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赫连菲菲
时间:2019-05-04 09:36:16

  反观他当成眼珠子般宝贝的媛儿和尧儿,自知道客氏“病得不能见人”,匆匆瞧他一眼便去了客氏那边,不住哭喊要见亲娘。
  丰庆艰难地张了张嘴“钰……”
  丰钰一勺汤药喂了过去。
  她不想听他说话,一句都不想听。
  任何事后的补救和挽回,都不及当下点滴的温暖来得珍贵。
  进宫数年后,她就渐渐变成一个硬心肠的人,不原谅,就是不原谅,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
  况他如今这个样子,说话的模样真狰狞,她看也不想看。
  旧时母亲病卧在床之时,他是怎么说的?说她胖头肿脸,枯黄憔悴,不忍观闻。
  他自己,何尝不是?
  手中药碗尚未放下,就听外头的说话声。
  丰郢垂头领着安锦南跨步走了进来。
  丰钰抿了抿嘴唇,瞥一眼在侧的丰庆和丰郢,垂下眼福了福身,道“侯爷万福。”
  安锦南朝她点一点头,凑近丰庆,并未躬身,语气却温和“丰大人,我来瞧你。气色不错,定能康复。”转头对丰郢道,“侯府有位善医的乔先生,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问崔宁。”
  丰郢受宠若惊地持礼谢过,丰庆不能起身,急得不轻。他这才第二回 见嘉毅侯,传闻中冷面心狠的军侯,对他这般关怀,这般温和……
  可自己这幅模样,何时才能康复起来,去外头耀武扬威一番?
  转念又想,自己这样子,可会否耽搁了钰丫头的婚事?当即急得欲去拉扯安锦南的袖子,口中发出粗嘎难听的声音“下官……小女……”
  他看向丰钰,又抬头望着安锦南,眼里是殷殷期盼,像个无比关怀女儿的慈父般,嘱托安锦南道“小女拜托……侯爷怜惜……自小没了娘……疏于管教……有错……望……侯爷担待……”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吭吭哧哧,不知多费力,中间还控制不住溅了许多口水出来。丰钰垂头用帕子替他擦拭了,心想那安锦南极度洁癖,还不把他恶心坏了。心中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偷偷瞧了安锦南一眼。
  安锦南正巧也在看她,非但没露出半点嫌弃的样子,还十分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口中道,“丰大人放心,本侯……”
  “我会好生待她。”
  一句话,说得丰钰睁圆了眼。
  安锦南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转头对着丰庆道“如今丰大人病着,本不该与丰大人说这些。既丰大人托付,本侯却不好辜负了大人一番爱女之心。”
  顿了顿,斜眺了丰钰一眼,这回笑容明显地绽开在唇边,像初春暖阳融了那数年不见光线的残冰冷雪,面容罩了柔和而耀眼的光色,“丰大人若不弃,婚事,着丰大太太代您与尊夫人出面商议,您意下如何?”
  “……”丰钰腾地站了起来。丰郢在后,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丰钰抿住唇,脸色冷了下来。
  丰庆大为激动,一叠声应下,不住地挣扎扭动,想起身去拉安锦南的袖子。
  丰郢上前,按住了丰庆的胳膊,回眸朝丰钰道“妹妹,你先带侯爷去桂园喝杯茶去……”
  桂园的小厅,不过几步见方的格局,因有几个月没住人了,周氏只叫匆匆忙忙收拾了小厅和稍间出来。安锦南坐在厅中,像是占了极大的面积,莫名叫丰钰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起身开了窗,叫凉凉的风从外灌入,余光瞥到小环等人正在朝外退下去,她张了张嘴,才要回头,就察觉到身上贴上了一个人来。
  丰钰闭了闭眼,立在窗和他之间,心跳没来由加快,分不清是因着太生气,还是太害怕。
  他许以妻位,且不容抗拒。凭什么?
