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领韩熙季桓等人抵达郊区大营。
内乱余韵已消,大营井井有条,郡兵质量还是可以的,此时正值校场出操时间,变阵不拖沓,刺穿颇有力,呐喊声整齐气势尚可。
魏景尚算满意,再训一段时间,应能用得凑手。
操演终于结束,巡视接近尾声。这当口,却有一彪健武将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标下闻府君武艺过人,悍勇无双,深慕之,还望府君不吝赐教!”
这人是范亚的胞弟范磬,话罢他扫了魏景身后的张雍陈琦等将一眼,视线还在陈琦身上顿了顿。
他这其实是挑战,但挑战的非魏景本人,而是他麾下心腹诸将。
这也是意料中事。魏景从县令一跃为郡守,跨度太大,他本人倒罢了,内战力挽狂澜英勇无双,又是何二公子选中,倒让众人服气。
但张雍陈琦邓光等人的上位,就不那么让人心服了。尤其陈琦,内战他留守平陶,属于空降党。
老子混了十来年才这位置,你们运气好跟对人就有了?气不顺,军营解决方式也简单粗暴,挑战就是,你赢了我我服你。
魏景等人心知肚明,陈琦直接上前一步,冷哼一声:“区区莽将,我来就是,何须府君教训?!”
兵卒们十分熟练地让出一块空地,两人跨马提兵,直接就战了起来。
陈琦精瘦,范磬魁伟,两人身形差一个等级,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有。看似瘦一圈的陈琦大喝一声,当头一刀劈下,范横刀阻挡,却一股大力震得虎头发麻,没防备之下大刀险些脱手而出。
四周立即爆发一阵喝彩声。
范磬呆了呆,大喝一声:“好!好武艺,你赢了我我就服你!”
范磬虽有些粗莽,不顾兄长阻止硬要挑战,但却是个磊落汉子,二十来个回合被击败后,他跳下马,大力拍了拍陈琦肩膀,“好你比我强,你为军侯,我服!”
掌声雷动,漂亮的一战后,不但范磬,原大营好些武将看陈琦张雍等人的目光都变了,不再有质疑。
“范亚。”
魏景一直负手观战,到了这里就差不多了,他看向范亚:“日前,我荐你为郡尉,今委任文书已下。”
他拍了拍范亚的肩:“日后,孟仁多多劳神。”
范亚此人可用,且对方位居校尉日久,很服众,能助魏景尽快收拢各路人心。
范亚怔了怔,随即面露激动之色,立即单膝下跪:“标下定不辱命!”
“好!”
魏景亲自将其扶起,又环视一圈:“大营事务繁杂,尚需诸位同心协力。”
前有陈琦能位相配,后磊落委任范亚,大小诸将心悦诚服,齐齐铿声领命:“标下等定不辱命!”
……
处理好大营诸事,魏景折返城中。
季桓捏了捏须,道:“看来,这东西大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近日,他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借着人员变动,大力清洗董度即何三公子的残余势力。
魏景颔首:“日后伺机可再清洗一遍。”东西大营必要做到如臂使指。
宾主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这说的是明年将会出现的大变。
忙碌了这么久,高陵乃至安阳郡已顺利接手了,大家心情都不错。此时已穿过青石大街行人最多的一段,季桓正要打马加速,谁知他的主公却突然勒停了马。
他正奇,魏景已翻身下马,往旁边一家书斋大步走去,他连忙跟上。
“夫人甫病愈不宜劳神,正好翻些杂书解解闷子。”
魏景进门扫了眼,直奔专放神怪话本,野史趣闻的柜子,见季桓一脸惊奇,他随口说了句,就低头专心按邵箐昨天要求,给她挑选书籍。
季桓恍然大悟,也只有夫人能劳动主公一本正经地挑选闲书了。
他笑道:“主公与夫人鹣鲽情深,真真羡煞我等啊。”
又是鹣鲽情深?
魏景翻书的手一顿,这还真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他记得不久前在平陶,庄延曾经说过。
从来没想过这词能往自己身上套,因此他印象尤深。
时隔两个多月,再一次从隐居山川少理俗事多年的季桓嘴里听见,他照旧先一愣。
情爱么?
唇齿间咀嚼过这个陌生的词,奇异的是,上一回那种别扭纠结却没有了。
虽只过了两个多月,但他和邵箐之间经历已甚多,起伏浮沉,剖心哭笑,仿如隔世,不变的却是二人始终亲密携手。
从平陶至高陵,并将会一直继续下去的。
他和阿箐风雨同舟,焉是朱门绮户中的寻常夫妻可相比拟?其实有情爱也未尝不可吧?
