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芒——希夷
时间:2019-04-26 11:21:13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被子下周文菲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在抖动。她想起当年的姚婧在朋友面前嘻嘻哈哈地说:“你们知道喻文卿那个大傻瓜是怎么表白的?他竟然拿着大喇叭在学校里大喊‘姚婧,我爱你。’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丢尽我的脸。”
  可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我爱你”,周文菲细细去想,没错,他永远都是说“我喜欢你”,“我要你”。所以才不在意我是否欺骗了他?
  刹那间,心如死灰。
  一夜观察,没有任何问题,来交班的医生说:“可以回去了。”
  喻文卿把周文菲送回公馆,怕谢姐一个人看不住,胡伟也上去呆着。他去找林医生商量自杀后的对策。可这世上哪有神丹妙药,能让重度抑郁症的病人不自杀。永远都是看好她,陪伴她,进行心理疏导。
  “你认为她自杀的原因,是她知道了——你知道她被继父性/侵一事?”
  “毫无疑问。”
  林医生问:“你没有承认?”
  “她没证据甩在我脸上,我就不可能承认。”
  林医生也很纠结,这个男人太固执了:“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会成为你们关系里最大的隐患,你们之间不能一直这样假装这件事不存在,说开了她才能明白你不但不在意,而且很在乎她。知道你能毫无芥蒂地站在她那边,她才有勇气说出当年的事。”
  林医生苦口婆心,喻文卿仍是摇头。他无奈地叹气:“现在身体怎样?”
  “已经回家了。”喻文卿想,要是他没有怀疑周文菲突然有兴致和他一起吃午饭这件事,光靠谢姐和胡伟,发现不了任何的苗头:“林医生,医院里有专门接受过防止自杀培训的医生或是护士,我需要这样一个……。”
  “没有。”林医生眉头紧锁,“最好让她住院。”
  “她不会住院的。”
  “那去外面比较大的心理咨询所问问。”
  喻文卿回公司接受采访,让汪明怡去找专业的心理护理人士,到下午他回公馆,汪明怡也领着人到了,身穿通白制服的护士。
  周文菲看一眼,问喻文卿:“什么意思?”
  “谢姐事多,怕她照顾不过来,再请一个人,当然是懂一些心理知识的专业人士最好,这样也能让我安心一点。以后去门诊复查取药,咨询,还有服药、运动这些,一天要怎么安排才最有利于痊愈,听姜护士的。”
  根本不是照顾,是监视。
  姜护士来了以后,除了睡觉,还有客厅的帐篷,周文菲不被允许在任何一个封闭的地方超过五分钟。睡觉也是有时间规定的,不是说想睡就能睡。还有,除了姚婧那间房之外,这个家里所有房门的锁在一天内全换成没法反锁的。
  她还不能随便外出。
  当然喻文卿还是会带她出去吃饭、逛街、看舞台剧。他要不在,周文菲必须先向姜护士说明她想去干什么,要去多久,然后由她来决定,是否要报告喻文卿,得到批准。
  这样毫无弹性的工作态度,让周文菲觉得她以前一定照看过不少神经错乱的病人。她不想和这样的人说话,因为每说一句话,姜护士就会揣测她的动机。
  于是只能躺在帐篷里和王嘉溢发信息:“上次我没去成台湾,你怪不怪我?”
  “一想就明白,你在逗我开心,他不会让你来的。”
  “不是,他说陪我一起去,飞机票都订了,但是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你想要生下来吗?”
  “已经打掉了。”输入这几个平淡无奇的字,周文菲还能感觉到肚子里的绞痛,“他不想要。”
  “为什么?”
  周文菲没法说不堪的往事,便说:“觉得抑郁症生孩子不好吧,他们正常人应该都会这样想吧。怕遗传给孩子。”
  “要是我也说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机,你会不会生我气?”
  周文菲怔了怔:“我也知道。”她不生任何人的气。但别人说“不是生孩子的时机”,和喻文卿说“不能要”,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有去上学吗?”
