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不冷。”喻文卿凑过来时,周文菲闻到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心中更乱。
虽然以前的喻文卿也用香水,她还偷拿他的香水把自己的房间里喷得到处都是。但是一个十岁女孩子能体会到的香,和一个快十八岁的女孩子体验到的香,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何况今天的喻文卿好像是有公务,穿了很正式的黑色商务西装,短发二八偏分,打理得一丝不乱。比她见过的任何男生,都要富有成熟英俊的魅力。
喻文卿看她回避的身体语言,便把薄毯放在两人中间。他心道,小女孩真长大了,会认生会害羞了。他最好也收拢一下这份见到她的喜悦,免得被人当成中年男人的意图不轨。不,他明明很年轻,所有人介绍他,前缀都是“青年企业家”。
他坐正,问周文菲,姚婧找她要手机干嘛。
周文菲说后,他冷哼一声:“给你就给了,为什么还要拿回去。”头一偏,敲前面的座椅两下,“大伟,拿过来给我看。”
手机拿到手,要输密码,眼神再瞥向周文菲。
“你生日。”
喻文卿有点惊讶地望着她,脸上是那种好玩的笑意,小姑娘拿他生日当手机密码?
周文菲脸红了,赶紧解释:“婧姐设的。”
“801120?”喻文卿输入密码后,点进相册,看到那几张微信截图,直接删了。周文菲余光瞟见,心中叹道:你老公就这个样子,婧姐我也没办法。
喻文卿问道:“你看了?”他指的是微信截屏的内容。
周文菲点点头。
“看来我以后不能和女人发文字,都一个个地截屏,是等着做呈堂证供?”喻文卿把手机扔在车门的槽内,声响还挺大。他生气了。但过一会儿,他又拿出自个手机:“妙妙,你手机号码。”
周文菲报了,喻文卿拨过去,提示已关机,她说我忘带了。
怎么可能。喻文卿一想就明白:“姚婧把这个要回去,就没说给你再买新的?”
“婧姐给我买了好多衣服,我自己买就行。”
“你下午有事吗?”
“没什么事。”
“那好,大伟,去最近的顺电。”喻文卿的口气好像永远都不许人反驳,“我现在就带你去买。”
周文菲垂头,无奈地摸摸后脑勺。这些天她接连不断地接受别人的赠与,已经很难为情了,她不想要喻文卿的。“喻校长说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他来出,我手上有钱,不用你们给我买。”
喻文卿脸色一僵:“哦。”突然就问别的,“霞姨还在C市?”
“不,她和我一起回来了。南姨让她帮着带青琰。”
“她留下来……带青琰?”
“不可以吗?”周文菲有点紧张,怕喻文卿嫌她妈水平不够,毕竟之前请的育儿嫂都是有资历的。她其实也不喜欢妈妈做青琰的保姆,但是周玉霞的话没错,她有偏头疼,很难找到更好的事做。黄惠南也是知道她们母女目前的境况,想帮一把。
“没有,怕委屈霞姨了。”喻文卿笑道,“你见过我爸我妈了。”
周文菲点头。他又说:“他给他的,我给我的。”
车子刚转弯,喻文卿便接了电话:“他们已经到了?”那边语速飞快说两句,他便点头:“你们先开会,我马上回来。”
他朝周文菲微笑:“不好意思,妙妙,今天不能陪你去挑手机,改天请你吃饭。”
“我没事。”
“大伟,先送我回公司,然后你带妙妙去买手机。”
公司离S大只有十分钟路程,很快就到楼下。下车时,喻文卿无意识往后面一瞥,周文菲的嘴唇不自觉地嘟起来。他突然便觉得开心,那个小妙妙回来了,每次他要走,她都是这个表情。她还是很黏他的。
等喻文卿一走,胡伟就频频回头来看周文菲。
“怎么啦?胡……先生?”
“叫我大伟哥。”胡伟满是好奇,“周小姐,问你个事,喻总为啥叫你妙妙?”
乍一听那声“妙妙”,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天天跟在喻文卿身边,知道他爱工作超过美女,肯定会以为这位是凭空而出的小情人。
“我以前就叫妙妙。”
“哦。你跟喻太太什么关系?”
