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赫连菲菲
时间:2019-05-04 09:36:16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丝丝的头痛划破幻象,他看向空无一人的净室,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那个梦
  是他这些年孑然一身,孤寂太过,才幻化了一个虚无的人,聊慰空寞可怜的自身。
  可他是安锦南,他何曾需要这些活色生香的美人他都已拒了多少,从他孤煞之名传出之日,就已做好准备此生独过。
  嘴角笑意越发冰冷,他撑起身子,用巾布围住自己,然后行至小几旁,俯身拾起那炉香,拿在手中略瞧了一眼,翻手将一炉香屑洒入池中。
  整个宴上,冷雪柔都被安潇潇紧紧禁锢在身畔,就连她借口去更衣,安潇潇也派了自己的婢女跟从伺候,美其名曰“替兄长照顾二妹妹”。冷雪柔拒又拒不得,想撕破脸又不敢,唯有红着眼圈死忍。
  安潇潇不同旁人,这世上能让冷雪柔乖乖吃瘪的人真没几个,偏巧安潇潇就是其中之一,谁叫她是安锦南最信任的堂妹,还替安锦南管着整个库房呢且她为人又阴沉的很,自己借住嘉毅侯府,只能在她的院子,撕破了脸还不知要给她怎么悚吓。上回来一回盛城,回去喝了半个月的压惊汤药,如今苦涩泛酸的药汁还犹如就在唇间回旋,她着实不想再尝了
  好容易捱到宴后,安潇潇刻意慢了两拍,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与丰钰打个眼色,借到一旁说私话,冷雪柔这才有机会偷溜,也不理会段淑宝的呼唤,飞快的携着侍婢离开。
  安潇潇余光将她看得仔细,唇边淡笑微寒,朝贴身侍婢打个眼色,等侍婢悄悄跟上去后,才回转头来与丰钰说话。
  “对不住,前番劳烦丰姐姐一回,想必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这回贸然上门,一来是代兄长为上回的事向姐姐致歉,二来便是我的私心,想亲近姐姐,姐姐宫中而来,礼仪行止皆是典范,针黹女红又是最出众的,我一心倾慕乞望姐姐不弃,若得姐姐指点一二,便是我的福分了”
  这话说的客气,听来像奉承,可字字句句涵盖的信息量可不低。
  先是暗示了一番她知道送上嘉毅侯府的那些请帖和东西不是丰钰手笔,表明自己和侯爷完全相信丰钰的为人,并不会因此怀疑丰钰有心巴结纠缠,还很愿意与她常来常往,免叫她在外人面前因此为难。
  其次又提了提了针线方面的事,提醒丰钰莫忘了这一切是建立在她能帮上嘉毅侯的忙的基础上。
  丰钰客气了两句,从身上摸了那绸袋出来,“总算赶了出来,手工粗糙得很,丰钰能力有限,不敢当安姑娘赞誉。”
  安潇潇亲昵地携了她的手,将她的手连着绸袋推了回去“此物乃是兄长亲手交给你的,我可不便替兄长收回,不若等下回我再邀姐姐出来,你亲手送还兄长”
  说着,她眨了眨眼“也好给我们由头再碰个面,一同玩一回啊。”
  丰钰怔了怔,怎么觉得安潇潇这话里大有深意真是安锦南又有什么事要吩咐她做不成
  两人又扯了些旁的事,一路并行到垂花门前,注意到一旁的小环不住朝她打眼色,丰钰心中了然,就此送别了安潇潇,主仆俩走到一旁的背人处,魏嬷嬷便候在那,面露喜色,蹲身与丰钰禀道“姑娘神机妙算,那边,果然闹起来了”
  丰钰眸色一凛“杏娘如何事情可败漏了不曾”
  魏嬷嬷笑道“不曾呢,老爷一进门瞧见,就变了脸,恰好又有旁的由头,似乎事关客四爷的官司,与太太狠狠吵了一顿,说太太不仅贪财忘义,自私愚蠢,还御下不仁,苛待子女,太太哭闹了一番,杏娘一味护着太太,哀求老爷不要置气,太太不领情,翻手打了杏娘一掌,老爷哪还能忍,眼见杏娘脸上红肿一片,老爷一情急,推了太太一下,一个寸劲儿,太太跌在那炕桌上头,怕是气急了,回手乱抓,把老爷脸上抓了三道红痕。这会子老爷气的跳脚,扬言休妻,喊人去寻客家大舅爷来领人呢”
  丰钰静静听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只觉不堪。
  她的父亲,在外道貌岸然,十足的君子做派,这些年又与客氏琴瑟和鸣,不知令多少夫人艳羡。
  谁知这夫妻深情,原是此等脆弱易碎。只不过一个小小婢女,几样嫁妆田产,就叫他们交恶至此,脸面全无。
  魏嬷嬷又说了些零碎琐事,丰钰没有听下去,挥手叫人退下,淡淡地吩咐小环“把我昨晚写的那封信交给平管事,叫他亲自走一趟,去临城请段大爷过来。”
  小环郑重应了,快步往寿命轩方向走去,听身后丰钰似自言自语,又似与她闲谈,那声音淡而冰冷,没一丝情绪起伏。
  “把阿娘的东西,一样样讨回来,一分一毫,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第23章 
  冷雪柔飞快走出丰府大门,随行的嬷嬷早雇了小轿候在巷口,她快速钻入轿中,一路专抄近道,直奔嘉毅侯府而去。
