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赫连菲菲
时间:2019-05-04 09:36:16

  “本侯……思你甚久……”
  “别说了!”丰钰打断他,他说的都是些什么?登徒子都没这么厚颜,他堂堂嘉毅侯,能再无耻些么?
  安锦南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说。可安潇潇再三嘱托,定要说的那句……
  “本侯……倾慕于你……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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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丰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安锦南白日说得那些话真的太奇怪了。
  她不曾想过,也未曾察觉。
  一直以来,习惯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心里总是有些屈辱不甘。
  今天,他俯下身来在她耳畔温声低语,要她安心待嫁,说万事有他……
  这……也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周氏傍晚又过来一趟,话里话外不外是逼她许嫁的意思。
  丰钰知道,此事从不由她。
  安锦南不是郑英,也不是应澜生,丰家是宁可贴钱也愿将闺女嫁他。遑论他送来的礼单没半点怠慢之意。
  可心里有个坎,她觉得过不去,真过不去。
  她从没想过自己和安锦南会有情感上的纠葛。
  从理智上,她知道做这个侯夫人的机会是难得的,是对她有利的。安锦南偏居盛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没人会找不痛快,给他的夫人气受。
  没有婆媳关系妯娌关系的烦恼,他独居,与安府隔着一道高耸的院墙。
  论外貌,安锦南气质虽沉郁了些,面容柔和起来时,也是能叫人赞一句俊美的……
  可感情上,她真的无法接受,她一直防备算计的人,成为自己的丈夫。
  更多的是来自悬殊身份所带来的忧心。
  他的这种喜欢,停留在肉体表面的沉迷,能维持多久?
  他那般自大,会真的如他所言一般,不强迫她,疼她,宠她,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这……光是想想,霸道嚣张的嘉毅侯,和曾做过奴婢服侍过他的自己,这种组合,腻腻的贴在一起……足以叫丰钰汗毛倒竖。
  安锦南行事,便如他本人一般,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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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刑房里,莫千言已经独个儿坐了二十多个时辰。
  她身上衣衫完好,没有受半点伤,赵跃命人将她丢弃在这,锁了牢门,不给饮食,也没有方便的地方。耳畔只听到周围隐约的惨叫,入目四周墙上沾满粘稠发暗的血,不知已干涸了多久。地上铺着干草,不时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草层之下。
  她紧紧抱住自己,缩在墙角。
  哭过,喊过,要求面见嘉毅侯,没一丝回应。
  是自己喉咙已经喊破了,嘶哑了,也没了力气,才渐渐的不出声了。
  她不懂,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嘉毅侯凭什么囚住她,将她遗弃在这?
  她这样貌美,任哪个男人见了她不是意乱情迷?缘何这嘉毅侯府的人都是这么的怪异?他们是眼瞎了?任她百般娇呼,都能硬下心肠不理会?
  饥饿和口渴,孤独和绝望,快把她压垮。
  此时此刻她突然无比的思念应澜生,那个待她如珠如宝的男人……
  若他在此,他怎么会忍心看她如此无助?
  若他……
  莫千言的眸子冷了下去。
  若他拼着不要名声强娶了她。她又何至今日,龟缩在那小小的清风观中,做个见不得人的寡妇?
  他最爱的还是他的家族,和他自己!
  她好恨啊。恨这世道不公。
  凭什么生来她就比旁人坎坷?她有这样一张绝色容颜,这样一具美丽妖娆的身子,为什么那些不识抬举的男人,一个个地都弃她不顾!
  谁不想锦衣华服,谁不想呼奴唤婢?谁不想做个永被人托在掌心呵护的娇女子?
  为什么这一切对她来说就那么难?
