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希夷
时间:2019-04-26 11:21:13

  要去超市买除湿机和干燥剂回来,除湿机放公共空间,干燥剂放柜橱和洗手间,门窗一定不能开,玻璃要多擦几遍,不然雾蒙蒙的,太影响景观。
  ……
  态度温和,语速适中,一条条说得细心且恰当。
  不停叉着沙拉吃的喻文卿,越听嘴角越上扬。他能看到周文菲的点点变化,不止是待人接物,也不止是在那一方面更主动更开放。
  她敢看他的眼睛了,不是说话的时候,是做的时候。从前她的眼睛不是闭着的,就是往上方飘的,几天前突然勾着脖子直视他。清纯无辜的眼神在冲撞和喘息中,被迷离涣散覆盖,那是她颤抖的前一秒。
  这样子被情/欲驱使的妙妙,亦令他体会到销魂蚀骨的滋味。而极致的快感后令他暖心的是,她愿意看见他的欲望,更愿意自己的,被他看见。
  喻文卿从他人的忘情呢喃中回过神来,发现“他人”已吃完早餐回房换衣服。他背对过道,接着吃沙拉,听到周文菲在门厅和他告别:“我先去学校了。”
  “我送你去。”喻文卿起身。这次周文菲没有说不好,而是“我等你。”
  走到门厅,他才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周文菲。修剪过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穿款式简单的绑带白衬衫,配藏青色的牛仔短裤,小腰、翘臀和长腿,随便哪一样,都夺人眼球。少女的身体好像在初尝性/事后,发育得更好了。
  她也看到喻文卿眼里的惊异,吐吐舌头:“这样穿可以吗?天气太闷了,想穿透气点。”
  喻文卿贴过去,双手放在她腰上,朝她耳边吐气:“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当然知道了。周文菲躲过他的亲热:“等晚上。我们班十一点开班会,再不去又迟到了。”
  喻文卿忍不住亲她:“你好漂亮。”
  去到教室,来了一半的同学。周文菲看王丽娜坐在最靠窗最末尾的那一排,踟躇一会,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你好,丽娜。”
  王丽娜没有理会,周文菲接着问:“知道今天开班会讨论什么吗?”
  她现在和同学们打的交道非常少,她想改变这个局面。
  “不清楚。”王丽娜翻看桌面上的书,也是一本雅思参考书,正好和周文菲买的是同一本。她也拿出来:“我们买的一样哦。”
  没话找话到这个地步。王丽娜皱了皱眉,直接问出来:“你在兰蒂斯认识袁心悦吗?”
  周文菲点了点头:“是我兼职时候的经理。”
  “知道她是谁么?”王丽娜笑容里带着挖苦,“我爸在外面养的二奶。”
  见周文菲一点不惊讶,她再语出嘲讽:“两年了,为了我高考,我妈一直忍着,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自己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她的笑一点点收了,脸色变得铁青,“你早就知道了,你看我每天乐呵乐呵的,觉得我特别傻,是不是?”
  周文菲摇头。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心思怎么会这么深?亏我还当你是好朋友。”这样一个可爱的人,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可爱,“你的本事都是那个狐狸精教的吧。”王丽娜冷笑,“给你姐夫做他宝宝的相册本,让他觉得你比你那个姐姐温柔可爱,再利用你继父来学校找你,打造一个家庭不和睦、缺少关爱的可怜女孩形象,顺便就住到他家里去了。等你那个倒霉心大的姐姐一回来,大势已去。”
  “丽娜,不是的。”
  “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点。你还回不回宿舍?你要回,我就换宿舍。”
  王丽娜把书放进书包,起身离开,坐在纪敏敏边上。纪敏敏回头看一眼,那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周文菲无比憎恨那个想讨好王丽娜的自己。
  她坐的那个区域,再也没人靠近。
  林晓丹在台上讲什么,她也没听,从包里拿出画画本,专心致志地画画。她要把生日那个晚上所有的场景:远眺的城堡和湖泊、奇异的森林和竖琴家,狭长的大厅和旋转的舞伴,沉默的古堡和灿烂的烟花,通通都画下来。
  一个月过去,她才画了一张半。
  她有那么多事情做,为什么要去靠近他们?
  喻文卿给她发信息,点开看,又是一家很受人喜欢的餐厅,不是,是甜品店,主打产品是梳芙厘。她偷偷戴上耳机,听人传过来的语音:“下班带你去吃这一家,好不好?他家的橙子酒香梳芙厘很出名的,我看店铺风格,也是你喜欢的粉红色。”
  她打开那几张图,看到纯白的墙和桌子,粉红的温莎椅和干花,想笑,这也太少女风了,然后又想哭,因为喻文卿竟然亲自为她去搜那些美食店铺。
  “好的。”周文菲回道。
  他们才分开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好想他。
  教室里突然有人举手,一举一大片。周文菲愕然,忙把耳机拿下,看到苏江已在统计人名。等苏江走到离她较近的位置,她鼓起勇气开口:“是报什么名?”
