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云瑚都要及笄,原想着她的身分明年就得恢复了才好,以免拖累了她的婚嫁,云瑄久无下落,丽妃原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是柳暗花明。
云瑚转了转手腕,正想舒展好了继续抄写经书,刚拿起笔,就看见丽妃从外头走了进来,房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母妃,您怎么过来了?”
在丽妃面前,云瑚向来不掩饰自己声音,见没人,撒娇般地扑进她怀里。
丽妃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唤道:“瑚儿。”
云瑚身体一僵,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可听起来却是满满的陌生感。
“母妃,您怎么这样叫我?被人听去了可怎生是好?”
丽妃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你弟弟瑄儿他,有下落了……你可以不用再着男装扮成他了。”
云瑚一听,掩住了嘴不敢置信,“当真?”
丽妃点点头,母女俩相拥而泣,弥漫在雪映宫上多年的乌云,直至此刻,终于散开。
第44章 第十四声相公
第十四声相公
云琛算算日子, 他发给英国公的信也该收到了才是。
自打第一次见到罗轩真正的面貌起, 那张跟五皇弟如出一辙的脸,让他起了疑心。
明明走失的该是四皇妹, 可罗轩除去那张脸以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子。
可他若不是四皇妹,那张跟五皇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这几年来,云琛鲜少见过云瑄, 可也不是完全没打过照面。
原以为他是因为皇姐走失,心里留下疙瘩, 这才越发地不爱在人前露面, 连他见到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可若是换个角度想, 也许一切都能说通。
比方说, 宫里的五皇子, 实际上是四公主装扮的。
两人是孪生子, 相貌即便相似,但随着年岁渐长,男子跟女子身体上的差异还是越发地明显, 以前这两人也经常互相换着装扮耍人玩,想来中秋那日, 也是这么个情况。
至于走失的究竟是四皇妹还是五皇子, 诈一诈丽妃, 也许就能知道了。
只是为什么呢?
明明丢的是男孩儿, 却要说是女孩儿的理由。
云琛看着正帮他诊脉的罗轩, 曾经还是小豆丁的小男孩,那张稚嫩的脸与成长后的脸重叠,罗轩把完脉刚要说话,一抬头就见云琛打量着自己。
“嗯?有什么想问的吗?”
自从发现云琛那眉眼长得与自己极相似后,罗轩已经不会再有人家是看他的脸看得入迷的误会,原先他还很为自己样貌洋洋得意的,见过蒋妙双和云琛后,他这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没,就是想问问……若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罗轩还以为云琛要问什么呢,他“嘿”了一声,“当然是想跟自己亲人团聚的啊!前提是他们也要想认我回去才行,若缺了我一个也无碍的话,那还不如不回去呢。”
这几年走遍各地,他也看过不少人情世故。
有的人家为了生存不得已才卖了孩子,或是养不起丢了的也有,罗轩也想过,他自己的状况会不会也是属于那一种?
认祖归宗虽是大事,可若家人不想要他,他也不想上赶着被人嫌弃。
“蒋公子,你是不是多少知道,我家人在何方?”
──或是,你就是我家人?
罗轩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
是的话,人家早就认了他,不是的话……可能真的会错意,或者真如他所想的──人家根本不要他。
云琛倒是没有否认,“你的事我写信回京问了,没告诉你是怕你空欢喜一场,若是我猜错了,不好跟你交代。”
虽然此举的确是有拢络丽妃的一层意义在,可一想到十年前那个爱闹脾气的小五,虽非一母所出,可他好歹也照顾过他些时日,只要他能安分,带回宫里让他做个王爷逍遥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就怕他像中间那两个不安分的,自以为潜伏在暗地里,殊不知眼睛冒出的绿光,早已暴露了他们的所在。
罗轩一愣,被他死死压下的喜悦此刻又升了起来,他如何都控制不住兴奋的表情,最后也就不压抑了,直接展露出笑容,使得那笑怎么看怎么傻气。
“那,我就问一件事……”等到云琛点头同意后,罗轩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管结果怎么样,我能不能……叫你声哥?”
