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非常易被人体消化吸收,故被称为“保健米”。医书上言,小米具有健脾和中、益肾气、清虚热、利小便、治烦渴的功效,是治疗脾胃虚弱、体虚、食欲不振的营养康复良品。加上芝麻的浓香,使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傅彦行向来不爱在处理政务时吃东西,往日里太后送来的膳食都是原封不动送回去了,今次却破天荒地将一小碗粥用了个干净。
流安将碗收拾好交给送膳的太监,在心中愈发敬重起涟歌来,那小太监便是留给涟歌帮她切菜的小全子,年纪不大,胜在激灵。流安怕他太过激灵反而坏了事,便板着脸道,“那位姑娘可得小心伺候了,若能好好跟着她,就是你小子的大造化了。”
小全子得他一句提点,自是千恩万谢,跪在地磕了好几个头,流安已又进殿回话去了。
傅彦行自接手朝政以来,每日里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之时一向心无旁骛,效率极高。然打喝了涟歌差人送来的粥以后,却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的想去看一看她。他很不喜欢这样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脸微微绷着,极力想克制住这点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令自己平静下来,但很快他便发现他确实控制不住脑中的念头。
想明白这一点,他也就不控制了,问一旁的流安,“她在做什么?”
流安思及方才那小全子的话,道,“回陛下,萧姑娘说晚上给您做焖肉,这会儿恐怕在灶间忙。”
傅彦行是吃过焖肉的,但不知是怎么做的,暗道现下时辰还在,她为何这个点儿便在膳房里忙活了?
流安看他脸色知他所想,又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焖肉吃起来简单,可不好做呢。得烧砻糠,闷两个时辰呢。”
他有心给涟歌邀功,便又挑了好些好话说。
傅彦行来了兴致,刷刷两笔在手里头正在看的奏折上写下批复,一下从九龙御座上站起来,长腿迈开自丹璧上下去,道,“随朕去看看。”
一路上他都有些莫名的兴奋,但这点倒被他压制住了,并未给人看出来,只是步伐迈的有些快,让流安心中微微起了点儿波澜,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跟着。
傅彦行没让流安通报,直接踩着香味进了膳房。小全子正在切卷焖肉用的嫩菜叶,最先瞧见他,吓的差点切到手,忙跪地去请安。
涟歌和望舒正背对着门在盯着火势,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正准备跪下去,已给他大手一扶,下一刻是他温热潮湿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免礼。”
她身子有些僵。
傅彦行很快松手,道,“私底下不必如此多礼。”
涟歌红唇轻启欲分辩这于礼不合,却见他皱着眉,声音有些沉,“这是皇命。”
涟歌下意识点头,察觉他极不高兴,又十分茫然,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有些动人。
他克制住想去抬人下巴的冲动,对跪地的四人道了句“平声”,复又明知故问,“你在做什么?”
涟歌给他这一问,方才的那点不适消失,笑着答他,“回陛下,臣女在做焖肉。加了薏米,做出来的焖肉肥而不腻,又好克化。您晚膳的时候用些?”
她是听流安提到傅彦行晚膳不爱吃肉,才想到这一道菜的——焖肉当然不是药膳,但这样做了晚上吃着正好。
傅彦行点头,又看了涟歌两眼就回勤政殿去处理政事去了。
涟歌不很理解他来膳房的用意——君子尚且远庖厨,更何况他是天子。
她便问望舒,“陛下这是,不想吃焖肉?”
望舒回忆起之前所见,皱眉想了许久才摇头道,“奴婢觉着不是,方才陛下并未动怒啊。”
涟歌一想是这么个理,又思及他在濮阳时便是阴晴不定的模样,只当他是处理政事累了,到膳房散心来了。
不过她又有些怀疑,来膳房能散什么心?
晚膳上桌,涟歌瞧着御案上摆了两副碗筷,十分纠结,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和当今天子同桌用餐啊。
傅彦行端坐桌边,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作看不懂,怡然自得拿了筷著,先夹了块焖肉放进嘴里,只觉酱香浓郁,肉片软烂嫩滑,入口生香。
他又喝了口汤,才似刚注意到涟歌没坐下一样,问道,“你不吃?”
涟歌试探着开口,“臣女惶恐,不敢与陛下同桌用膳,能不能让御膳房重新给臣女备一桌简单的菜式?”
傅彦行夹了第二块焖肉,漫不经心道,“最近朕要削减宫廷开支,宸阳宫里只有这一桌菜。”
言下之意,你若不吃,晚膳就没了。
涟歌哪里知道一国之君会诓骗自己,信以为真,一瞬间觉得有些委屈,怎的在宫里还连顿饱饭也没有?