  待她下了轿子,天色刚刚擦黑。因与侯爷关系向来亲密,又言明是来寻她长兄一块儿回临城的,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院子。
  安锦南和冷擎风正在喝茶,听见外头传报,说冷二姑娘到了,安锦南垂眸用指尖摩挲着杯沿,没有答话。
  冷擎风颇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这丫头今儿来盛城参宴,知道我在您这儿,许就想来凑车与我一道儿回去。”
  见安锦南用一双深邃的眸子瞧来,目光极淡极冷,冷擎风面色一红,用指头攥住了衣摆,硬着头皮道“这样也好,我便带她一块儿回临城去,也免她又在侯府叨扰,耽搁侯爷的事。”
  他忐忑地望着安锦南,等他示下。安锦南啜了口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叫她进来。”
  冷擎风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回落,露出欣慰的笑。侯爷到底还是对二妹有心的。如今已近秋末,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侯爷自是不会叫二妹在外头吹风。赏杯热茶,寒暄一阵,大抵那东西也就该发挥效用了
  冷擎风眼眸深了深,含笑望着走进来的冷雪柔。
  屋里刚点了灯,昏黄的半亮光线,将冷雪柔本就可人的面容映得更显柔婉动人。
  她的脚步在看见安锦南的一瞬就凝住了。阿娘说准她趁机来瞧他一眼,从昨晚她就开始激动到失眠。如今果然瞧见了,他就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安坐,可她偏偏踯躅慌乱,不敢近前。一颗心砰砰乱跳,口干舌燥不知该与他说什么才好。
  安锦南淡淡地瞥她一眼,指着自己和冷擎风下首的蒲团道“坐。”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艰难地挪步到桌旁去。
  看他伸出修长的手,从旁拿过一只茶盏,亲手斟了杯碧螺春朝她推去。
  温润低醇的嗓音就在耳畔“喝茶。”
  冷雪柔耳尖发烫,脸颊红透,低垂了头去接那茶盏,抬眼不住偷觑安锦南的神色,心想大抵他已经原谅了她了
  他肯如此温和地与她说话,是不是说明,她还可以像从前一样与他撒娇痴缠
  屋中各怀心事的三人一时静默起来,闻得一旁烛花细微的噼啪声响。安锦南清晰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甜气味,正从冷雪柔身上幽幽传来。
  冷擎风暗中窥探安锦南的神色,见他瞳孔似乎倏然一缩,冷淡的面孔上却是再没任何旁的变化,一点也琢磨不透此刻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就在这时,外头适时传来步声,冷擎风眉头挑了一挑,就听见他的随行小厮慌里慌张的在外禀道“大爷,咱们在盛城的铺子出事了,说是今儿的莼菜不对,吃坏了人,此刻乱成一锅粥,掌事的不敢定夺,慌着遣人来请您定夺”
  冷擎风咬了咬牙,不敢去看安锦南的脸色,他站起身,慌忙地走到门边,斥了几句下人无用,又走回桌畔,朝安锦南躬身持礼“对不住得很,侯爷,这起子草包个个不顶用,我得去瞧一眼,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我们冷家损失一间铺子倒没什么,只怕牵连了侯爷名声”
  冷家在盛城能开大酒楼,仗的是谁的势,三岁小儿也知。因此他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
  安锦南嘴角微勾,似乎客气地笑了下,“嗯。”
  冷擎风抑住心内狂喜,状似为难地看了看冷雪柔“至于二妹,侯爷您看”
  “她在此候着。”安锦南从善如流,自始至终没有抬眼。
  冷擎风轻快地“哎”了一声,又行礼谢过安锦南,嘱咐了冷雪柔几句“要乖顺,莫给侯爷添烦”等语,这才快步去了。
  门打开又阖上。放了一道清风而入,将冷雪柔软软的发丝吹拂而起,将那香甜的少女香,无孔不入地沁在屋中每一个角落。屋中只余他二人,冷雪柔一颗芳心似乱撞的小鹿,不知怎么,竟没个平静的时候。原以为只能与大哥一块儿陪他说两句话,哪想竟还有这种独处的机会可不叫她又惊又喜至于家中铺子是不是出了人命官司,根本不在她考量的范围内。她挑起眼帘,斜斜晲向安锦南,又娇又软地喊了声“姐夫”。
  拉长的尾音,娇媚得滴得出水的声线,任何正常男子听了,恐也要酥了半边身子。
  安锦南抬起眼,冰冷的视线拂向冷雪柔娇俏的脸蛋。
  从前她年幼稚气,在她脸上看见的只有天真纯美。此刻,她身上染着那甜香的味道,又娇又羞地用春水盈盈的眸子朝自己偷瞧,安锦南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他手握成拳,缓缓望着眼前的少女朝自己贴近