“我是她……表妹。”周文菲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周玉霞和黄惠南之间的“表”是什么关系,怎么搞得清她和姚婧之间的关系。
喻文卿走进那栋有着冷峻外立面的甲级写字楼。
电梯停在38层,他走出来,穿过长长的办公走廊,迎面碰见的员工,都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喻总好”。
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喻文卿嘴角都带点浅笑,点头示意。
一位曹姓高级经理匆忙过来汇报事情,是跟了两个多月的某银行语音服务的单。两人边走边说。曹经理说上午已经和客户详细介绍云声在语音方面的技术和平台优势,但是客户没有当场签协议,似乎也在和竞争对手洽谈,所以晚上想组织个饭局。
喻文卿点了点头,然后问:“还有谁去?”
曹经理说:“我,郑经理、云平台那边还有两位同事,”他想了想,自言自语,“我再带上小汪。”
“小汪?”喻文卿也就随口一问。他想,公司里什么时候有个外号像只小狗的IT工程师或渠道经理。
“汪欣怡,七月入职的应届毕业生。”
“哦,”他一说,喻文卿就有印象,“那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的,扎了很高马尾的女生?”
“对,对,”曹经理说,“喻总日理万机,没想基层员工也这么了解。”
喻文卿白他一眼。他在新员工的入职培训上露过一面,讲了几句“欢迎加入云声”的客套话。今年总部入职的应届生有三十来个,汪欣怡确实因为出众的外表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问:“她学什么的?”
“新闻专业。”
“新闻专业,不分去品牌公关部写稿子,和媒体打交道,拉到你部门算怎么回事?”
曹经理脸上堆笑:“我们部门,也缺能上台面的人啊。”
“哦,”喻文卿漫不经心翻着手上的文件:“那她这两个月搞懂你们在干嘛了吗?”
“懂个大概就行,又不指望她做开发。”曹经理说,“可酒桌上总要有个漂亮点的女孩,活络下气氛才行,不然一堆男人干喝酒,太没意思。”
喻文卿头一偏,正好看到那位汪欣怡坐在办公卡座里打电话。他只看到后脑勺,翘着的马尾往下一点一点的,让他想起“刚认识”的许妙来。于是掏出手机给胡伟发信息:“再帮她买一台笔记本。”
第6章
已经到顺电的胡伟收到信息,抬头看一眼周文菲,心想,喻总平日工作眼里哪有女人啊。他很少帮喻文卿办这种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选,因此找商场的顾问,一个劲地问高配置的笔记本。比对了一堆,选出两台万元左右的机子,让周文菲过去挑。
周文菲看都不看,就指着根本不在选项范围内的索尼笔记本。才七千块,胡伟第一反应就是:“配置不行。”
“我又不玩游戏,这个够了。”
胡伟走过去一看,就知道周文菲为什么喜欢。超薄小巧的机身,粉红色的外壳。他撇嘴,觉得这女孩对喻文卿来说嫩了点,亲戚关系也复杂了点。
不过,人家喜欢就好啰。他不再多说,买单后再帮她挑一台新的iPhone4。
云声的办公间里,喻文卿指了指那个马尾,再往前走:“她去陪酒,你就能搞定这个客户?”
“以我对黄行长的了解来看,起码增加三成的胜算。”曹经理右手摆了个“OK”的姿势。
“好啊,她要愿意去陪,这个项目三成的绩效奖金都给她。”喻文卿目光冷冷,看向这位跟着自己创业的老员工,“她要能占三成,那我应该再多招几个她那样的美女。”
觉察到上司的反感,曹经理急忙辩解:“现在市场就这样,喻总,我们不干,别人也会干。喝酒唱歌按摩,一条龙服务,伺候得舒坦了,这单来得快,……”
喻文卿把文件往他胸口一拍:“也是,你要真觉得必须有人牺牲色相才能拿到这个单,我不介意你上。毕竟我们男人的羞耻度低一点。”
曹经理愣在原地。喻文卿不理他,接着往前走,三米远外的秘书陈思宇领着他去会议室。
“谁在?”喻文卿还是边走边问。
陈思宇说:“李总,薛总都在。”
喻文卿推门进去,坐在会议桌左首的人想起身把座位让出来。喻文卿示意他接着讲,拉开最末一张椅子坐下。其余七位参会者也只是转过头看一眼,随着主讲人的声音再响起,目光又凝聚在幻灯片上。
秘书把会议相关的文件递过来,喻文卿边看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再抬头看对面坐着的三位。正在开会,大家都用目光打招呼。
这三位是国内高校最顶尖的语音识别技术项目的领军人物。
今天喻文卿把他们请到公司总部来,是因为,虽然“云声”在中文语音近场识别领域,已是行业内的第一把交椅;但是远场识别,受制于噪音、混响等问题,准确率一直未能提升到理想水平。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云声”就难以在消费终端打开局面。