她向来不愿意苛待自己的胃,又见殿内没有第三个人,便应了声是,战战巍巍去他对面坐了。
傅彦行下午用过粥,并不很饿,早早便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看涟歌用膳。她吃东西很认真,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十分可爱。
傅彦行说的要削减宫廷开支并非虚言,即使是两个人的饭菜,也不过六荤六素两个汤罢了。宫廷里的餐具以精巧袖珍为主,连汤也只有两碗的量。涟歌不爱吃素菜,下午又一直忙活,确实饿了,便将那六叠荤菜吃了个精光。
傅彦行不动声色将人打量一番,觉得面前的姑娘哪里都合自己的心意,只是太瘦了些。他瞧着桌上剩下的素菜,眉毛微微皱起——
这挑食的毛病得改一改。
吃罢饭,傅彦行有心想留她陪自己再呆会,但明白这才第一日,他太急躁恐会适得其反,便大手一挥让人退下,“忙了一日了,下去歇着吧。”
涟歌却没走,将下午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说出来,“陛下,能不能给臣女换一间屋子?”
对这个问题傅彦行早就想好了回答,便拧起眉毛,似乎很难启齿,“这宫里,除了朕的宸阳宫,其他宫殿都是后宫。你确定要住在后宫里?”
她嘴巴微微张开,有些惊讶,道,“那能否给臣女安排一间朴素些的屋子,偏殿太奢华了,臣女住不惯。”
傅彦行淡淡道,“宸阳宫里除了朕的寝殿,便只有偏殿内有床。”他忽然起了点坏心,挑眉问她,“你不愿意睡偏殿的话,莫非……”
涟歌几乎是抢答了,“愿意愿意,臣女愿意。”
她再怎么年纪小,也是知事的女孩儿了,自然明白傅彦行后半句话要说什么,微微有些羞,又有些恼,还有三分茫然。
陛下又说这样奇怪的话了!
见小姑娘脸都红了,傅彦行见好就收,摸摸她柔软的发顶,像撸猫一样来回拂了两下,感受她身体的温热,鼻尖嗅着她的甜香,颇为心满意足,温和道,“去歇着吧。”
涟歌几乎落荒而逃。
可回到偏殿,她才想起,自己什么衣物都没带,要穿什么,而且,今晚上在哪里沐浴?
她生性喜洁,身上的衣物从不会穿两天,也无法容忍哪天晚上不沐浴。下午那姑姑说太后娘娘会为她准备衣物,可她现在又不在安寿宫,该怎么办?
正踌躇间,门外穿来敲门声,望舒开了门,是流安,“萧姑娘,后殿又浴室,您可去那处沐浴,您的衣物在寝殿内的衣柜里。”
这可真的解了燃眉之急了。
望舒进了寝殿将衣柜打开,赫然见各式各样面料款式的精美衣裙,小抽屉里甚至还放了许多面料柔顺触感滑腻的小衣。
她问了问涟歌的意见,挑了件鹅黄色的交领襦裙,找托盘装了,到涟歌身边问道,姑娘,现在去沐浴吗?”
涟歌瞧见衣裳上头有一点熟悉的粉白,看样子不许那衣裳是一套,便用手指勾了勾,方知是什么,过了片刻想起流安下午的话来,脸色爆红——
这宸阳宫里没有宫女,那这女儿家的私密衣物,是谁准备的?
一想到自己贴身穿的衣物被那些太监摸过,她便觉得好难为情啊!
她倒不是歧视太监,只是从小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所见过的内侍外表又都与男子无异,她一下难以接受罢了!
宸阳宫里的浴池足有一隅大,水温可人,又是活水,还放了兰花生香,浸泡在内是十分享受的事。可于涟歌而言,人生地不熟,再美也没有吸引力,她不敢多泡,草草洗澡便急匆匆回了偏殿去躲着。
傅彦行听说之后忍不住失笑,都在朕的地盘了,才害怕会不会有点晚了?
他倒不至于真对小姑娘做什么,心境却有些微妙起来,自御座上站起,道,“沐浴更衣。”
宫人鱼贯而入,拿了熏了龙涎香的皂豆和他要穿的新衣进了寝殿内的浴池。
他沐浴向来不喜人多,宫人们摆放好清洁用品,将水放好了又鱼贯而出。
傅彦行眸中微微起了雾,对流安道,“去后殿浴池。”
流安微微一抖——他怎么觉得陛下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呢?