  枯燥的修行生涯快将她逼疯了!那些个承诺要娶她的无耻男人,一个个胆小如鼠,听说她要做正室,央他们休了家中正房,就再也不敢来见她……
  可笑,这些男人太可笑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忽然传来整齐的请安声。
  莫千言腾地站起身来,因蜷缩太久,她双腿麻木得没了知觉,膝盖一软重新跌了回去。
  门被从外打开,安锦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莫千言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是那样高大威武,器宇轩昂,他生来高贵,自带了旁人不敢冒犯的沉沉威严。他又这样的冷峻而朗俊,立于昔年街头的百花会上,令周遭无数的儒生公子都黯然失色。
  莫千言凝了眉头,娇娇婉婉地爬了起来。
  “侯爷……”
  一声低唤,带了无尽的娇媚。
  她身姿宛若无骨的蛇,蹭在他脚边,欺霜赛雪般的手腕从宽大的道袍袖中露出,又柔又怯地攀上他的小腿。
  脸颊蹭在他膝头,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又唤了声。
  “侯爷~”
 
 
第56章 
  安锦南垂头,伏在他脚下, 楚楚可怜的女人用含了清泉一般水盈盈的眸子仰望着他。
  她是那样羸弱、柔美, 白皙的面容虽染了淡淡的灰迹, 仍是瑕不染瑜, 小巧的下巴微扬,从口中溢出低低的求恳, 每一个字都含了媚, 好似面前之人不是将她囚禁于此的坏男人,而是她深深恋慕着的情人……
  安锦南顺着她洁白柔滑的臂膀,看向自己被攀住的膝盖。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崔宁在侧瞥见, 忙把头转了过去。他艰难憋着笑, ——侯爷最厌人触碰, 这女人多半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卓鸣奇怪地看他一眼, 自行上前,刷地抽出刀来,雪亮的刀刃直指美人颈窝, “放开!”
  眼前忽然杀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将莫千言吓了一大跳,她转头看了眼卓鸣,眸中盈了委屈的泪,又仰起头对着安锦南娇呼“侯爷,民妇究竟何处得罪了侯爷?还望侯爷明示。”
  耐不住周身气压陡然直降, 和那明显刺得更深的冰凉刀刃威胁, 莫千言不着痕迹地收回双手, 捂住脸低低哭了出来。
  “民妇……不过是个落魄的修行之人,不知犯了何罪?”
  她声音低低柔柔的,哭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细弱的身子跟着轻颤,弱不胜衣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赵跃身后跟着的几个行刑手都不忍瞧了,垂头低眉怕自己待会儿狠不下心肠。
  安锦南揉了揉眉心,有从人搬来一把大椅子,他在上坐了,莫千言稍稍抬眉,就见面前一字排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以安锦南为首,个个儿用不满而嫌弃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她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她抿了抿嘴唇,刚才问过安锦南的话不曾得到答复,从进屋起,安锦南一句话都没有说。
  崔宁见安锦南眉头已经皱得快打成死结,知道差不多该办正事了,他正了正色,走上前,从怀里丢下一册卷宗,扔在莫千言身前。
  “你先别忙哭,”他轻声道,“看看这个,自然知道侯爷何事找你。”
  莫千言拾起卷册,略略翻了一遍,她嘴角暗自勾了抹轻嘲,却在抬眼时,极快地将神色隐藏好,只仰起一张绝美的芙蓉面,桃花泣露般摇首喊冤“我……我没有……这些人,我根本不识,不是我……我没有!您相信我,侯爷,我与您无冤无仇,缘何要伤害您?设伏杀人这种事我怎么敢?我是修行之人,我平素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侯爷,您信我!”
  她膝行上前,欲揪住安锦南的衣摆,安锦南眸子一缩,卓鸣立即上前,抽刀将她前路阻隔,“且住!”
  莫千言泪水爬了满脸,仰头哀伤地看向众人“我只是个弱女子罢了,为何要将我牵连进来?是谁要害我?”
  她低低呜咽着,许久,并不见有人回应半句,她抹了眼泪,抽着鼻子,咬了咬嘴唇。
  “我……”她忽然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坚定而沉痛地道“此事……也许是……是我养兄应澜生所为……他……他对我……求而不得,因我另嫁旁人,他便生了怨怼之心……”
  她哀伤地捂住胸口“我早该想到了……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恨我?”
