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瞅了她一眼:“快了。”举起酒杯,向她示意。
陆伊莱面色骤变,阮歆也是被噎。
“好了,大家难得聚聚,点菜?”陆伊莱挤出笑,打圆场,“今天阮阮请客,你们随意。”
会看眼色的几个人附和:“怎么能让阮阮请客,这里男同志这么多,说出去多丢人。”
“就是!”
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异常火热。
阮歆上来就给自己倒了三大杯红酒,一杯杯敬过去,大家直夸她豪气,陆伊莱拉了她许多次,她都只当没看到。反倒是周霁匀,眉毛都快粘到一块了,却碍于现在的立场,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闷头看手机。
楚誉见状,想起前两天这哥们对他大谈爱情观,笑起来,“看来,你不过是理论知识丰富?”
周霁匀难得瞪他:“看你有女朋友之后,我会不会嘲笑你。”
“阮歆这是要吃回头草?”楚誉问。
周霁匀又不说话了。
楚誉举着酒杯碰了碰他的,一饮而尽。
周霁匀放下手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没什么好说的。”一本正经的解释。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来电提示“小悦”。
“接个电话。”周霁匀握着手机起身,走到包间最角落的位置。
“那位于先生的咨询有点问题。”宁悦在加班,“有抑郁倾向。”
周霁匀沉吟:“能进行开导吗?”
“很困难。根据我今天跟他的接触情况来看,建议转去医院更专业的心理医生,药物配合,进行系统治疗。”
“好,我联系方医生。”
宁悦:“等会儿我把情况整理出来。”
周霁匀笑:“小悦,结束了早点回家,今天我不在,你自己打车,回家报平安。”又开始碎碎念。
宁悦无奈:“是是是,我知道。您老不用一遍遍强调,别操心,当心长白头发。”
“嘶,你这小姑娘胆子肥了?!”
阮歆不知什么时候拿着酒杯过来,周霁匀敛笑,“我有事,先挂了。”
他把手机塞口袋,对她笑了笑。
“小妹妹的电话?”阮歆揶揄,“这么多年的护花使者还没轮到转正?”
话里带刺,笑里藏刀。
楚誉和陆伊莱看在眼里,如临大敌。
“阮歆!”周霁匀蹙眉,看着她。
“嗯,我在。”阮歆双手环胸,不甘示弱的回看回去。
半晌,周霁匀忽然莞尔,“阮歆,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
平平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神色。
阮歆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狼狈和恼怒。
“是,我是没变过,看来你也是,依旧对你的小妹妹念念不忘。”她有些咄咄逼人。
陆伊莱扯住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却被她甩开了。
“说实话,这么些年,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小妹妹。你看,只要她哭一哭,柔柔弱弱的说一声对不起,你整个魂都跟着丢了。”阮歆炸了,开始口不择言,“呵,小妹妹吗?她该改姓情才是!”
气氛凝重,其他正嗨的几个人频频偷瞄,又都不敢过来。
“比起做白莲花,我甘拜下风。”她这么说。
“阮歆!”
