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不自知——江婉儿
时间:2019-05-10 09:53:59

  她声音已哑,尽量清清嗓子,问他:“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略显疲惫和憔悴,还要咬牙强撑着的人儿,他面色凝肃,柔声回答:“我来帮你。”
  比叶蕊反应更夸张的是辛甜,她脸上尽是骤见恶魔降临 + 行行好发发慈悲,你能别来伤害我学姐么 + 我已经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跟你死拼的表情。
  其浮夸程度难以尽述。
  可学姐见他时好像并不意外。
  显然,两人是见过的。
  辛甜皱着一张脸,又哀怨又凛然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邵亦轩全然不被她影响,平静回她:“一个多月前。”
  辛甜真想脱口而出:宇宙有多远,请你走多远。
  可恰在此时,有外卖送到。
  刚刚辛甜定的夜宵和水果早已送到,此刻正摆在桌子上任大家吃。
  那此刻的外卖是?辛甜疑惑着接过,拆开。
  是一盒打包好的白粥和几个青菜包。
  顶着高压一整晚,应顾不上吃东西,肥甘厚腻也应吃不进。刚刚来的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外卖定了她喜欢的那家包子铺。
  叶蕊看着身穿白衬衣黑西裤的邵亦轩,他衬衫、西裤剪裁利落,质感考究,是典型的商务风格。
  今天周五,那么他应是下班后赶来的。
  他皮肤略白,容貌清俊,身型修长笔挺,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与风雅,与这乱成一团的工厂车间格格不入。
  叶蕊始终客气:“这边事情烦乱,就不麻烦邵先生了。”
  邵亦轩漆黑双眸直视她,问:“那你想麻烦谁?”
  辛甜瞧着眼前的两人,心下大为诧异,这是他有心,她无意?
  竟全然不知剧情在何时反转!
  而且!学姐是真丝素绉白衬衫搭配黑色曳地纱裙,而他白衬衫配黑西裤。
  原来两人默契至此,从未跟对方知会,随随便便就穿出了情侣装?
  邵亦轩自叶蕊手中抽走了机器说明书,简单地翻看了下。
  才又盯着叶蕊,说:“开机器,我看看。”
  钱叔和几位技师都不知来者何人,看他模样是难掩的尊贵,要开这机器是做什么?他懂么?
  听他命令,众人皆是盯着叶蕊瞧。
  权衡过后,叶蕊爽快点头:“开机器。”
  邵亦轩近前几步,趴在机器壁身听着那异响,又瞥了机器织就的一团乱麻似的花纹。
  又命人关了机器。
  “购买机器时,对方有没有给你们留下备用零部件?”
  “有。”
  叶蕊让钱叔和几个技师去拿,不一会儿推车推来三个大纸箱,全是重要零配件,不同规格的零件装在不同透明袋里,袋子表面还贴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组成的一长串编码。
  邵亦轩跟技师清空此处场地,着人找来了工具箱、各种干净空纸箱。
  待准备就绪,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意态从容地对在场的众人说:“都回去休息吧,明天照常上班。今天加班辛苦各位,明早可晚到一小时。”
  “……”
  “宵夜和水果,大家带回家去。”
  技师和裁缝都盯着叶蕊看,听见叶蕊点头说好,众人这才离开。
  见人走得七七八八,辛甜问:“那我呢?”