  “没有。他可能怕我跳楼,不许我去学校。”
  “菲菲,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只有这个手机能和外界联系。”
  那天晚上正吃着饭,门铃响了,谢姐去接:“喻先生,楼下有个男孩子,说要找菲菲。”
  餐桌边的两人都抬起头。喻文卿走过去,看见可视对讲机里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就是那个台湾男生。“开门,让他上来吧。”
  周文菲也走到门厅边等候。喻文卿问道:“他没回台湾?”
  “已经回了。”
  “你让他过来的?”
  “不是。”
  “叫什么来着,王嘉……?”
  “王嘉溢。”
  电梯门开,喻文卿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瘦削男生,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去握:“你好,王嘉溢。”
  王嘉溢回握:“你好,喻师兄。”他看周文菲一眼,“很抱歉突然叨扰,我想找菲菲……聊聊。”
  “刚下飞机?”喻文卿瞄见他行李箱上还未来得及撕去的托运标签。
  “是,等会我再去找酒店。”
  “那还没吃饭?”喻文卿对谢姐说,“帮忙添付碗筷吧。”
  “不用了。”
  “没关系。”喻文卿帮他把行李拎进来,“妙妙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如此随和周到,周文菲也舒口气。吃完饭后,其余人把客厅留给她和王嘉溢。王嘉溢看了看帐篷的门,和市面上用拉链拉合的不一样,是婴儿车的那种可折叠的遮阳罩,一拉到地。
  “什么牌子,等回台湾我也买一个。”
  周文菲坐进帐篷里:“我觉得这样有筋骨的门才安全,你进来感受下。”她真心觉得王嘉溢也需要一个。
  王嘉溢往过道上一望:“不了,我要钻进去,有人得像狂怒的狮子一样把我拽出来。”他盘腿坐在周文菲对面,“比我想象的温柔一些,没有揍一顿赶我走,反而请吃了一顿饭,让我和你这样单独聊聊。”
  “他还好啦,只是看上去挺霸道的。”周文菲说完摇摇头,“说反了,真的挺霸道,但也还好啦。”她看向王嘉溢,“谢谢你来看我,我还以为,老是放你鸽子,你生气得都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你说不来之后,他出现了好长一段时间。”
  “王嘉然?”周文菲问道,“是你的双胞胎哥哥,还是一个人格?”
  “都是。”
  “那你哥哥呢?”
  “十五岁时出车祸死了,我们俩一起出门,一辆车朝我们冲过来,他死了,我活着。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有失忆状态,就是不晓得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一直被当作心因性失忆症在治疗。到十七岁那年碰上一个治疗师,才知道我的解离症是双重人格障碍。”
  “你哥哥以灵魂的状态,在你身体里复活了?”
  “你对他很感兴趣?”
  “不,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我想去台湾看你,就是为了这个。”周文菲心想,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
  王嘉溢微微一笑:“从小爸妈的感情很差,却一直拖着不离婚,为名为财吧,事实上都另有……爱人。他一直跟着妈妈住在台北,爸在大陆开公司,就把我放在清境农场的大伯家。所以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寒暑假。妈妈会把他送去清境农场。他和我的个性很不一样。从小就读寄宿学校,比较独立也比较难管束。出车祸前,他就已经很会抽烟喝酒了。”
  “那种坏坏的小男孩。”
  “是吧。”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当我觉得现实中某件事情很难解决或不想接受,他就会出来把一切再搞乱一点。然后等我回来,发现,”王嘉溢叹口气,“还得自己去解决、去接受。”
  “他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他不说,我就不知道。”
  “你们还会交流?”周文菲说:“可是,去年你都还挺好的,我也没听见戏剧社有人说你有异常的地方,可见他出来的时间并不多?”
  “治疗两年后他就不出现了,我一直以为是和我的主人格融合了。”
  更是证实了周文菲的猜想:“你是寒假里……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事情,破坏了他竭力维持的精神稳定状态。他在那一刻崩溃了。
  王嘉溢不想说,周文菲伸手去拽他袖子:“你告诉我啊。”
  “送你回去的那个晚上,发现喻师兄在车里吻你。”
  周文菲赶紧收手:“对不起。”她不敢相信,又很难过,原因竟然是她。
  “你对不起什么?”王嘉溢说道,“真正的喜欢,就是你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还是……放不下。”
  周文菲撇头看向窗外:“你现在在治疗么?”