没想到,第一个出声打断的竟是楚誉。
陆伊莱侧目,惊讶的望向目光幽沉的男人。他明显是生气了,一反常态的出来插手。
“阮歆。”楚誉绷着脸,眼中怒气渐渐聚集,“你过了。”
陆伊莱更用力的拉住阮歆,硬是把人拉走。
拖着人拉到离周霁匀最远的角落,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闺蜜。指责的话就在嘴边,但瞧着对方的模样,一句都说不出来。
陆伊莱叹气,故作淡定的发小们开始插科打诨的炒气氛,一个个手舞足蹈的,无意间挡住了方才严厉的楚誉。短暂的惊讶过后,她以为他的发作是为周霁匀出头。
“阮阮,你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她严肃的问。
阮歆埋进沙发,伸手遮住眼睛,“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陆伊莱抱抱她:“好了好了,别管什么小妹妹了,你跟老周才是最重要的。”耐心的哄她。
这么些年,陆伊莱没少听阮歆抱怨过周霁匀的小妹妹,说她是白莲花,说她是电灯泡,说她是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但陆伊莱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这么一个阮歆始终用“小妹妹”来作代称的人。
老实说,她从没见到周霁匀真的乱玩过。
“我控制不住,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依然对她那么好。”阮歆声音软下来,“看他接电话时的神情,我嫉妒,你懂吗?伊莱,你问我换了多少个男朋友,可最近几年,我才渐渐明白,其实最好的我早已拥有过了。所以,我更加恨她。”
她恨宁悦。
陆伊莱更用力的抱住阮歆:“好好好,我知道。”一遍遍的安抚,目光却越过人群找到楚誉。
这个她喜欢了许多年的男人。
他总是冷冷的,对她不冷不热,偏偏她只喜欢他。
阮歆渐渐安静下来,又开始跟其他人狂欢。陆伊莱余光里看到楚誉放下酒杯,不紧不慢的踱步离开。
想了想,她跟出去。
楚誉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她等在包厢门口,组织措辞。
很快,他走近,见到她,似乎有些诧异。
“有事?”楚誉停下脚步。
陆伊莱露出笑:“嗯。”
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如同面对当事人一般,很平淡。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酝酿的情绪和语言刹那间散得一干二净。
“阮阮她没坏心,只是有点激动。”她不知所措。
果然,楚誉拧起眉,面色并不好。陆伊莱后悔,第一次希望时光倒流,“不说她了。”
她又问:“你最近很忙?”她几次打电话给他,他都在忙。
楚誉“嗯”了一声,话不多。
气氛尴尬而别扭。
陆伊莱侧过身,包间大门就在跟前,里边有失意的阮歆。
“楚誉。”她对他温柔一笑,“如果你现在仍然没有喜欢的女孩,你觉得我怎么样?”
楚誉低头,四目相接,陆伊莱的神色很紧张,笑容也有些僵硬。
“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不如考虑考虑我?”抱着那么点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将憋在心底多年的话宣之于口。
结果,希望的破灭似乎也总是在一瞬之间。
楚誉定定的看着她,眸子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对不起,伊莱。”
他这么回她。
陆伊莱迎着他的目光,眼中的光终于一点点消失。
“楚誉,我还是那句话。”她仍然笑着,“除非哪天你真的有女朋友了,我保证退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头没过一丝苦涩,酸酸涩涩,并不好受,“你现在虽然不喜欢我,但你也没女朋友啊,你又能保证你未来不会喜欢上我?”
她表现得很豁达,楚誉动了动唇,“伊莱,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等他说完,被陆伊莱打断,“在你有女朋友之前,我不会放弃。我们不是阮歆和周霁匀,我不想后悔。”
“楚誉,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可以不在意,可你阻止不了。”
陆伊莱眸光清亮,仿佛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聪明干练的陆女神。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推开面前的门,留给他一个潇洒又窈窕的背影。
楚誉愣了愣。
比起陆伊莱,他显得有点胆小啊。
*
宁悦发现家门口贴的白纸条时,她刚从超市回来。
深色的大门上,粘了几张大纸,写着姜卓的名字,以及各色“诅咒”。
她心下一沉,匆匆撕下纸条,关上大门。
姜卓并不在家,爸妈也不在。
宁悦来不及放包,径自走进他的房间,意外发现书桌上几张类似的纸条。纸上有他的信息,精确到学校专业和手机号码。
他被人.肉了。
但姜卓一直都没有告诉她。
只犹豫了一下,宁悦找出楚誉的手机号。
“楚律师。”电话很快接通。
传来一声不确定的惊呼:“宁悦?”
周一是楚誉小叔的生日,他把所有的会议和预约全部排开了。这会儿他留在律所加班,正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会接到小姑娘主动拨过来的电话。
“楚律师。”刚接起来,她的声音很急。
楚誉敛下某些旖旎的心思:“别急,慢慢说。”
宁悦手里仍捏着那堆标满信息的纸条,来回在客厅走动,“楚律师,姜卓被人.肉了,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经历更坏的事情。你知道的,他不会告诉我。”她很沮丧。
听出她情绪不对,楚誉翻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你现在有空吗?我在律所,你可以来找我,最好把东西给我看一看。”
“好,我现在打车过来。”
楚誉挂了电话,用内线叫小何进来,“下午小秦的转正考核你去现场,征得当事人同意后,视频转接给我。”
小何惊讶:“您不去?”