  苏江边登记人名边回答:“第十一届校园合唱比赛。”
  “哦,”周文菲再问,“没有音乐基础也行吗?”
  “经济学院想找百来个有音乐底子的学生,那不扯淡吗?先报名,学生会那边会有一轮筛选。”
  “那我也报。”周文菲说。她说过要为喻文卿改变自己的,怎能因为一丁点的误解和歧视,就退回壳里去?
  经济学院是大院,每一届的合唱比赛,都是从大一大二学生中选出一百人。初选周文菲过了,被排在女中音部。接下来就是每周四次的排练。刚开始分声部排练,选一间不上课的教室就可以。排练半个月后,女声部汇合排练,接着所有声部一起排,就换到了礼堂。
  合唱团一百人中,绝大多数周文菲都没有过交道。
  她也不想让自己在集体里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总是第一个来,帮着老师做杂事,最后一个走,把教室收拾整洁,把灯关了。
  怕没有基础,拖大家后腿,排练也很认真,私底下会用功。
  指导的李老师,还有协助排练的两个学生会干部,对她印象都还好,会让她帮着搬水、点名,排队伍,也会让她示范。指正别人的时候,会说:“周文菲右边第几个,哪儿哪儿错了。”
  几次后,大家都知道,有关排练的事,也可以问周文菲。她和老师关系好。
  觉得被需要,是人努力的动力之一。当大家一起开口,一起把曲调变得浑厚、流动、奔放、层次分明,周文菲也觉得自己是被接纳的一份子。
  然而还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在第一次的大合排中,确定队形后,第二排有一个女生死活要换位置,没有理由。李老师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耗太久,就说:“周文菲,你们一个声部的,你跟她换一下。”
  周文菲当然听从,换过去站那儿时还想这位置挺好的,过几分钟才知道原因,后面有个男生在摸她屁股。
  排练的礼堂很小,一百人挤在台上,非常地拥挤。起初她以为是对方的手不小心蹭到的,没往心里去。直到那只手第二次来,她才意识到是骚扰。
  身子一下就硬在那里,跟条冰棍似的,没跟上节奏,被李老师训斥:“周文菲,掉魂呢!”
  她也想和李老师说换位置。但那天排练的效果非常差,李老师已经开吼了:“就剩一个多星期了,你们这水平,那还不得垫底?去年,前年,我们学院可是拿第一名的。别给学院,别给你们的学长丢脸!”
  周文菲不想成为这样压抑氛围中的众矢之的,她把身后的手拍掉。过几分钟,那只手又蹭上来,就停在牛仔裤兜的位置,没有进一步掐油的意思。她还听到男生隐忍的低笑声。更像是针对她的恶作剧。
  这一次她怒目向后看,身后三个够得着来摸她的男生都是一副正气唱“黄河在咆哮”的脸孔。
  “周文菲,干啥呢,有什么话非要这会说的。”李老师脸色很难看了。
  有个隔岸观火的戴眼镜男生扑哧一笑。周文菲转过脸去,旁边的女生也刻意和她这个麻烦拉开一点距离。
  周文菲觉得她的心都碎了。她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只会沦为所有人的笑话。
  忍到排练结束,周文菲想直接走掉,被李老师叫住:“周文菲,你今天怎么啦?”
  “没事。”
  “情绪不太好?”
  周文菲抓抓头发:“李老师,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李老师就是要找人干活,“我们学院单独做了点合唱比赛的海报,不知被谁和其他的海报混一起。你给分出来,然后送去学生处那边,给小何。”
  “知道了。”一箱子海报放在礼堂红色幕布后面的小房间内。周文菲跪坐在地上,一张张海报地分类。
  上百号人陆续离开礼堂,只剩几个男生在台上聊天,聊着聊着放开了,声音也渐渐大了。突然有人说:“你们看到那个周文菲了吗?”
  周文菲的手一抖。
  外面传来那种意味不明的哄笑。“看见了又怎样?又不是你的。”
  “我以前没见过,只听过,说大一的那个周文菲多么多么好看,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呀。我迟到了嘛,你们队形都站好了,我就站李老师那儿,往台上扫一眼,我就知道周文菲是谁了。”
  又是哄笑。然后有人说:“我也是听来的,这周文菲一来学校就说和喻校长是亲戚,还把同宿舍一个女孩子逼走了。都在揣摩呢,是不是私生女?嘿嘿,没想到是他儿子的小情人。这关系不丢脸啊,还好意思扯大旗。”
  “那就是说,入校前就被喻师兄养了?那不是未成年嘛。”
  “未成年?你看她发育,够可以的。”男生打趣另一个,“手感怎样?”