  “嗯,找到了以前的催眠师。”
  “那就好,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第70章 
  “你呢?为什么会想自杀这件事。”
  “已经自杀过一次了。”周文菲低下头, “我现在没有想自杀。”
  “一点效果都没有?”王嘉溢心急地问道,“换个医生呢?我之前在内地找的催眠师也不行,所以才请假回的台湾。”
  “没用的。”
  “你还是不想说?”
  “不管找哪个都一样,我说什么,最后喻文卿都会知道。当然他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听到。我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听到我的录音这类的东西,我就会崩溃……”
  如果林医生柜子里的东西都能让她轻而易举翻到,那以喻文卿的手段, 无论是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医院的防火墙, 再高也没用。
  “他干涉你的治疗,是不是?”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周文菲推了推她眼前的窗, 纹丝不动, “自从我确诊后,这几扇窗就打不开了。他不会容忍在他眼皮底下,有无法控制的事情。”
  王嘉溢思忖片刻, 想到应对之策:“菲菲, 我当年有认识一位台大心理系的师姐, 现在已经执业了。我们和她说明你现在的情况, 拜托她做你的治疗师,现在网路视频约谈也很方便。这个是私底下的, 不要被喻文卿知道,然后你继续去约定的医生那里做治疗。”
  周文菲有点犹豫:“她肯吗?”
  “她人很好的, 当年帮助过我很多。”王嘉溢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可以问她。”
  师姐也有微信账号,周文菲互加好友后,师姐发来一段语音:“嗨,我是巧珍,你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和我说都可以,不用顾虑是半夜还是我在工作,希望网络能给你更自然更放松的方式。这个不是正式的心理咨询,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当然有时候我也会不在线,不能即时地回复,请你谅解,但是你每条讯息我都一定会看、会听,好吗?”
  她的声线低沉柔和,像是小提琴的琴弓在心底轻轻地勾起诉说的弦。周文菲还没有见过她,就已经想象她应该是个知性温柔的女子。
  “好的,孔医生。”
  王嘉溢转头看客厅,心里有点怪异:他们聊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来客厅看看。喻文卿这么放心?想起刚才周文菲说的“他不会允许有他控制不了的事”,难道我出现,也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他突然起身把窗帘全都拉上,周文菲惊讶:“你做什么?”
  “你去把灯关了。”
  周文菲照做。客厅里马上就黑漆漆的,王嘉溢打开手机的照相模式,四处扫射。
  “你要做什么?”周文菲还是不懂。
  过道左侧传来卧房门摔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周文菲朝脚步声走去,想挡住人,没挡住。
  喻文卿把灯拍开,冲到王嘉溢跟前,一拳挥出去,周文菲慌忙去抱他的腰。怕动作太猛烈摔到她,喻文卿收住冲势,拳头没有落到人身上。
  他这才看到王嘉溢拿了手机在拍照,怒不可遏:“滚出去,这是我家。”
  王嘉溢冷笑:“菲菲,他在家里装了监视器监控你。”
  周文菲一愣,手臂松开:“你说什么?”
  “妙,别听他胡说。”
  王嘉溢指着电视柜的下方:“那里就有摄像头。”他对周文菲说,“你回房间去看,一定有手机或是笔记本连接这个摄像头。所以他都不用出来看一眼。”他话没说完,周文菲已冲向过道,喻文卿追上去,王嘉溢扯住他胳膊。
  跑进去一看,床上果然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正是两人扭打在地上的画面。点击主页面的连接设备,竟然有六个摄像头。
  喻文卿无心恋战,把王嘉溢揍倒在地上,也跑回卧房,看到呆若木鸡的周文菲,扑过去跪在床边:“妙,我只是担心你。”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周文菲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用告诉我。”
  “不是。那个混蛋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他就是想千方百计骗你去台湾。”喻文卿窝在卧房看监控视频,也看了一肚子气,这下口不择言,“什么师姐,妙,她连执业资格都没给你看,你不要被他们联合起来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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