这个念头不知从哪个罅隙窜出来的,奇异的是魏景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他手顿了顿继续挑拣书籍,没有反驳季桓的话。
细心给邵箐挑拣了许多话本,趣怪奇谈,野本游记,甚至才子佳人,拎着一大捆他从来没碰过且与他形象极不符的闲书杂书,在书斋掌柜有些古怪的目光下付了账。
出门的时候,途径一个贩卖各种木偶童玩的小摊,他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视线落在小摊上一套十二个生肖木偶之上。
木偶不过三指大小,脑袋比身体还要大,笑态可掬雕工不错,脖子能活动,颠一下,不停地点头。
他记得,邵箐也有一套这样的。在平陶时她逛集市买的,颇喜欢,从前就一整排搁在妆台上,童心未泯有空就戳戳。可惜这次来高陵很急,没带上。
他扔下一块碎银子,“这木偶给我包上。”
……
于是,邵箐十分惊喜地发现,自己收礼物了。
魏景傍晚回屋,手里提着沉甸甸一个蓝布大包裹。她瞅了瞅,嗯,看形状应该是她要的书了。
“这么多吗?”
足足三四十本,一大包挺让人侧目的,难为他提着走了一路。邵箐刚凑过去要打开,却发现大包裹边上还黏着一个油纸扎的小包裹,
“咦,这是什么?”
邵箐打开一看,簇新的十二个生肖木偶,头大身小童趣版的,熟悉的配方,不过却是全新的一套的。
魏景若无其事地道:“书斋门口看见的,正好买了,你不是喜欢么?”
“我喜欢呀。”
邵箐将木偶娃娃一排放好,戳了戳,大头兔子憨态可掬,脑袋“咯咯”一阵乱点。
上辈子就挺爱这些小玩意的,收到礼物是个人都心情愉快,邵箐回头眨眨眼睛,拖长调子:“夫君你真好。”
她今天一身粉色裙裾,青丝挽成灵蛇髻,润泽的珠子混在乌发头间陷若现,和她耳垂两颗象牙色色珍珠耳坠相辉映,娇俏可人,转头看他时,眉眼弯弯,笑容比阳光都灿烂。
魏景忽就愉悦起来了:“你喜欢就好。”
凝望她片刻,心中一动,他矮身挨着她坐下。
魏景俯身亲吻她。
邵箐眨眨眼睛,没有拒绝。
二人拜天地至今,已亲吻过多次,浅吻,乃至深吻,她已接受魏景是她夫君这设定,心理上倒不再别扭。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醇厚且熟悉,两瓣柔软的唇贴合上来,邵箐屏住呼吸,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
她双手反射性向前,没有推魏景,倒攥住他前襟衣服,慢了一拍,她才缓缓松手,任他将自己抱紧。
轻轻的碰触,温柔舔舐,最后深入其间,灵活在她唇齿间游移,很珍重,又缠绵。
迷迷糊糊间,邵箐恍惚觉得,这个吻,似乎和从前有点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魏同学终于不再别扭了哈哈哈,嘿嘿很快就出孝了哦~
第48章
魏景血气方刚, 每每深吻总会动情。
迷迷糊糊中, 邵箐被压在榻上,一只大手在她身上游移, 她下意识想缩,却被另一只铁钳子般的手臂勒得紧紧,动弹不得。
魏景呼吸急促, 最后猛地松开她, 将她的脸紧紧按在怀里。
耳畔粗喘非常重,邵箐粉面染上一层胭脂色,她紧紧闭着眼, 不敢睁开也不敢动,有一个硬硕物事抵着腿根位置,隔着几层布料,她似乎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魏景血脉中的躁动几欲破关而出, 软香温玉抱满怀,淡淡暗香在鼻端浮动,运功压了又压作用不大, 他重重亲了亲邵箐泛绯的脸颊,翻身下了榻, 匆匆往屏风后而去。
屏风后随即响起水声,邵箐面红耳赤。
嗯, 他今天反应有点大呀。
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她急急整理好凌乱的衣襟,等魏景换了一身居家衣裳出来时, 她努力若无其事地道:“咱们用膳吧。”
“嗯。”
晚膳端上来,照顾药膳调理的邵箐很清淡,她照例第一筷子就夹青菜,魏景皱了皱眉,给她布了一筷子鳜鱼。
“何二公子明日便至。”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魏景自然知晓妻子不喜当个困在内宅的妇人。他纵着她从不拘着,待她大病初愈后,就每日给她说些外头事务,免得她耳目闭塞。
邵箐夹鱼的手一顿:“何二公子,他终于来了?”