  安潇潇快速跳下马车,直奔书房而来。见那屋门紧闭,从窗纸上透出暧昧的淡红光晕,她咬了咬嘴唇,勉强勾起一抹笑来,扬声道“冷二姑娘,说好了要与我回府叙旧,怎却躲到这边来了”
  边说边推开了室门。
  屋中静极了,桌前摆着三盏茶杯,茶已冷了,而桌旁并没坐着任何人。
  安潇潇心中一沉,声音不自觉微微发颤“兄长”
  “嗯。”
  屏风后,低低的一声。
  安潇潇提起的心稍稍回落,快步绕去屏风后。
  安锦南靠墙立在那里,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他面容整个隐在阴影当中,瞧不出是何表情。
  安潇潇凑近,没发觉冷雪柔的身影,她舒了口气,又蹙了眉“兄长,又头痛了”
  安锦南“嗯”了一声,伸手按了按额角。
  不是痛得耐不住,他定是又言“无碍”。可此刻的他却明显的以脆弱示人,叫安潇潇心内揪痛不已。
  听他又道“知会崔宁,扶我回房。”
  安潇潇上前扶住他,左右环顾“兄长,冷雪柔呢”
  安锦南抿了抿唇,无力地朝一旁的书柜指了指。书柜后有榻,想来,冷雪柔是在那儿却怎么没半点声息连兄长如此头痛都不理
  安潇潇并无时间去思考太多,她扶着安锦南到廊下,以指为哨吹了一声长长的哨声。
  屋脊上停留的鸟儿突被什么惊散,月下,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房顶纵了下来。
  冷擎风飞快地往回赶。
  一来一回,加上算好的“处理乱子”的时间,一个时辰足够。他掐着点儿,心中又是愉悦又是焦急,重回侯府时连脚步都显得有些凌乱,一路随着侍婢走向书房所在的院子,抬眼就瞥见芍药手提灯笼立在那儿。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许多波澜俱在盈盈一顾间起伏又平息。
  她垂头施礼,解释道“侯爷喊我备水”
  冷擎风几乎掩不住嘴角的笑。
  成了
  定是成了
  他看向那带路的侍婢,声音愉悦地催促“怎么还不通传”
  扬声在外自行禀道“侯爷,小可回来了,这就接雪柔回去”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应答。冷擎风步子飞快,几步跃过阶梯,行至门前“侯爷”
  “哥哥”
  一声低低,柔柔的,似乎正在哭泣的女声。
  冷擎风绷住面孔“雪柔”他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桌前空无一人,淡淡的啜泣声,从书柜后传出。
  冷擎风攥紧了拳头,立在柜后,似不敢绕过去瞧明是什么情形,只声音满含愠怒,低低喝道“二妹你怎么了侯爷何在”
  “我”冷雪柔抽抽噎噎地道,“她、她欺负我”
  冷擎风大为吃惊“什么你是说侯、侯爷”
  “哥哥”冷雪柔哭得肝肠寸断,“她欺负我我好怕,好怕你快带我回家”
  冷擎风脚步一提,不顾芍药和侍婢劝阻,就要闯将过去,额上青筋直跳,怒道“侯爷这是何意二妹,你别怕,兄长在此”
  见芍药紧紧箍住他的腰不许他硬闯,翻手就来推她“你还不放开我我冷家虽势微,闺女却也不是随意给人欺的”
  就听柜后抽抽搭搭的泣声中,夹杂了一抹极轻的笑。
  “噗嗤”一声,像是忍俊不禁。
  冷擎风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芍药。
  芍药听得那声音,也是惊愕不已。
  有没有听错,怎么觉得那笑声,不像安锦南
  确切说,不是男人
  冷擎风飞快地挣脱束缚,大步朝柜后走去。
  就在他看见榻上情形的一瞬,他整张脸霎时变得青白。
  只见他妹妹冷雪柔衣衫完好地坐在榻上,身上,两条绿油油的长蛇欢快地吐着信子,正朝她面孔盘旋而上。
  冷擎风如坠冰窖,不敢置信地看向榻旁捂嘴偷笑的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侯爷呢”
  安潇潇笑得眸子亮晶晶的,两颊泛上好看的粉淡粉颜色,“这是我哥哥的书房,我怎么就不能在”
  又指着冷雪柔道“看把你吓的,小青和小绿他们喜欢和你玩,你哭什么还说我欺负你真不讲理啊你”
  眼见那小蛇就要攀上自己的脖子,冷雪柔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姐夫救我啊姐夫,安潇潇疯了”
  冷擎风面色数变,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锦南没着他的道,恐怕特地寻人叫芍药备水,也是为着戏弄他呢。
  叫他以为已然得手,出乖露丑演这么一出这是臊他们冷家打他冷擎风的脸呢
  他眸子赤红,又转头看向芍药。
  芍药真的给安锦南喝了那茶,闻了那香么
  便是个傻子,有了那东西相助,怕也要对冷雪柔这美人儿做点什么。何况冷雪柔的样貌那么肖似侯夫人冷氏,安锦南莫不是个木头,便这样都不曾动意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