  平白叫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多了一抹压抑的色彩,丢不掉,甩不脱。若是旁人,她尚有法子筹谋,可他是安锦南,以势相迫,丰家会结全族之力,替他顺了心愿。
  除非她死……
  安锦南垂下眼,入目是她秀发堆叠的头顶,簪了两只极素的珠花,挽的发髻也很马虎。
  他突然有些好笑。
  她这样子,分明是故意的,做出这无礼又难看的模样,好叫他请来的长辈心生厌恶。
  可他不是旁人,他见过她更难堪的模样。透过那些花团锦簇的粉饰,他也看得清她原本的素容。
  丰钰没有回头,她背脊僵硬地挺直着,抵在窗前,想尽量离他远一点。
  安锦南不曾强迫,他只是立在那儿,鼻端嗅着她身上凉丝丝的那抹幽香,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心情莫名地很好。
  “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
  丰钰皱了皱眉,似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她所知的安锦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又癫狂可怖,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大抵都早步下了无数的陷阱给人跳。
  他说闲话的样子,她简直想象不出。
  见她不语,安锦南没有生气,只是轻嗤一声,抬手在后虚抚了下她的鬓发,凑近她耳畔,轻声道“你爹的病……是你做的吧?”
  丰钰陡然僵住,攥紧拳头,转过头来。
  他伏低身躯,双手撑在她身后的窗上,待她转过身来,才发觉,原来自己以为已经拉开的距离,这么近……
  近到,他只需一垂头,就能吻住她的嘴唇……
  前两次的亲吻……丰钰大恼,下意识捂住嘴,伸手想去推他。
  安锦南靠近一步,将下巴贴在她头顶。
  “别动。”
  他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听来暗哑,又有些气急败坏般。
  “听我说几句话,就放开你。”
  丰钰蹙眉,她怎么肯,她抬手就朝他推,口中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锦南闭了闭眼,给她推开几许,伸臂抓住她手腕别到她背后,重新将她挤到窗上。
  “丰钰……你为何不肯?”
  他半眯着眼,沉沉地朝她看。
  丰钰觉得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这需要问?不肯,当然是不愿。难道他以为,全天下女人都该乐不可支地嫁他?
  “眼前,你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应澜生是在骗你,他根本不会娶你。”
  丰钰闭了闭眼,后腰硌在窗格上,有些痛。
  “侯爷,烦请自重,丰钰的事,不需侯爷费心。”
  安锦南低笑了声,端起她的下巴,含笑道“别怄气,你这样的人,怎会算不清轻重?留在丰家,你不过是个多余的人,未嫁的身份,住在隔房院中,你能谋些什么?东西摸不到手,只有算计人心。丰老夫人并不理事,丰大太太对你会真心否?为着孝顺的名声,你还得时时忍着恶心去照看丰庆。至于你那个继母,只要你一天不嫁,丰家就会留她一天,难道不是?”
  安锦南见她眉头有些松动,心里喜悦已极,语速不由加快了。
  “而本侯能给你的,地位,权势,自由。你想在盛城横行霸道,想要手掌万金,本侯都能给你。”
  丰钰抿唇别过脸去,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她手腕给他底下那只手紧紧的攥着,上回他许这样的承诺时,情境是……
  脑海中跳出当日他粗暴霸道的样子,扯痛了她的腕子低沉地承诺,说他什么都能许她……
  安锦南那只手渐渐松脱了对她手腕的掌控,有些贪婪地,又小心翼翼地改为环抱着她的细腰,一寸寸的滑过袄裙包裹着的纤细,他心跳加快,咚咚咚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喉结滚了滚,才能找回思绪续道“你也许不稀罕,可婚事呢?你的名字已与本侯联系在一处,盛城内外,知道你是本侯的女人,谁敢娶你?便纵有那胆子大过天的人肖想于你,你甘心嫁么?”
  婚事,是自出宫回乡后,一直悬在头顶的刀。身不由己的痛,百般的挣扎筹谋,想寻个喘息的机会。又不甘心,被人掌控着人生,做个为他人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本侯……”他垂下头,捏过她的下巴叫她仰视着自己,“本侯……不会强迫于你……,你想做的,本侯都由着你……”
  安锦南搜肠刮肚,想到自己已经差不多将安潇潇教他说的话说完了,他完成任务般长长松了口气,嘴角勾了抹沉沉的笑。
  “再说,此事也由不得你……”
 
 
第55章 
  丰钰被他捏的下巴有点痛,无法转头垂头只有被迫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她眸中闪过一抹不甘和恼恨。
  她是知道的, 只要他想, 她就没有旁的选择。
  世道如此, 她的境况如此。
  只要舍不得一死丰家总有机会把她献给他。
  可是……面前这人为何非她不可?
