502宿舍换掉了一半的人,再有异乡文化的冲击,让王丽娜有一种“我和你再也不能被拆散”的执念。
“没有啊,我跟他走干什么?”
王丽娜将信将疑:“那你也想做交换生出去?”
“我现在……还没这想法。”
其实真有想法了,但是不知行不行得通,周文菲没和任何人说。只是参加戏剧社的例会时,和柳燕妮说,她这个学期可能会很忙。
“才大一呢,忙什么呀。”柳燕妮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出国?考雅思?”S大家境还不错的学生,一半都有这样的想法。
“我还没定下来,想先去考考,看自己什么水平。”
“行吧。你告诉王嘉溢了没?”
“没。你帮我说。”
“我才不帮。”
周文菲去见王嘉溢,以为人会挽留,结果人淡淡一笑:“是你决定的吗?”
他好像话里有话,周文菲听不明白:“当然是我自己决定的。”
“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就去吧。话剧,……,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
台湾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周文菲心想,一个寒假不见,王嘉溢消沉不少。她偏头看他脸色:“你怎么啦?”
“没什么事,”王嘉溢朝她笑,“我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正常啦,我刚从山上下来都这样,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聊天。”
和王嘉溢的心情一样坐着过山车的,还有S市的天气。
早上周文菲还穿件薄外套,到下午两点的体育课,她已热得想脱那件唯一的、贴身的针织衫。跑完两圈后,她和一群女生躲在树荫下,对体育老师的热情召唤无动于衷。
不远处的男生已换了篮球服,和另一个班在打比赛。
一个不认识的高个男生企图带球过人,未遂,远距离投篮,球击到篮板,向右侧飞速弹出,树下一窝女生散开,只有周文菲动作迟缓,球正好打到她头,痛呼一声。
班上几个男生先隔远喊:“没事吧,菲菲。”那个高个男生是罪魁祸首,过来道歉,看见周文菲摸着额头,坚持要带她去校医院看看。
连年轻瘦削的体育老师也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周文菲不停地摇手。
纪敏敏看到这么多男性献殷勤,朝旁边的女同学哂笑,于是大家嘴角都不约而同浮起相同的意味。这让周文菲感到很不自在,避开他们,一个人默默走到铁网边上。
可铁网外面也有人招呼:“美女,美女。”
她转头问:“什么事?”
那个男生递张海报过来:“这学期法学院的第一场辩论会,美女去捧捧场。”
接过来一看,辩论题是“同性/恋婚姻应不应该合法?”
周文菲想起李晟,她也会去吧,开学一个星期了,她们还没碰过面。也是时候找人聊聊四千块的事情。周玉霞怕她把生活费都花光了,要她负担风华小区的物管费和水电费。每个月一下就去掉七百块。可她还想存点钱,做别的用途呢。
吃过晚饭,周文菲就去辩论赛的礼堂,前排的位置坐一会儿,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一看,一个寒假不见的李晟剪了更短的头发,配上天蓝色的牛仔长袖,精神气比以前好很多。
“嗨,你也来了。”
“法学院的辩论赛很出名的。”周文菲笑道,“在那边呆得怎样?”
“还好。才上一个学期,专业课过的不多,还赶得上。”李晟坐她旁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转系的手续比较多,这星期全在忙这件事。忘了要还你钱。”
周文菲心里松口气,嘴上却说:“没关系,我不急着用。”
李晟难得笑眯眯的:“没事,我先还你两千,过年我回了趟老家,我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他们都给了我红包。”她的声音变轻了,“以后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姥爷给我。”
周文菲接过红包:“真好。”有鼓励支持的家人,永远是件好事。她又问:“那个女孩呢?”