云琛:“……”
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几年来他当哥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先有一个蒋妙双,再一个蒋世修,前两个是权宜之计,暂时的就罢了,现下还来一个货真价实版的,云琛无言了片刻,也不可能不答应,再度点头应了他。
罗轩很是高兴,一边喊着“大哥”,一边快乐地去寻神医拿接下来医治要用的草药,云琛没想到这人喊了一声就跑走,反倒愣在原地,无奈地摇头笑道:“这性子……”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令人摸不着头脑。
想到另一个人,他笑容一顿,说来,蒋妙双近日似乎有意躲着他。
鹿鸣见罗轩离开,刚进来给他换了壶热茶,云琛便道:“叫二小姐过来,我有事寻她。”
“是。”
鹿鸣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后才离开,云琛望着茶水上冒出的白雾,细想了想,真不是他的错觉。
那日蒋妙双冻伤了手后,不曾主动来找他。
因为手伤了,也不能使用以往的纸条往来来传信,这几日下来,他竟是未曾同她说过一句话。
如今他才知道,当初主动避着蒋妙双的那几日还算是好的,因为他知道蒋妙双一直千方百计地来寻他,心里有底。
可这回同样见不着面,蒋妙双那方却是毫无动静,还换她主动避着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
蒋妙双正百般无聊地坐在屋里,查看自己的手,动了动关节,已经不痛,外表也看不出冻伤的痕迹,养了这几日,可终于痊愈。
手碰不了东西,吃东西都麻烦,虽然也不是到不能动的地步,可抹了药后碰什么药膏就给沾上了,还要再重抹一遍,实在麻烦。
当了几日废人,身体像是锈住了一般,都没怎么活动,僵硬得很。
才想着要出去走走,鹿鸣就找上门来。
“二小姐,大少爷请您过去。”
蒋妙双脚步一顿。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这就过去。”她挤出一个笑脸,内心却叹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云琛相处。
以前为了讨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亲哥也就罢了,可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云琛就算病着,那也是个男人。
一个人长久以来陪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身体有了病痛是她衣不解带在旁照料,在现代做惯了的事,在这里却会不小心照顾出事来,的确是她思虑不周。
想活命想疯了,用力过了头,再继续这样若无其事地撒娇卖萌,可不就有了玩弄人感情的嫌疑吗?
她的确是想刷好感度以求保命,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所以要怎么调整对云琛的态度,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鹿鸣送她进屋后,给她倒了杯茶水,不用云琛多说,就去守在门边。
蒋妙双对上云琛的眼,尴尬笑笑,“哥,你最近还好吗?”
云琛朝她伸出手,“手过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在蒋妙双还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放上去的时候,云琛又看了她一眼,耸哒哒的蒋妙双立刻将自己的一双爪子给放了上去,动作之快,把云琛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本欲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了嘴,低头查看她的双手。
一双柔荑恢复白嫩,入手滑腻,看似已经痊愈。
云琛拿过药,正要替她涂上,蒋妙双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捉住,没能成功。
“不用涂了,已经好了呀……”
“外表看着是没错,可里头的状况看不见,还是多抹几日保险一些。”
云琛边抹边问:“……你生气了吗?”
蒋妙双脑子里正乱得一塌糊涂,突然听见他这样问,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之前我那样躲着你,你气还没消,所以,这回也故意避着我?”
云琛涂好药也不放开她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哪怕是坐在轮椅上,视线由下往上盯着蒋妙双看,仍让蒋妙双感到一股压迫感。
“没有的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着我手伤了也帮不上忙,过来只能干看着也没意思……”蒋妙双胡诌了一个理由,很想把手挣开,偏她没这个胆。
她和云琛对视着,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躲闪开来,殊不知她腿都有点抖。
他面目俊朗,温柔内敛,早前以文武双全闻名于天下,为了降温替他擦拭身子时,蒋妙双也发现了他身上是带着伤疤的。
云琛太子允文允武,年纪轻轻带兵上战场,初战便告捷,夺了敌人的首级,绝非外表看着儒雅温文。
这样一个放在哪个时代都炙手可热的男子,若非遭逢巨变,跌落尘埃,她轮得到他来喜欢上吗?