  丰钰动了动嘴唇, 将这话问了出来。
  安锦南望着那张轻轻开合的嘴唇,他瞳孔深了深, 俯身轻轻贴上去, 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因为本侯……”
  “!”一声闷哼,从安锦南薄唇间溢出。
  丰钰眉头紧凝,一记屈膝顶撞后便想快速自他的钳制中闪身出来。
  他却并未松开手, 冰寒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几乎是咬牙切实地捏住她的下巴, 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雪停了, 风声很轻,桂园寂静的小院里侍立着两个年长稳重的嬷嬷。她们一直盯着里头的动静,自那半敞的窗看去, 能瞧见一段淡青色的背影。那纤纤的细腰处, 一只大手横来,指节分明,修长有力,一点点在腰上移动,缓缓攀上背脊……
  丰钰一开始还剧烈挣扎, 此刻, 她已经没力气了。
  她一只手被他握着, 按在身后的窗格上面。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身子,因为无法撼动,此时也只是虚虚抵在上面。
  他贪婪地吮啄她的唇瓣,灼热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呼吸不畅,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她都没机会去想,从何时起两人变成这样。
  安锦南攫取那诱人的甜香,凛冽的苦寒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松香,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此刻这味道好似也融入了他的身体中,他能感觉到怀中人似乎没那么挣扎了。淡淡的喜悦晕上他的眼角眉梢,压住浓浓的渴望,他不舍地稍离她的嘴唇。
  “以后,忤逆不驯,本侯便这样罚你……”
  低沉的嗓音不自觉多了丝丝暗哑慵懒,他垂头凝望着眼前大口大口喘息,目光有些飘忽不定的她。
  她眉尖儿轻蹙,平素冷静幽深的眸子此时水汽氤氲,她嘴唇微肿,瞧似越发红润诱人。
  脸颊少见地添了一抹红霞,衬得太过清冷的面容多了丝丝娇媚气息。
  他原以为可用这种法子来惩罚她的不驯。
  可他最终发现,他惩罚的其实是自己。
  越亲密,渴望得就越多。心头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蹿上来,他想……他想……
  怀中人似乎理顺了气息,那红晕迅速从面颊退去。安锦南心内一凛,连忙将她两臂捏住,俯下身来艰难调匀了气息。
  “听我说。”
  他低低地道。
  丰钰眸子里蓄了耻辱的不甘,她咬住嘴唇,红肿不堪的唇瓣被贝齿带动,在他盯视中微微颤了下。
  安锦南喉结难耐地滚了滚。
  “好,我听。”丰钰负气地闭上眼。她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无能为力。“侯爷当日助我,我曾应过,愿随侯爷差遣。今日侯爷欲我进门,其实何必?我在侯爷眼中不过一奴婢,侯爷但有传唤,我焉敢不从?”
  她垂头看了一眼按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宽大的手掌,想到刚才亲吻之时这只手在她身后拂过时……那屈辱的感觉……
  安锦南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丰家将她推到如今这个境地,用流言污了她的名声,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好的姻缘。
  她终会在无数的恶意中艰难求存,为一丝喘歇而毫无尊严地伏跪在他身前,求他庇护……
  丰钰抿了抿嘴唇,抬眼轻轻一笑,不甘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活着,从来不易。
  深宫十年,她被人死死踩在脚底,如泥般被践踏时,什么屈辱不曾受过?
  安锦南听懂了她的意思,本沉迷在甜腻的躁动的情绪中的那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倏然松开了对她的掌控,任她如逢大赦般迅速避了开去。
  他转过头,凝眉望着她道“在你心里,本侯……”
  “我如何想,重要么。”丰钰抱臂立在门畔,似乎随时做好逃逸的准备。
  安锦南扶额,低低地笑了。
  他缓缓朝她走来,心中有些懊悔。
  安潇潇教他的那些话中,他原来还是忘了一句。
  “丰钰。”他神色有些复杂,似不耐,或是别的。
  他抬手牵住了她按在门上的那只纤细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将她小巧的指头包裹住,带到自己胸口处,“你难道看不出,本侯对你的心?”
  似乎觉得这句话并不能完全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他续道“本侯想你一直在侯府,不必这般麻烦地频频想法子请你过去。”
  “本侯府里的钥匙都给你管着。”
  “本侯想……跟你……”他挑眼看她,眸中灼热的渴望似有将人灼伤的力量。
  丰钰本是恐惧不安,又恼怒而不忿,他说这句时,她却蓦地把脸一红。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想跟你……做夫妻……”他艰难地把话说完,万年不融的冰山脸难得染了抹可疑的红。
  心里莫名地厌恶着,做什么女子非要听这种羞人的话。他表现的难道不够明显,身体的反应不够直接?她在宫里伺候娘娘,怎会不懂这些?还非得直白说出口,才觉得他的诚意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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