“出国了。”李晟看着正布置的讲台,心平气和:“她家有亲戚在美国,她爸妈觉得,换个环境也许对她的病情有好处。那边对于抑郁症的认识,也比国内要好。起码不会单纯地认为,就是她想不通,找事做。我打算大二找个交换生的机会去美国。”
周文菲想说什么,哽在喉咙。李晟千方百计,只为了靠近心爱的人,而她呢,只想逃,也只敢对他人的勇气报以一句:“那也不错。”
李晟冲她一笑。
周文菲本想坐下来好好看一场辩论赛,结果喻文卿说来接她。辩论赛快开始了,别人都往礼堂里走,她一个人,在众人之间逆行。
喻文卿很忙,基本上一个星期才能见一面。也不是固定在哪一天哪个时间段。得随他,他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无论周文菲手上正在做什么,都得立马停下来,听他安排。
有时他会带周文菲去看电影,去海边吹风;有时就吃个夜宵、压个马路。
他懒得多想约会的事情。他也干不了别的事。
这些还算好的。
有一次,他马不停蹄忙了十六个小时,还非要开车过来看周文菲。实在困得不行,便把座位放平,躺下睡着了。
整整两个小时,周文菲就坐在副驾驶位上看他锁着眉头睡觉。
奇怪的是,在那封闭的无聊的两个小时里,她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祥和感。她什么也没想,没想姚婧,没想周玉霞,没想吴观荣,没想许开泰,没想她的以后,也没想她的过去。
如果没有什么力量迫使她出那个车厢,她觉得自己可以看一辈子。
等喻文卿醒来,仰躺着望向她,车厢幽暗,遮不住他眼底的柔情。他拉着她的手腕,轻声地问:“几点了?”
“十点过一刻。”
“你要回宿舍了?”
“嗯。”
“那今天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是你陪我睡了一觉。”
“嗯。”周文菲习惯性地点头后,意识到喻文卿话里有话,又摇摇头。
喻文卿哑然失笑,坐起来把她搂入怀中:“下车吧,陪我走走。”
有些事情不知不觉就转向。从前他以为“陪”是周文菲的心理需要,她要在一个安全无虞的怀抱里,才能痛快地逛街、看电影、吃饭、玩游戏,所以他陪她。反而是他更需要她的体贴与温柔。
周文菲站在台阶上,远远就看见喻文卿的车子在人流中缓慢行驶。她跑过去,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喻文卿问道:“什么活动人这么多,又是戏剧社的?”
“不是。法学院的辩论赛。”
“哦,”跟那个台湾来的交换生无关就好,喻文卿挺有兴致地问,“你还看辩论赛啊,什么辩论。”
“同性/恋婚姻应不应该合法?”
喻文卿连看她两眼:“你关心这个?”
“我们宿舍里有个女孩子就是……”
“谁?”喻文卿吓一跳,差点撞到前头的行人,连忙踩刹车,“对你没意思吧。”
“她都转系走了。”
“那就好。以后话一次说完,不要磨磨蹭蹭的。”
周文菲白他一眼,话——明明是你打断的。
“那你觉得同性/恋婚姻应不应该合法?”她问道。
喻文卿从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我无所谓。”
“为什么无所谓?他们在忍受社会的歧视。”
“社会永远都在歧视,今天他们歧视同性恋,明天歧视穷人,后天歧视精神病人,大后天歧视婚外……。”喻文卿憋住了,最后这个不能乱说,“你要是跟每一个歧视去较劲,这一辈子别活得痛快了。”
“那他们怎么办?”
“别理会。”喻文卿说,“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活在这个世界上。听从了自己声音,就不要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勇敢。万一他们又想听从自己声音,又很懦弱,怎么办?”周文菲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喻文卿知道她又开始说自己,她总是把自己装在各种安全保险的套子里。
“那就让自己勇敢起来,不要害怕那些闲言碎语。喜欢搬弄他人是非的人,除了一张嘴,并没有能力搞垮一个人。”
“可是,口水也能杀死人。”
“口水杀不死人。杀死人的,是他们内心对自己的不认可。”
一阵短暂的沉默。正当喻文卿在反思他说的话是否过重时,周文菲笑了:“你和婧姐真的是一样的人,你们一点不在乎别人。”
“不说别人的事。”喻文卿道,“这个周末你生日。”
“嗯。”
“你那天下午先去兰蒂斯。”
“为什么?”周文菲问,是因为那不是兼职的日子。他不会想在兰蒂斯给她搞派对吧。多尴尬。
“去就好了。”喻文卿手指轻触她脸颊,“胡伟会去接你。”
第35章
生日那天下午, 周文菲去到兰蒂斯。琴姐直接让她去二楼一间贵宾室,推开门进去,发现不止阳少君在, 还有另外一位女性,手上抱着一套纱裙, 乍一看有点眼熟。她朝两人点头:“大家好。”
阳少君向周文菲介绍:“这是Cindy, 造型师。”她把裙子展开, “妙妙, 是这套吧。”
周文菲才意识到,裙子是她上个月在杂志上看到的那条。她有点晕:“买给我的?”