是以,喻文卿希望未来五年内和他们合作,攻克远场语音识别技术中的难点。他还希望这几位导师能在“云声”成立联合实验室,源源不断地为云声输送这方面的顶级人才。
所以说,哪怕今天的会议还只是和三位教授的初次洽谈,喻文卿也相当重视。鉴于三位教授都来自于北方,先向他们介绍云声这些年在语音市场上的成就,尤其是创业十年来,他们所拥有的基础用户数据库。
说到底,语音识别,最终的落脚点在算法。想要超过别人,首先必须拥有海量的数据库。这也是喻文卿坚持开放低端应用语音服务平台的初衷。
果然三位教授都对这个平台产生兴趣,更讶异仅凭语音这个技术,云声能获得超过九位数的利润。而语音技术商业化之后的前景之广阔,也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介绍完毕后,中科大一位安教授说:“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各位老总年纪轻轻,让人刮目相看啊。S市果然是一片创业热土。”
没有人当下拍板。与高校合作,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三位教授都要回去和学校领导商量。但从其中两位不停追问更多细节的态度来看,问题应该不大。
会后,云声的几位主要负责人兼创始人,都呆在会议室里没走。
“浩峰什么时候回来?”喻文卿问。
“张总今天晚上到香港。”陈思宇回答。张浩峰是云声的人事总裁。
“那就等明天。阿辉,找浩峰要人,赶紧组建听写APP的队伍。”喻文卿朝薛辉说,后者现在是云声的副总裁,主管通讯增值和教育产品两条事业线,这两条线为云声贡献一半以上的利润。
“别在现在的架构里,把人拉出来,这个团队直接向你、正龙、还有我汇报,”没等人问更具体的布置,喻文卿的思路一下又跳到,“我们应该组建移动互联的事业部了,10月份iPhone要出4S的新款。”
不需要他解释iPhone所引领的智能手机浪潮和移动互联之间的关系了。薛辉点点头,说:“就以云声听写为起点,成立这个事业部吧。”
“OK。”喻文卿说,“年底这款APP必须上线。”
“会不会太急了点。”CTO李正龙发言,“云声听写”最初的设计中是要能识别近十种方言,以及语音备份功能。到年底只剩三个来月,团队都还没组建。
“不能再等了。过去我们的思路有问题,总以为要做一个多牛的产品出来,引爆市场。但是市场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要用最快速度打造基本功能,马上推向市面,不要怕初期反响不好,而是要根据用户体验,迅速地做出调整,不停地改进产品功能。今年先上听写这一个,明年上半年我们的语音平台,英语口语、翻译、有声读物,都必须有APP进入移动终端市场。”
八年前他们创立云声,本就是想直接卖中文语音软件给消费者。可那会的语音识别技术,说到底没那么成熟,不管他们花多大力气做渠道做市场,消费者对产品的接受度一直都很低。经营最差劲时,他们必须帮同一楼层的其他软件公司分销杀毒软件还有承接电脑安装业务,才能把房租给支付了。
靠着喻校长的名声和地位,喻文卿是云声卖杀毒软件卖得最好的那个业务员。
2006年,拿到一笔800万的投资后,喻文卿不再和市场死磕,转战2B领域,他们先和银行、通信公司的技术服务商合作,提供语音技术服务。在苦海中煎熬多年,一旦爆发,势不可挡,不出两年,他们凭借核心技术的壁垒,成为2B市场智能语音服务的佼佼者。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到处拉人投资,全球顶级的麦格基金都找上门来,前后两次投资。有了资金做后盾,喻文卿又铁了心。2011年年初,云声发展战略再做调整,喻文卿宁可损失他在2B市场(面向企业)的部分得利,也要在2C市场(面向消费者)攻下他未曾拿下的高地。
眼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喻文卿敲敲笔杆:“各位,刚才的会议,发表下意见。”
没有声音。喻文卿摊手:“没有意见?”
意见永远都是有的,但是说了也白说。独/裁分子最喜欢让别人觉得他民主。
薛辉想想还是说了。钱总是不够用的,投给新的研发项目,势必就会减少对传统盈利事业部的投入。而且喻文卿总是搞他的部门,把精英都抽走,今年的利润不增反降了。
“远场识别连国外顶尖的实验室都没有完全攻克下来,谁能保证,五年内我们就有所突破?上亿的研发费用砸下去,就砸个水花出来怎么办?我认为步子迈得太早了。现阶段我们完全可以在熟悉的领域里深耕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