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不自知——江婉儿
时间:2019-05-10 09:53:59

  可看她时,心中是疼惜。
  女人需要被疼,被宠,被珍惜,被保护,而不是这样委屈地,没名没分地献出自己的身体。
  打算送她回去,用风衣将她身体包裹住,为她扣扣子时,这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格外吃力。
  她说:“我今晚不想回去。”
  她说:“请在你的一生中借我一晚。”
  他竟然无力推开。
  原来,他想要拥有她。
  甚至,已在心中搜索东欧回国的航班线路,在考虑跨国恋情会不会太委屈她。
  可是,她只要一夜,不要一生。
  她说:“从我生命里彻底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决心可以强烈到那种地步。
  像是天塌了,地崩了,都不能改变她一分一毫。
  像是千劫万险之后,终于从无尽的苦痛里超脱出来。
  原来,他们的爱情像接力赛,他接手,她退出,爱从不同时。
  *******
  滴过精油的枕头格外助眠,像是置身大片薰衣草田间。
  叶蕊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
  换过衣服,忙得下楼,生怕靳家又是推迟中饭时间,都只为等她一人。
  楼下众人正说笑聊天,叶蕊笑着问好时,邵亦轩才下楼。
  她不是最晚的。
  吃过中饭,稍作休息,叶蕊就跟靳家众位告辞。
  心慈人善的靳奶奶极力挽留,可叶蕊执意坚持。
  靳奶奶自然是听映映说过,叶蕊是叶家独女,公司、厂里、工作室那么多事都得蕊蕊看着,所有压力全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自工作以来,她每日起得比鸟儿早,睡得比猫儿晚,全年无休高强度工作,才能将一切处理妥善。
  可老人家到底心疼,如此下去,这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心中疼惜的靳奶奶,深知现实如此,蕊蕊也是无奈。
  劝不了,帮不上,靳奶奶也只得嘱咐着她要千万爱惜身体,劳逸结合效率更高,便随她去了。
  往日里,叶蕊来靳家大宅多是自己开车来,自己驾车回。
  若是她正巧有事不方便开车,映映便着司机接她来,再送她走。
  可这日,叶蕊没有开车来,江意映却也迟迟没开口让司机送。
  想是司机今日有事不便。
  叶蕊也不好在他们全家团聚时,特意让映映或是邵亦轩送她回去。
  吃过中饭,叶蕊便暗自打电话让辛甜来接她。
  见时间差不多了,叶蕊跟众位挥手告辞,并执意不让众人送出门外。
  夏日午后斜阳中,她身姿婀娜地一个人穿行在这景色雅致的中式庭院。
  明明阳光正好,如锻如锦。
  明明亭台楼榭,花木扶疏。
  明明美人含笑,身姿窈窕。
  可这一刻,他竟生出些孤独的意味来,不是那锦绣朝华能掩去的。
  她心里眼里时刻都斗志满满,再艰难,再无力,她都在想方设法解决难题。
  她没有疲惫,没有懈怠,可他却觉得那背影中是尽是,即便下一刻会倒下,此时此刻也必须死撑的倔强。
  邵亦轩朝着那优雅的背影,说道:“我送你。”
  叶蕊驻足,面含笑意着回首:“谢谢,助理已经在路边等我了。”
  众人静观不语。
  靳家是独门独院的大别墅,出了别墅,林荫道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马路边。
  叶蕊在路边等了许久,辛甜都还没来。
  开惯了车,自然深知开车时不方便接打电话。而她也早已在微信上发了定位地址给辛甜,辛甜也已回复,那么直接导航过来并不困难。
  等这么久,车还没到,怕是周末景区人多,过来时堵车了。
  叶蕊耐心地等着。
  没等来辛甜,倒是等来了姑姑的电话。
  听闻姑姑所说,叶蕊甜甜叮嘱:“嗯嗯,喜欢就好,你们注意安全,好好玩。我是大人,不用担心我。”
  邵亦轩在她身后静静地陪她等着。
  马路边香樟成排,树木葱茏,华盖如荫,时有车辆自香樟大道穿行而过,可却没有一辆车为她停留。
  刚刚已打过电话知会司机,此刻司机正好把车开了出来,将钥匙递给他。
  邵亦轩大步走至她身旁,同她并肩而站,说:“我送你回去吧。”
  见到他在此,颇为意外,叶蕊笑着婉拒:“不用了。”
  “周末景区很堵。”他提醒。
  是,天气晴好的暑期周末,堵车会堵到往日十分钟的车程,这时一个小时都还不够。
  时间宝贵,容不得她浪费。
  既然他是她生命中再寻常不过的甲乙丙丁,那么坐他的车又有何妨。
  回去工作室,叶蕊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厂里、公司、工作室三方面的事情就格外多,加之,映映许久之前都定好了行程,盛情邀请她,所以,日常公事之外,她还得提前把未来一月的工作安排妥当。
  厂里、公司、工作室的事分别安排给暂时负责人,现已在逐步交接中。
  需要做决定的事提前料理好,做好planA、planB,还有以防万一的planC。
  她手头重要但不急的事情,暂且带走做,急的、重要的必须赶紧完工。
  事情太多,大致忙完今日工作,时间已是深夜。
  她又是工作室最后一个走的。
  检查了工作室内部监控并无异常,叶蕊关灯,锁门。
  出工作室,竟意外看见了在路灯下默然站立着的人。
  路灯高远,光线橙黄,似追光一束洒落他周身,他就静静地站着,只是站着等着,在这树木浓阴里像是一尊线条完美的雕塑。
  叶蕊走近几步,笑问:“来很久了?”
