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看出来江城礼瞒了她些什么。不过以前江城礼也不会跟她聊生意上的事儿,他会同杜惜蕊聊,甚至会同江暖风聊。因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精英,她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
“我给杜惜蕊打电话,让她过来。”江然淡淡说,从护士服的兜里摸出手机。
“她不会来的。”江城礼哑声说。
“你们是夫妻,她有义务过来。”江然不理,找到杜惜蕊的号码正要拨过去,却听江城礼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
江然震惊,再次愣在当场。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从江城礼嘴巴里蹦出两个字。
江然呆呆看着病床上的江城礼,思虑再三,试探地问:“是因为江海吗?”
江城礼闭着眼睛缓缓摇头。
“那是为什么?”
江城礼费力地吸进一口气,说:“生意上的事儿。”
“谁的生意?”江然逼问,“你的,还是她的?”
江城礼没有说话,神色郁郁。江然自然猜得到是江家生意上出了问题。
江城礼经商几十年,虽说不上豪门巨富,在羊城商界说出来也是有些名号。江然印象里家中生意一向顺当,即便是杜惜蕊嫁过来后,江城礼为了扶持杜惜蕊的生意主动放弃一些机会,也从未见江城礼这样颓丧。
江然有些紧张,轻声问:“很严重吗?”
“还好。”江城礼说,“就快要解决了。”
虽然江城礼这么说,可江然不清楚他这话里几分真假。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江然在病床边站着,不知道该跟江城礼聊什么。江城礼张开眼睛,对着江然露出慈祥地笑容,轻缓地说:“你别担心,爸爸没事儿。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爸爸没见过?会过去的。”
一句“爸爸”,江然再也绷不住了。
她长这么大,一直跟着江城礼。小时候总觉得爸爸不喜欢她,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她做什么都特别努力。要当班干部,学习成绩也要拔尖,学校的兴趣小组全部参加,并且必须做得比别人好。她只求有一天学校汇报演出的时候,江城礼能来看一眼,看到自己女儿很优秀后能对她刮目相看。
可江城礼从未来过。每次来的都是老保姆,还有两次来的是林尚俊。
上初中的以后才想明白为什么江城礼不喜欢她。她是曾柔生的女儿,又把江海弄丢了。她没法改变跟曾柔的血缘关系,也没法把江海找出来。所以她自暴自弃了,过了几年浪荡日子。
记忆里江城礼是个冷漠强大的父亲,从未跟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如今他病倒了,她才发现他两鬓已经冒出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才发现他真的老了,不光身体,连精气神儿也颓败下去。如果让她选,她宁肯要之前那个形同路人但是健康的江城礼,也不要现在这个虚弱的人做她的爸爸。
江然眼眶湿润起来,蹲下身子趴到病床边儿上,哽咽地说:“爸,不管生意怎么样,您身体要保重。”
江城礼慢慢把手移过来,江然心领神会地握住了他的手。江城礼的手很凉,江然感觉到他指节的僵硬。她把他手拿过来,脸颊贴上去帮他暖着。
“爸爸知道。”江城礼温声说,“乖,别哭了,爸爸没事儿。你还要工作,就别在这里陪我了。”
江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急诊病房,出了门之后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净。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江暖风打电话,询问江城礼同杜惜蕊离婚的事情。江暖风却说他们只是感情上出了问题。
显而易见是在敷衍她。
江然心中不快,口气便不好:“是什么问题?是我爸爸变心了,还是你妈妈有了别人?”
“然然!”江暖风轻喝。
江然咬着嘴唇,手指头紧紧捏着手机。江暖风口气轻缓下来,说:“然然,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感到很突然。我问我妈妈了,她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江氏在股市被人狙击了。不知道他们离婚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狙击?什么意思?”江然对金融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就是有人想要恶意收购你爸爸的公司。”江暖风解释。
“那我们可以不同意被收购。”江然说。
“不是那么简单的,然然。”江暖风说道。
江然是真的不懂,心里急,又说不出个什么。忽听江暖风朝别人说:“等一下,我打完电话就来。”
“你跟谁在一起?”江然问。
“尚俊。”江暖风平和地说,“他刚洗澡出来。”
……
这么晚,林尚俊在江暖风家里,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和好了?”江然问。
江暖风哼笑,口气有一丝不屑:“还能怎样?糊涂着过呗。”
既然知道男人不爱自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凭江暖风的条件什么样的才俊找不到呢?