“我有事。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正好过来一起做评估。”他解释了一句。
小何更加诧异,虽意外楚誉反常的解释,但他仍点了点头,默默退出办公室。
宁悦来得很快,被前台姑娘直接带到楚誉办公室,他忙着看文件。
“楚律师。”她眉心好似打了结。
楚誉抬眸,颔首致意,“等我六七分钟。”说完,他低头继续翻资料。
推不掉的急件,他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火急火燎赶来的宁悦越发焦灼,她张了张口,视线一偏,又被他面前堆满的资料给激得一下子收住话。她瞅了他一眼,自己找位置坐,半抱着她的小包,试图组织语言,以最言简意赅的方式把情况告诉他。
前台敲门进来给她送饮料,她松开自己的小包,转而捧起精致的马克杯。星巴克今年新出的马克杯,挺漂亮的,装的竟是热牛奶。
宁悦有些怔愣,望着奶香味十足的马克杯出神,没回过味来。
不到五分钟,楚誉合上文件,踱步到她跟前,“姜卓怎么了?”
宁悦回神,抿了口牛奶,“奶粉?”
“我合伙人的未婚妻喜欢。”他坐到她对面,笑着说。
她低头,盯着冒着热气的牛奶,掌心因为温热的牛奶越来越暖,“对不起,周末还要找你说工作。”给他打电话是下意识的举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说好来找他了。
“没关系,我正好加班。”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让姜卓被人.肉,被威胁。难怪这几天他脾气暴躁。”她喃喃自语,“我想不止是人.肉,楚律师,姜卓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案子现在的进展如何?是不是家属一定要找姜卓索赔?如果不行,我替姜卓赔,只要减少对姜卓的伤害,我替他承担。”
宁悦的逻辑很乱,她失去了冷静,手足无措,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弟弟,再想不到其他。这是楚誉第二次清楚认识到,姜卓是她的死穴。
耐心的听她发泄,他并没有贸然打断。越听到后边,竟有种对姜卓的羡慕与嫉妒。
他眼中的宁悦一旦离开咨询室,脱离咨询关系,对人对事便带上几分淡淡的疏离,客气而有礼,虽不至于令人不舒服,可就是有着无法打破的距离感。每每让他因此无力,不敢跨越那道平衡线。
“东西都给我,我是他的代表律师,我来处理。”最后,楚誉只是这么说。
宁悦依旧拧着眉,试图再说些什么,却怕他觉得这是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自我纠结了半天:“好,谢谢您。”她无措的捧着牛奶杯,神色慌乱。
楚誉突然起身:“宁老师,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忙。”
“好。”
“不问问是什么?”
宁悦笑:“总不会为难我吧。”
“不会。”楚誉打开办公室的大显示屏,“等会儿我有个实习生考核评估,不如你帮我看看?”
“以你心理学的角度。”他补充。
大显示屏里,委托人和实习生小秦已经进入接待室。
宁悦走过去,楚誉给她推了把椅子,“小何会跟他一起。”
“好。”她正色道。
一投入到工作,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失控的情绪,仿佛是一秒变脸,十分专业。甚至,她还问他借纸笔,表示要做笔记。
楚誉动作一滞,审视的目光,意外她这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宁悦见状,坦然迎上他的探究,“放心,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进我的专业。”
“你误会了……”他想解释,对上她认真的笑容,索性作罢。
等小何进了接待室,谈话开始。一宗简单的离婚案子,由小何和实习生小秦共同处理。委托人是婚姻关系中的丈夫,面对的是出.轨的妻子,他的诉求很明确,妻子净身出户,并且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谈话时间不长,不过二十来分钟,这位委托人的情绪一度失控。楚誉发现,一张A4纸在宁悦手中渐渐填满,娟秀的字迹,赏心悦目。
半个小时后,大屏幕中的小何离开,敲门进来。
他今天要见委托人,特意穿了西装,比起上一次八卦的模样,多了几分正气,少了几分孩子气。
宁悦朝他点头,小何却目瞪口呆。
他迟疑的望向办公桌前无比淡定的楚誉,挤眉弄眼了两下。结果,对方压根无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