  她蹙眉望着安锦南“适才那册子上的人名,都是应家暗里的人,表面是与应家没有干系的江湖人士,其实暗里是应家的爪牙……侯爷只需查一查天逸山庄……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似是十分不忍心说,支支吾吾半晌才无奈吐露了“实情”,不时抬手抹一下滑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又自责又心酸将应家私底下的势力扯了出来。
  崔宁觉得牙酸。
  若非亲眼见到,他还不知,原来有人能把无辜、伤心、无奈、陷害同时演绎得如此流畅自然。
  多年来他见过许多女人,有疆场上和男人一般骑马打仗的巾帼,有大户之家规行矩步的淑媛,也有如安潇潇一般灵动跳脱的少女,却是第一回 见到这么美又这么毒的女人。
  安锦南饶有兴味地听莫千言说完上述的话,他挑了挑眉。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指尖轻轻扣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
  崔宁心内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么说,是应澜生策划行刺侯爷,而这些来自天逸山庄的江湖人士,是受他指使,将罪名嫁祸于你?”
  莫千言垂了垂眼,无言地点了点头。又道“我与他乃是挂名的兄妹,自小我就在他家,当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真的从没想过,他会……”
  她挑眉看了安锦南一眼,白皙的脸上染了层红霞,“他会对我怀有那种心思……”
  “我已经努力的避开他了啊!”泪水重新漫上来,似乎欲要永无止境地流下去,“我嫁了人,丈夫死后,为避嫌,没有回养父家……我宁愿孤零零的一个,安守在观中……我不想毁了他的贤名,更不想毁了我自己……”
  崔宁打断了她“这么说,你从没见过侯爷?也从没想过要行刺侯爷?”
  莫千言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卓鸣不耐地弹了弹刀刃“说!”
  莫千言似给他吓到了,身子缩向崔宁那侧,怯怯道“却也不是没见过……两年前,百花节上,曾与侯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丈夫当街行凶,殴打于我……是侯爷出手相救,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她感激又娇媚地眺了眺安锦南“我一个弱女子……无以为报,若侯爷不弃……”
  安锦南才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崔宁咳了声道“行了。”他收了卷宗,回头朝安锦南行了一礼,“侯爷,此女的口供,想必外头已经听清了。”
  安锦南点点头,从座中缓缓站起身来。
  崔宁回眸,朝莫千言笑笑“适才,你说得很好。”
  莫千言见他一直面容温和,与卓鸣的凶神恶煞和安锦南的明显厌恶全然不同。
  她朝他感激地一笑,怯怯地道“那么,我能走了么?”
  安锦南已经背转身,率先朝外走去。
  她视线越过崔宁,遥遥看着安锦南的背影,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毒,很快消弭了行迹。
  崔宁摇头“不能。还有个人,想要见你。”
  莫千言眉尖颤了下,直觉崔宁这话大有深意。她未及多想,就见门口处,走来一个孑然的人影。
  她心下猛地一沉。思及适才崔宁所言,说她的口供门外之人已经听清,她登时方寸大乱,震惊地看向崔宁。
  原来所谓审问,不过是引她说出刚才那些话,说给门外的应澜生听!
  不!不!
  这是她最后的倚仗,最坚实的棋子,怎能就这样,轻飘飘地给人毁了?
  若连应澜生也不帮她,她该怎么走出安锦南的牢笼?
  应澜生伶俜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光线。崔宁含笑与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出去。
  狭窄的牢房中,只余一立一伏的二人。
  他身穿一身雪白的儒衫,温润的面容此刻灰败泛青。
  他两手紧紧攥在袖中,用无法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佳人。
  这是他自小就深埋在心底的美梦!
  这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爱过的女人!
  这是他奉若神明,宁自己伤得千疮百孔也不忍她一蹙眉的仙子。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是这样的可笑啊。
  应澜生一步步地,游魂般靠近。
  莫千言嘴唇打着哆嗦,伸出双手,攥住了她的袍角。
  泪水重新漫过脸庞,她摇头,急切而悲凉地哀求“荣哥哥,你不要信……我……我是被逼无奈的……他们……他们太可怕了,我好怕……我好怕……”
  她抱住他的腿,将自己软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荣哥哥……带我走吧……别丢下我,别丢下阿言……”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可怜,应澜生看也不敢看,——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剖成了两半,去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硬如铁。
  他捧在手心供在神龛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孩……
  泪水,不自觉地从应澜生面上滑落。
  一滴一滴,打在莫千言的额前。
  她抿住嘴唇,攀住他的腰,勉强站了起来,她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抹他脸上的泪,“别哭啊,荣哥哥……阿言会痛……”
  那双手……细白得便如一根根雪玉雕成。那柔若无骨的身子……他就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种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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