“嗯。”
“不,少君姐, 我就是随便说一下,我没有想要的意思,……”
阳少君冲她一笑:“虽然这婚纱不是很贵,但也不是我付的钱。”
周文菲即刻就明白喻文卿为什么要她过来。她脸红了, 想为自己辩解:“婚纱?我以为是蓬蓬裙。婚纱都是白色的。”
“很多婚纱都是蓬蓬裙。”
阳少君的语气生硬,周文菲有点难堪,伸手去摸裙子上卷在腰间的大朵玫瑰。一边的Cindy说:“像这种款式质地的婚纱,不一定要用在婚礼上, 各种生日派对,颁奖典礼上也很常见。”她手往旁边一伸,“周小姐, 先去试一下吧。”
不想要他人见到自己袒露的身体,周文菲非要一个人进里间去换衣服, 好半天才出来:“感觉有点紧。”
Cindy问阳少君:“不是照她的尺寸定做的?”
阳少君没有答话。周文菲心想她从没问过我啊,但还是赶紧说:“还好啦,也不是特别紧,是我最近吃胖了。”
其实开学后她已经减掉了两斤半。
“那你过来弄头发,化妆。”
被折腾近两个小时,周文菲厚重的头发都盘到后脑勺,妆也化好了,穿衣镜前一看,光彩夺目得像个出席颁奖礼的华人女明星。
周文菲不自在得很,穿上这套裙子,她觉得光溜溜的两只手,都没地方放了。还有,从镜子里看,后背的蝴蝶骨都露在外面,她也不能穿文胸,只贴了胸贴。总感觉没穿够衣服。
Cindy打个响指:“完美。”她看时间,“我让胡伟上来接了。”
“慢着,”周文菲吞吞吐吐,“Cindy姐,有没有外套啊。”
“穿这么漂亮,你穿外套干嘛?”阳少君问她。
“我……怕外面冷。”毕竟才三月呢,早晚还是很凉的。
“哦,”Cindy想起来,“喻总早上交代过这件事,我临时给你选了条披肩,放在车上,我让胡伟拿上来。”
这时袁心悦也过来看,听到“喻总交代”这句话,和阳少君相视一笑,她轻声说:“咱们喻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体贴了?”再看到面貌全新的周文菲,口气酸涩,“这是灰姑娘要去参加王子的晚宴了?”
阳少君瞅她一眼,她还是闭不上这张嘴:“天生丽质,就别怪男人有想法。”
阳少君看都弄妥了,走过来:“我没你喻哥哥那么多心思,就送你一只包吧,生日快乐。”
一只水晶刺绣的银色手拿包递过来,周文菲没有接。他们总是出手阔绰,送的东西,对她这个小女孩来说一点也不亲民。还不起。
而且,她和阳少君的关系,始终隔一层。
“谢谢少君姐,我有包。”她去拿自己带来的包,就是姚婧送的那个玫红色小皮包。阳少君已经先她一步拿起来:“你这个包虽然也很好,但是和今天的裙子不配。”
Cindy附议:“这个是单肩包,真的不行。”
周文菲对自己的意见从来都不坚持:“那……谢谢少君姐了。”
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胡伟推门探个头:“好了没有?我怕路上堵,喻总说七点之前必须到。”
从来都是T恤配大裤衩的他,今天也被要求穿了黑色西装,戴了白手套。
“好了,好了。”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了,周文菲拿起手包就往外走。
阳少君拉周文菲胳膊一下。她收了那种似是而非的笑,很正经地问:“文卿说帮你过生日,你有准备吗?”
“呃?”自从看见这条裙子,周文菲的心情就像一条飘荡的船,靠不到边,她抓不住阳少君话语里的意思。
不管这个少女是真懵懂,还是假天真,阳少君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喻文卿今晚未必还会以哥哥的面目出现。“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要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懂吗?他不会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