  “隔着牛仔裤,能摸到啥?可我听说她都穿那种到脚踝的长裙子,清纯小仙子似的,怎么今天换了?”
  “裙子?好掀翻直接干吗?”
  又是哄笑。
  里间的周文菲已趴在那沓海报上,眼泪已模糊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看见那些嗤笑着作恶的脸孔一张张逼近,喋喋不休,好像他们是上帝是天神,能窥探到她心里所有的罪恶。
  他们在说:“就这种女生最婊了,别看外表这么清纯,床上很会来事的。”
  哄笑。他们接着说:“看那腰和屁股就知道,这种女生性/欲挺强了。”
  哄笑。他们还说:“男人还是要有钱,你看我们的喻师兄多会玩。”
  每个人发表言论,都要以哄笑致敬。不以这种团结一致的哄笑,无以致敬一个婊/子一样的女人。
  等周文菲回神过来,拉开幕布一看,礼堂里已没有人。
  她接着整理海报,全部分好后,放进箱子,抱着它往行政楼走。什么也没想,一直朝前走,直到有人拉她肩膀:“同学,你干嘛。”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已走到望月湖,一只脚踩在水里。
 
 
第53章 
  喻文卿晚归的夜里, 周文菲坐在帐篷里, 看着倒映在落地窗灯光绰绰中的影子。她和里面那张小脸对视,心里问,你是个淫/荡卑/贱的人吗?
  她竟然给不出否定答案。
  穿长裙其实挺麻烦的,上下楼总会踩到,但除了这种裙子, 她不知道该穿什么。
  高一时去洗手间经过别的班级走廊,听到有男生说她这样走路,肯定不是处女了。她脑袋当时就懵了,不知道他们怎么能从走路的姿势来分辨?
  她后来偷溜去舞蹈室的镜前看过自己的背影很多次, 没觉得自己走路姿势和别人不一样。
  周玉霞送她去学民族舞, 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总是低头含胸, 被老师敲了两三年, 才有意识地背部用力,将肩膀打开。肩打开了,平了,自然显得脖子修长。周玉霞这才满意,说兴趣班的钱没白花。所以对仪态举止,周文菲本来还是有点自信的。被人这么一说, 也没了。
  她念的高中不强制穿校服, 再加上校服也难看, 大家都不穿, 她就只好穿裙子来掩盖可能泄露她私密的走姿。
  到今天,裙子又成为她好脱好干的一个铁证了。
  她又没法反驳。确实连喻文卿的床, 都是她主动爬上去的。
  躺在喻文卿身下时也有偶尔的出神,心里问自己,你愿意为他做这样一个人吗?也给不出否定答案。
  四月份的账对出来,在生活水准没有降低,且还添置两台除湿机的情况下,家用支出降到一万五千块。她很开心地拿过去给喻文卿看。
  喻文卿说她做得很好,也没有细看。一个月省八千块,一年省十万块,也就是他送她项链的价格。
  但也只有他还愿意小心翼翼地呵护她那站不起来的自尊心。
  第二次合排,那个男生还来摸,她就想退出排练,去找李老师,说是个人原因。李老师很生气:“周文菲,你有点集体意识,好不好?这个时候你退出,我到哪儿去找个人来替你。”
  她只好在书包里配一套加大版的S市中学生校服,排练前换上,外套特别肥,一直遮到大腿。
  五月的S市已入盛夏,百号人挨在一起,冷气开高一点,就有光胳膊光小腿的女生说“冷死了。”她站在人群最中央,排练一个小时下来,里面的T恤都黏在背上。
  好不容易熬到合唱比赛那天,经济学院连续第三年夺得第一,台上台下都是欢呼。周文菲感受不到任何的欢愉,反而异常冷静地站在台侧想了想,觉得他们不需要自己了,于是背着书包离开。
  这夜下起了小雨。
  车子已到公馆附近,路上有点堵,周文菲打开车窗,看一眼湿滑的路面,黑色的沥青路上漾着街边那些闪烁的灯牌,一片模糊的光影。
  “大伟哥,我走回去吧,你就不用拐弯,直接回家吧。”
  胡伟还没说话,她已打开车门,冲进细雨里。
  黯淡又寂静的夜里,一切都慢条斯理。有人收了伞,走进便利店;有人在水果店挑选低价处理的水果;有人站在廊下,看屋檐滴下来的水,扯开包装袋咬一口面包,……
  周文菲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她头发挽成了乌云一样的髻,穿着合唱比赛的大红绸裙子,两手扯着裙摆,像一团红云,好像是这镜头里里唯一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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