无怪她用了终于二字,实际安阳郡距州治所谷城虽颇远,但正常行走快则六七天,慢则十天左右,怎么都得到地方了。邵箐从大病到现今,已快一个月了,这何二公子仍未见人。
并不是他刻意怠慢魏景这个新晋股肱,而是他路上被耽搁了。
何三公子痛失安阳郡,怎肯善罢甘休?趁着对手一派意得志满之际,在宜梁郡大动干戈,据闻闹得比安阳郡还严重些,日前才平息。
何二公子这才接着往安阳郡来了,先前送信,预计明后日就到。
故而邵箐不意外,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夫君,那何二公子见过你吗?”
越往上走,其实越担心这个问题,然幸而这益州实在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魏景摇了摇头:“前些年,我一直在北疆。”
他甚少回京,而千里路迢迢,益州的大小官员绝大部分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京城的。偶尔有去的,也和他照不上面。
但若问益州有人见过他吗?
答案是有的。
那人就是益州牧何允,每年岁首朝贺之后的赐宴,何允作为一州之长,位置是距离皇帝不远的。也就是说距离魏景不远,肯定能把人认出来。
除此以外,就再无旁人了,毕竟朝贺赐宴不是谁都有资格出席的,更甭提坐在能看清帝后真容的位置了。
说起这个,邵箐又担心另一件事:“夫君,那明年岁首朝贺,你不也得去?”
各地州牧,郡守,俱在朝贺名单内,仇恨屈辱暂且另说,魏景可是绝不能与曾经的熟人照面的呀!
魏景道:“别担心,届时商议便是。”
肯定能议出对策的,再不济还有个赴京途中遇匪重伤不起的下下策,对比起安阳郡的重要性,其余的都不是大事。
邵箐一想也是,不急,眼下先把委任公文拿到手,再看看这二公子是何等人物再说吧。
……
何二公子很快就到了,次日傍晚,他携一众随卫抵达高陵。
这是一个二旬出头的年轻男子,白皙高瘦,算不得英俊,一身气度却宽宏,不辱州牧公子之名。
何泓初初见了“杨泽”,也是惊讶。对方出众他已有心理准备,但眼前这个英俊颀长,威仪赫赫的男子,依旧超出了他的预料。
眼神微微一闪,他很快就回神,大笑上前,扶住欲见礼的魏景:“子况文武兼备,今日一见,果真人品出众。”
他一边和魏景寒暄,一边叫起见礼的安阳文武官吏。后者齐齐起身,匆匆扫一眼,有熟面孔如范亚,也有生面孔如季桓韩熙,左文右武,排列整齐进退有度。
安阳郡从上到下,已秩序井然。
“二公子谬赞。”
魏景举止有度,面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公子知遇之恩,泽感激涕零。”
这二人你来我往十分亲近地寒暄一番,接着就是接风宴。
在开宴前的略作梳洗的间隙,何泓一心腹谋士陈盼悄声道:“公子,杨子况此人,如千里宝驹也。”
千里马之难得,众所周知,然凡是宝驹,俱难以驾驭。
何泓接过陈盼递过巾子,缓缓擦拭手上水渍,沉吟半晌,他道:“然我乃州牧公子,他在益州为官。”
千里马好不好驾驭另说,但不管后者如何能干,都无法取前者而代之。相反,“杨泽”欲仕途顺遂,却离不开前者。
很多时候,能力不代表一切。
何泓扔下巾子,既此人能干,那就先好生笼络。
暮色四合,高陵郡守府前厅光如白昼。厅堂两侧各立了七八个枝形连盏烛座,如椽巨烛火焰跳动,厅内分设数十案席。菜肴丰盛,美酒齐备,何泓随属及安阳郡上下,俱列席。貌美侍女捧着酒壶随伺,丝竹不绝,厅堂中央美姬翩翩起舞。
气氛极其热烈,待一曲罢,陈盼笑:“子况如此人才,非名门淑女难配之,恰我主公有一妹,年十五正觅良婿。”
他乐呵呵对何泓道:“主公,我当这大媒如何啊?”
虽说时下婚盟是最常见的笼络手段,但不得不说此举戳了魏景肺管子,他心下冷冷一笑,随便一个人,都敢谋他妻位?!
他愠怒,面上却笑意温和,婉拒:“泽已有妻,拙荆虽庸常,然却守了母孝。”
有妻,且属三不出之列,而州牧之女自然不可能为妾的,不等何泓说话,陈盼拍一下嘴巴:“在下莽撞,在下莽撞,请主公恕罪。”
“自罚三杯。”
何泓见此事不成,便略过,罚了陈盼的酒,他笑着对身侧的魏景道:“官告日前已发往益州,最迟半月便至,子况,你运道极佳,正好赶上了陛下临朝后首次朝贺盛事!”
官告就是朝廷正式任命状,一个月前,益州牧何允推荐“杨泽”为安阳郡郡守的奏折就星夜送往京城了,毫无意外很快获准,官告已下,正送往安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