在涟歌用过的浴池里酣畅淋漓泡了个澡以后,傅彦行才又去处理最后剩下的那点政务。
已过一更,涟歌躺在铺了月明纱做床单的紫檀木八宝床上,却没有睡意。她睁开眼睛,看着用金线绣了凤凰图案的帐顶,微微有些失神,忍不住翻了个身。
望舒怕她睡不惯,是睡在脚踏上的,云卫出身的她十分机警,听见床上有动静便坐起身,小声问道,“姑娘,睡不着吗?”
涟歌点点头,内殿点着许多灯,望舒看见她的动作,知她一方面是不习惯,另一方面可能是想家了,便道,“姑娘,若是住不惯,明日和陛下说说,出宫去?”
她已经很明白涟歌在傅彦行心中的分量,晓得她若真想回家,陛下是不会拦的,但一方面又希望她能留在宫里,起码安全些。
涟歌又摇摇头,听她提起傅彦行,不知怎地觉得有点烦躁,缩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在床上滚了几个圈儿。
直到觉得呼吸不过来了,她才将脑袋从黑暗中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平静下来后,她轻轻对望舒说道,“睡吧。”
这回才是真的睡实了。
第50章 温香
傅彦行处理完政务,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夜色浓郁不散, 被殿内的灯光微微驱开。往偏殿看去, 心底微微有些踏实的满足感。
朝着那个方向动了两步, 却听流安道, “陛下, 太后有请。”
他心中了然,批起外衣朝安寿宫去。
静成太后双腿抻平了斜躺在软塌上,两个宫人在给她捶腿。她年纪未过四十,但先帝去后泰半时间都在为亡夫抄经祈福, 坐得久了,总会腿脚酸软, 每晚睡前都要让有手劲的宫女按过才能睡得好些。
瞧见傅彦行进来,朝他微微一笑。
两个小宫女忙跪地去请安,傅彦行让人退下去,亲自坐到一边去给母亲捏腿。他有功夫,手上力道比方才那两个宫女掌控得好, “母后怎还未歇息?”
他明知道太后召他所谓何事, 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看他一眼, 觉得这个儿子真的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 开门见山问道,“你把人家女儿弄进宫来做什么?”
还是借了她的手,借了她身边的玉音。
前些时候还信誓旦旦说不想立后纳妃的人,转眼却弄了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进宸阳宫放着,静成太后如何不忧心, 身为后宫之主,于公于私都该过问。
傅彦行表情很淡,并未说话。
她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儿子弄进宫来的人,她自然是得帮他护着,可傅彦行不说话,她又弄不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怕自己想的太多,又怕自己想的太少。
“明天母后可召她来见见。”傅彦行却突然说话了,语气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静成太后眉头皱起。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他在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中意那个姑娘,并且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中意。
可是,这却又从何说起?
“哀家听说,她还未及笄。”她道,这样小,况且又是在濮阳长大,他是这个意是怎么中起来的?
傅彦行勾起一边唇角,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如墨漆瞳,不知想到了哪里去,脸上带着点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该有却很少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邪气,笑道,“十三岁半,不小了。”
静成太后坐直身子,一双眼睛沉默地看着这个一直让她骄傲着的儿子。
容貌自然是极丰神俊朗的,又身量高大,允文允武。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那玄色窄袖绣金龙锦绣常服穿在他身上,却被硬生生抬出几分翩然风姿来。长发尽束玉冠中,周身是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又一贯沉稳淡然,气定神闲,令人看不透。
即使没有这个尊贵的身份,只凭这相貌气度,也足能让女孩儿们倾心。
他若是对人中意,便该静静候着女孩及笄然后将人抬进宫来。这么早早便将人放到眼前,除了实在中意想时常看见之外,恐怕还有另个可能。
“她没看上你?”静成太后觉得有些诧异,问得直截了当。做母亲的人,自然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一等一的好,更何况她的孩子是这天下之君,的确是这世间最好的的。
傅彦行沉着个脸,淡淡道,“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静成太后:……
方才是谁说她不小了的?
静成太后眼中带着点儿揶揄,她这儿子除了年幼时受过挫折,一路顺风顺水强大冷酷,没曾想如今却折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她有些好奇那萧二姑娘是个怎样的女孩子,便笑眯眯道,“那明日我就见见。”
傅彦行看着静成太后,道,“母后……”
以静成太后对他的了解,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你放心,哀家又不是什么凶恶老太婆。”
“母后早些歇着吧,儿臣明日再来看你。”傅彦行微微沉下声音,站起身来。
望着他昂藏伟岸的背影,静成太后略微有些失神。
儿子大了,都没小时候那般听话可爱了。
宸阳宫偏殿内,涟歌将将睡实。望舒怕她半夜还要醒,特意点了安息香。她没多少睡意,便抱着手臂坐着守夜,恍然间瞧见一道黑影投射在外殿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