他那么优秀,而现在的她,除了一张皮相外,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更别提这还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因此蒋妙双觉得,说不定这只是云琛的错觉。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恰好在他身边,所以才糊里胡涂喜欢上,实际上就算换了个人,代替她原本的那个位置,云琛也会喜欢的。
所以,他喜欢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存在。
只是让他产生这样错觉的人是她,蒋妙双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着这事不管。
唉,头疼。
这时,鹿鸣在外头说道:“大少爷,罗公子来了。”
云琛还没说话,罗轩就掀帘子进来,边走还边喊着:“大哥我来啦!”
蒋妙双他们两人还来不及将手抽回,罗轩也没发现,倒是对着蒋妙双说了一句:“嫂子,你也来啦?”
蒋妙双:“……”
云琛:“……”
“……不是,你怎么突然叫起我嫂子来了呢?”
蒋妙双趁着云琛松手,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放在身子两侧,想起以前罗轩都是叫自己“蒋小娘子”,这回不但喊起云琛大哥,连自己的称呼也给改了。
而且他这么一喊,之前第一回见到云琛真面目时那股违和感,搭上进入她视线的罗轩,蒋妙双突然觉得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却没能抓住。
“蒋大哥说我可以叫他大哥,那连带着的,蒋小娘子不就是嫂子了吗?”罗轩连想都不用想,笑笑地答道。
蒋妙双:“……”
相当合理的解释,蒋妙双不知从何吐槽起。
“是要开始进行下一个疗程了吗?”云琛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药包,刻意转移话题。
这几日只是喝药调养,过来帮他诊脉的都是罗轩,罗神医躲在自己院子里,说是在调配药浴,每天往他院子里送去的药材如流水般,调配出来的药浴也不知成功与否,整个院里成天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幸好不至于太难闻,否则经过时只怕都得捏着鼻子快步走过。
“是的,这药浴有七天份,必须连泡七天,泡到腰部以下的位置即可,第一天可能还没什么感觉,可随着天数越来越多,可能会有些难捱,到了最后一天,若是疼痛难耐,那就代表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
这话听着诡异,越痛就越成功?
蒋妙双那时纳闷了一会儿,猜想里头可能加了一些活血的药材,用于刺激云琛腿部的气血。
现下腰部以下无感,透过浸泡药浴让药性一点点深入皮肤,能感觉得到痛,也就代表气血已通,到时候再辅以针灸,也就成了。
只是她记得,这些步骤都完成了之后,云琛过了半年才站得起来。
就不知道这一次,需要耗费多久的时间。
他们在准备药浴,蒋妙双趁机开溜,云琛注意到了却也奈何不了她。
他按着自己的腿,眼神晦涩不明。
有朝一日,他要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丝毫没注意到云琛目光的蒋妙双走出屋外,在外头等着的霓画打了伞追了上去。
“二小姐,下雪了,咱们回去吧。”
蒋妙双摇头。
“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都要闷坏了,稍微走动走动吧。”
她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虽然飘着小雪,但这温度她还受得住,她将手缩在斗篷里保暖,就怕像云琛说的那样,只好了表面,万一再二次受冻,那伤可就更折腾了。
过了几日不动手的日子,蒋妙双都已经快憋不住,再来一次,那她可真得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她在宅院里四处走动,走着走着,逛到罗神医的院子。
本想提步走过,可是下雪和罗神医这两个关键词凑在一块儿,加上此刻她忽然想起,罗轩曾来问过自己,十年前英国公府是否有过走失的孩子,以及,那双眼。
那双似曾相似的眼。
她突然停下脚步,霓画没注意,来不及煞住脚步,一头撞到蒋妙双身上。
“哎哟!”两个姑娘家齐齐叫了一声,霓画连忙低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奴婢没看路……”
她慌得就要跪下去,蒋妙双赶紧搀住她,“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提醒你一声,不怪你。”
就撞了一下而已,蒋妙双只是吓了一跳才叫出声,并不是感到痛楚。
要不是她想事情想到一半忽然站住脚步,霓画也不至于撞上自己。
就是……有件事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