江然很想把这话跟江暖风说。可终归自己身份特殊,说出来怕惹江暖风误会。
“你跟那个警察怎么样了?”江暖风问。
提到叶斐,便会想到昨晚那通翻云覆雨。江然脸热,嗫嚅:“我们挺好的。”
“听你的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更进一步喽?”江暖风调侃。
“没有!”江然矢口否认。
“好啦,不闹你了,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该睡觉了。”江暖风说。
江然无法,只得挂了电话。
最近事儿多到让她应接不暇,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命犯太岁。
江然甩甩头,朝急诊室走去。
江城礼在医院住了两天,身体指征一切正常,办了出院手续。来接他的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住院期间江暖风来过一次,自始至终没见杜惜蕊的影子。
江然想有些人的绝情真是学不来,十几年夫妻,断就能断得一干二净,她是做不到。可她生母曾柔继母杜惜蕊都做到了,想来只能唏嘘。
叶斐打电话来的时候,江然把事情跟叶斐说了说。叶斐倒是比她看得开,说:“人活着就是图个乐,不高兴了就换个活法,你那两个妈行事虽不大讲究,倒不犯法。至于你爸,甩了这两个女人也未必是坏事。你要不放心他就回家陪他住几天,你家现在没外人了,你住着也不难受。”
江然深以为然,索性搬回江家住了。
江城礼出院后的第三天,也是叶斐去宛城的第五天,边雨彤回国了。邀江然同一众小姐妹聚会,地方还是上次那家夜店。江然正满腹惆怅,想找个机会发泄,当即答应。
晚上大家聚齐了,聊天喝酒跳舞,江然心里畅快了许多。
正玩得高兴,边雨彤用手捅江然:“你看那边。”
江然顺着边雨彤指引的方向看过去,竟然发现了曾柔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曾柔脚步虚浮,像是醉了,跌跌撞撞地朝卫生间方向走。江然一直盯着她到身影消失,边雨彤拉拉她的衣服。
“别看了,明星的生活就这样,不应酬哪来的机会?”
江然回过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边雨彤给她一杯酒,问:“怎么没把你的警察哥哥带过来?”
“他出差了。”江然说,喝了口杯中酒。加了冰块的珍珠红甜酒,有浓郁的蜂蜜跟桂花香味儿,入口甜美,余韵绵长。怪好喝的。
边雨彤意味深长地问:“你俩聚少离多吧?”
江然垂眸,想了一下说:“也没有。”
“得了!”边雨彤哼笑,“一个护士,一个刑警,都是忙起来没黑没白的职业,你就别嘴硬了。”
“本来就不是嘛。”江然嘀咕,忍不住又喝一口酒。
边雨彤凑过来,挤眉弄眼道:“那有没有照片啊?让我瞻仰一下警察哥哥的尊荣。”
“什么瞻仰?用词不当!”江然不满地说,找出钱包递给边雨彤。边雨彤接过去打开来看,惊呼:“哇塞!警察哥哥竟然这么帅?!!”
周遭姐妹的注意力被吸引,凑过来。边雨彤把钱包交给众人传看。女孩们多少都有点制服情结,叶斐穿着警服,面相又英俊,须臾间惊呼声此起彼伏,都问边雨彤这是不是明星。
“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刑警,然然男朋友本尊。”边雨彤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跟夸的是她男朋友似的。
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跟江然提问题,江然有一句没一句应着,一口口把那杯酒喝完,感觉有点儿熏熏然。她抬手撩了把头发,仰起脸透一口气,又见曾柔捂着嘴巴东倒西歪地走回来。
大概是喝多了,刚才去卫生间吐了。
江然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曾柔。曾柔忽然跌了一跤,推翻了一伙人的桌子,酒泼到人家身上,曾柔像一滩烂泥趴到地上。
那边局面乱得可以,被泼了酒的女人气得花容失色,她那个纹身的男伴咒骂着用脚踢地上的曾柔,朝她吐口水。江然立刻站起来朝那边跑过去。
酒保同江然一齐到的,帮江然一齐搀扶起曾柔,纹身男抓着江然要她赔酒赔衣服,江然怒极。别人发怒会头脑不清,可江然越是生气脑子越清醒,冷冷道:“赔可以,不过咱们得先到派出所走一趟,把你刚才踢人那事儿解释一下。解释完了我立刻赔你们。”
纹身男看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跟他耍横,顿时凶相毕露,撸起袖子就要打。后面的女伴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纹身男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被人搀扶的曾柔,松开握着江然胳膊的手,骂骂咧咧地命令酒保打扫干净。酒保把曾柔交给江然忙去扶桌子。
边雨彤跟几个小姐妹姗姗来迟,看这情况后问江然:“解决了?”