  叶蕊瞧了眼辛甜,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请你识相。
  辛甜乐呵呵地转身就走,被叶蕊给拽了回来。
  见他动手解袖子纽扣,叶蕊忙上前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邵亦轩看她一眼,说:“乖乖坐在那里休息,就是帮忙。”
  “我是说正经的。”
  “我没有不正经。”
  “……”
  “把我订的包子和白粥稍微吃些。”
  “我不饿。”
  “听话。”
  眼神扫过一旁的桌椅,邵亦轩跟辛甜说:“扶她坐那儿去,再倒杯热水来给她,哄她喝点白粥。”
  解开衬衫纽扣,卷起袖边,拿着那些工具,开始拆卸那个庞然大物。
  叶蕊坐下休息时,忙打电话回家。
  奶奶见她未归,肯定会始终等着不睡,叶蕊得好言好语地哄着老人家:“工厂这边有点事,我今晚回不去。对,辛甜在的,奶奶放心,她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厉害着呢。嗯嗯,你们早点睡,我明晚回家吃晚餐。”
  跟家里通话完,简单地喝了几口粥。
  看了看手表,换算当地时间,估摸着可以才打电话给羊绒供应商。
  羊绒是秋冬高级成衣必不可少的面料,羊绒原材料上浮30%,加上关税、损耗、门店等等,成衣价格至少上浮50%,销量、库存压力太大。
  流利的英文夹杂着些许法文,叶蕊跟供应商那边好说歹说,讨价还价。
  忙完这些又一一回复完微信消息,放下手机,叶蕊前去邵亦轩身旁观看机器拆卸情况。
  他身上穿的商务白衬衫,因为拆卸机器的缘故,已尽染脏污油渍。此时他正用扳手拆卸螺帽,将拆卸下来的零配件按照拆卸顺序和类别,分别放于不同纸箱。
  他手指修长,骨骼分明,皮肤白而细腻,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可他却专注在眼前这构造复杂的机器,双手灵活地拆取,神情认真而肃穆。
  这略脏略粗的活计,与他矜贵又野性的气质,格外冲突。
  竟怪异地……性感。
  叶蕊移开眼不看,转身去包里拿出纸巾,攥在手中却是迟迟不动。
  车间里空调开着,可大概有些辛苦,他额头微微浸出汗来。
  他手上染满油渍,要擦汗自然不太实际。
  叶蕊将纸巾递给辛甜,示意辛甜给他擦汗。
  辛甜无声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
  看叶蕊严肃脸,身不由己的辛甜只得拿了纸巾“英勇就义”。
  瞥见忽然来至身旁的辛甜,他已知道意图,只说:“不必了,谢谢。”
  被嫌弃的辛甜气鼓鼓地瞪着叶蕊,将纸巾塞回她手里。
  无事等待间,辛甜带着耳塞刷剧。
  叶蕊平时太忙,睡眠极少,等待中困意袭来,本想趴着眯一会儿就好,却不知怎么睡着过去。
  空调呼呼地开着,深夜室内有些冷。
  邵亦轩机器拆了大半,终于取出几根断裂被卡住的螺丝。
  听闻身后没了响动,他停了手上动作。
  沾满油污的手自裤子口袋里取出车钥匙,递给正在刷剧的辛甜,低声跟她说:“去我车里拿毯子来。”
  辛甜看他帮忙,此时渐收起了对他的敌意。
  听话地取来毯子站在邵亦轩跟前,静待他的指示。
  邵亦轩侧眼扫过正趴在缝纫机上睡着的叶蕊,说:“给她盖上。”
  辛甜要去时,又听他说:“动作轻点。”
  大概是太累,每日都要高压高强度工作到凌晨,沉沉睡去的叶蕊并没被辛甜惊醒。
  辛甜蹑手蹑脚地给叶蕊盖好毯子,邵亦轩又朝她招手。
  “会开车吗?”他问。
  “会。”
  “去她包里拿车钥匙,现在开车回去休息。”
  辛甜看看叶蕊,又看看邵亦轩,直摇头。
  “放心。”他说。
  虽然他很冷血,很残忍,可在辛甜眼里他是正直、刚毅的,三观很正。
  想要乱来也不用等到今天。
  所以,自他口中说出那两个字,竟有奇异功效,如同承诺。
  “好。”辛甜答应了。
  “注意安全。”
  辛甜开车回去,偌大的车间,除了服装面料、机器、零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就只剩她和他。
  邵亦轩拿出了断掉的零件,在备用零件里找到同一型号的,装上去。又检查机身其他快要断裂的零部件,逐一换好。将松动的零部件拧紧。给机器连接处滴了润滑油。花了好些时间将机器一点点重新组装好。
  又去机身操控面板,修好程序bug。
  忙完一切,白衬衣早已油渍斑斑,裤子、鞋子也未能幸免。
  在车间工作台上四处寻找,终是找到湿巾,细细擦拭了手掌手指。
  素来有洁癖,可也没去车上拿替换衣物。
  深夜留睡着的她一人在这里到底不安全,即便这是她的地盘。
  人心似海,谁都不敢确信一张寻常不过的脸下,是否隐藏着一颗狰狞邪恶的心。
  而他素来谨慎。
  拆卸修理机器于他而言,不难。
  但工作一天,开车狂飙而来,修理拆卸又是细致活计,颇耗心神。
  现在是有些许累的。
  可这般亲近又毫无打扰地站在她身旁,没有她心里有气地跟他杠着。
  岁月如此静好,他竟睡意全无。
  瞧着静静睡着的她,手上仍紧攥着纸巾,就连睡梦里都不松手。
  执拗、执着一如当初。
  可若一旦松了手,就再也不要了,是吗?
  她是趴着睡的姿势,看不清她的脸。只见马尾高高扎起,垂在背后,修长的颈部略能窥见,线条格外好看。
  虽然单就身材看,她不像芭蕾舞女演员,可这脖颈却是像极了。
  睡梦里的人儿不自觉地动了动,马尾滑落,颈后细嫩的肌肤全然露了出来。
  那细白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紫红痕迹是什么?
  吻痕?
  是有多疯狂多动情,才会没忍住在她身上留下那些痕迹?
  她那时又如何承欢的?
  闭上双眼,呼吸乱了又乱,告诉自己不是,不是,绝不会是。
  可胸膛依旧起伏不定,怒意难平。
  不知睡了多久,叶蕊才迷迷糊糊醒来。
  下意识地看表,凌晨四点四十五。
  抬眼在四周瞧了瞧,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环境。眨眨眼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昨夜焦急状况。
  自椅子上起来,转身要查看情况时,才发现靠在她身后工作台上的他。
  满身油渍,面色阴郁。
  因为趴着睡的缘故,绷得太紧,叶蕊胸前纽扣松了两颗而不自知。
  锁骨尽露,衣下美景将见不见,亦能窥见痕迹斑斑。
  与耳根颈后如出一辙。
  见她醒,他也只是冷眼看着,眼中似有怒意。
  跟昨晚来时情绪差别颇大,不知是哪里惹到他。
  叶蕊不明所以。
  “你……”
  “很好。”
  “那机器……”
  “修好了。”
  叶蕊前去开了机器,听到的是正常运作声音,昨晚故障时哐当哐当的声音此刻半点都无。而面料在中间狼藉一片的乱麻后,是规整的电脑绣花。
  喜悦溢于言表,她笑:“谢谢。”
  他兴致不高:“嗯。”
  邵亦轩示意一起回去,叶蕊点头跟他一起出了车间。
  叶蕊本是想守在工厂等工人上班,确定机器运作正常再离开。
  可让他半夜前来,在那十万火急的关头帮她修好了机器。
  她至少得请他吃过早餐,作为感谢才好。
  两人并肩而行,却都不言不语。
  眼见到了工厂大门处不见她的车,才忽然想起来,昨晚一直陪着的辛甜也不在。
  还未问,他已解释:“昨晚让辛甜开你车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是他开车,会开飞机的人,即便轿车开得很快,但却很稳。
  叶蕊尚有疲倦未消,在副驾上闭目养神,只是越发觉得头晕得厉害。
  邵亦轩余光瞧见她状态不好,便在路边找了块合适的地方,减速停车。
  清晨薄雾里,绿树成荫,村庄稻田相映成趣,郊区拂晓空气格外清新。
  可叶蕊却享受不到,刚下车就有一阵恶心犯上心头。
  不自觉地弓背低头,想吐却吐不出,只是干呕阵阵。
  呕了好大一会儿,难受才稍稍缓解。
  叶蕊直起身子要走,却发现他已不知何时下了车,来到她身旁。
  而他此时脸色如刀锋出鞘,冷得渗人。
 
 
第18章 
  拂晓的郊区路边,时有车辆疾驰而过,在这林荫道间扬起清尘阵阵。
  在这薄雾清尘里,他目色森寒,她心平如镜。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邵亦轩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纸巾递给她,叶蕊无声接过,也未道谢。
  重新上路后,车子开得很稳很慢,没有音乐,没有对话,车厢内只剩彼此清浅呼吸。
  叶蕊心头依旧恶心难受,她闭目休息,他无声将她座椅略微后调些许。
  前行许久,待到车子完全停下,发动机轰鸣声彻底消失,叶蕊才知他将车停到了地面车库。
  他说:“下车。”
  抬眼瞧见眼前这所医院那偌大的标牌,叶蕊心下冷笑。
  某某某妇产科医院。
  叶蕊面色严肃:“送我去上班。”
  邵亦轩听而不闻。
  他径自下车,绕至副驾,开车门,解她安全带,将她拉下车来。
  “放手!”
  “……”
  他闻而未闻,他的手紧紧攥住她手臂,拉她进医院。
  私立医院上班时间颇早,环境、服务都好,从不会人满为患。
  此时时间尚早,人格外少。
  邵亦轩在缴费窗外,挂号、填表、付款,拿到诊号,拉她上楼。
  护士台值班的护士,见到患者就诊,例行询问。
  “请问先生,你们看哪位医生?”
  邵亦轩指着吴姓主任医师的门,算是回应。
  年轻的护士待到看清两人状况,真是当场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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