“没事了。”江然说,一个人扶曾柔让她感到费力,说,“我一个人扶不动她,你帮把手扶她那边。”
边雨彤到另一边扛起曾柔一条胳膊,几个小姐妹也帮忙托着曾柔的身体。江然甩了甩头发,这才缓了口气,低声对曾柔说:“我送你回家。”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边雨彤问。
江然顿了下。曾柔在羊城有多套房产,可哪一套的地址她都不知道。
“我带她去我那儿。”江然说,扛着曾柔往外走。
“这不是曾柔吗?”一个小姐妹惊呼。
“不是她。”边雨彤诓她。
“怎么不是?”小姐妹伸手撩起曾柔的长发。曾柔抬起脸,迷茫地笑着咕哝:“小妹妹,你是想要签名吗?把你的纸笔拿过来……”
“就是她呀!”小姐妹的声儿拔高一个八度。
“你闭嘴!”边雨彤喝道
江然在曾柔耳边沉声:“你也闭嘴!”
边雨彤是姐妹淘几个的头儿,说话颇有分量,小姐妹乖乖闭上嘴吧。
曾柔扭过脸望向江然这边,醉醺醺地念叨:“这不是年轻时候的我吗?看这脸蛋儿多嫩,多好看?”
江然不理会她,同边雨彤一起扛着曾柔继续走。忽然一个人挡在前头,是曾柔的经纪人宋天功。
宋天功四十多岁,从曾柔大红开始当了她的经纪人。此人是娱乐圈里的老油条,手眼通天,人脉了得。曾柔能有今天就是他一手操作起来的。宋天功办事周到,以前江然过生日曾柔不来,宋天功会亲自带礼物给她。所以两人算是旧相识。
“原来是然然啊。”宋天功和蔼地笑。
“宋叔叔好。”江然不咸不淡地问候。有曾柔的地方,宋天功会陪着不奇怪。她不满的是宋天功既然陪着曾柔还让她嘴成这个德性。
“你要带她去哪里?”宋天功问。
“回家。”江然说,“她喝醉了。”
“不急。”宋天功过来把边雨彤替下了,搀扶起曾柔,说,“公司有车,待会儿会送她回去的。”
江然皱起眉头,手下将曾柔拉紧,说:“她现在这样没法继续应酬。”
宋天功看着江然的眼睛闪闪发亮,附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麻烦宋叔叔去解释一下,我先把她带去我家,明早还请您派车到我那儿接她。”江然说,口气坚定不容忤逆。
“真不愧是曾柔的亲女儿,血浓于水,让人感动啊。”宋天功笑着赞道。
小姐妹们还围着,听这一句后纷纷发出嘘声。从前大家伙儿一起玩,都知道江然父亲是离婚再娶,却不知道她生母是大明星曾柔。细看下江然跟曾柔确实有七八分相似,联想到前阵子微博热搜那事儿,母女关系这事儿算是坐实了,姑娘们纷纷相互耳语。边雨彤忙推着众人离开,回头丢给江然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
江然想搀曾柔出去,宋天功拉紧了曾柔的胳膊不许。江然看向宋天功,宋天功语重心长地说:“然然,今天来的是影视公司大老板,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打发的。这个圈子你也知道,资源都是靠抢的,新人小花旦那么多,你妈能维持现在的地位不容易。不是谁长得再漂亮演技好就有资源,没有资本支持都是空谈。你妈妈这次翻红受了这些人很多恩惠,要是她今晚突然不告而别引起了误会,那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宋天功一番告解,江然沉默了。宋天功说得确实有道理,可……
“她这样回去又能做什么?继续喝酒吗?”江然沉声问,“你就不怕她喝出生命危险?”
前几天江城礼刚酒精中毒引发心脏病入院,如今曾柔又这样,她根本没法放心。
宋天功摇头:“我的意思是让她回去亲自跟人道个别,免得人家说她耍大牌。咱走也走得合情合理,你说呢?”
江然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宋天功的提议。
可等到了包间之后,情况却变了。
江然来这家酒吧多次,知道这里有这种包间,却从没来过。因为包间收费实在太贵,她们那些纨绔都不敢掏这么多钱到这里消费。如今她来了,发现包间面积不大,像是特意为了让人们能够坐得很近准备的。房间里面十分奢华,一应的欧式宫廷装潢,空间虽小内容丰富,欧式大沙发,米开朗基罗风格的雕塑,墙壁里嵌着的微型小喷泉是意大利特莱维喷泉的缩小版,房顶都是描金彩绘的人物油画,画着一些衣不蔽体身材丰满嬉戏玩耍的西方男女。
包间里有五个男人,两名五十岁左右的,剩下三名看起来二三十岁。曾柔进门后就被拉过去坐到两名年纪大的男人中间。一个男人给她一根香烟,她吸了两口后便清醒过来,依偎到那人身上撒娇讨酒喝。
那男人胳膊绕过她后背,手从她腋下反插上来,掌心压着她丰满的乳围,手指在上面弹动。曾柔毫不在意,甚至翘起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她穿的是改良旗袍,开叉快到大腿根部,一条白嫩修长的大腿就那样露着,引得房间里三名年轻男人把不会好意的目光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