  他低声回应:“没有。”
  “找我有事?”
  “接你回靳家。”
  “不用了,我得回自己家。”
  “你姑姑兴致突起,没有知会你就自苏州来钱塘,接你爷爷奶奶去新疆旅行,连阿姨和司机也都带着同行。你一人回去空荡荡的大宅太清冷了。”
  姑姑生性洒脱,雷厉风行,是只要想到便立刻行动的主儿。
  本是跟爷爷奶奶约好了今晚回家陪他们吃饭,可刚过晌午,她还没回到工作室,就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姑姑说,夏日的北疆,堪比人间仙境,要带爷爷奶奶去住上几周。
  那时他们一行人已经上了飞机,飞机即将起飞,打电话给她不过是知会她一声罢了。
  谁都知道她忙,忙到全年无休,忙到吃饭、睡觉、生病都要掐准时间。
  所以,所有的旅行都没有考虑过要带她。
  下午她离开靳家时,他一路默默追随而出。
  完整地听到了她接的电话,深知她家里情况,适当的联想推理,又查了航空讯息,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时的她,像极了为追寻水源,而长途迁徙,途遇漫天沙尘暴的小象。
  本是大象成群结队,集体出动,可等到风沙散尽,就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在广袤无垠的荒野上,举目无亲。
  不知天大地大,她独自一人,该何去何从。
  不知狮子、老虎、猎豹何时会来要了她的命。
  即便无力承担,也必须承担,这是命运所赠予的,她逃脱不得。
  不知他心中已是万般疼惜。
  听他说接她回靳家,忽然忆起今日在靳家大宅时狂野的吻,叶蕊顿生薄怒:“我老是去靳家做什么?去被你轻薄吗?”
  暖黄灯下的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音色低沉:“的确有些吃亏,那我再让你轻薄回来,这样才公平。”
  叶蕊不想与他说话,点了头便走,连句“再见”都欠奉。
  还没走开,已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阻止她前行。
  “我道歉。”他说,往日里野性难驯的模样全然不知所踪,此刻的他态度格外诚恳,和顺,“今天是我没忍住。”
  叶蕊倒也爽快,前嫌不计,挥手跟他告别:“很晚了,你早点回去,我也回家了。”
  邵亦轩却是抓住她的手腕,如何都不肯放她走。
  “还有事?”她问。
  “尽快跟他分手,好不好?”已没了强制霸道,他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地哄着,言语间还有微不可查的祈求意味。
  “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被你弃之敝履的玩具,拿在别人手里,你觉得不忿了,是吗?”不明白他心中深情,叶蕊只当是他有些嫉妒和不忿。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在岁月流转中,有些人眼中的草,终究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态度是为什么,但请你尊重我。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意愿和生活。
  而且,我有男朋友,如果未来你还想要同我相处,那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请你恪守普通朋友的分寸。
  我们瓜田李下,男女有别,请你自动保持距离。
  如果,邵先生以后还是逾越。
  那抱歉,我的人生不欢迎你。”
 
 
第22章 
  言尽于此。
  叶蕊跟他点了头算是告别,就往停车场走。
  可还没走几步,便惊觉状况不对。
  邵亦轩敏锐察觉到她行走间的姿态背影与往日似有不同,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快步上前,问:“怎么了?”
  叶蕊淡笑着冲他摇头:“我没事。”
  她净白的肌肤被暗黄的路灯灯光蒙了薄纱似的晦暗,他看不清她脸色究竟是红润还是惨白。
  可直觉就是知道她出事了。
  刚刚回答他问话的声音气势霎时间就弱了些许,便是佐证。
  横抱起她,大步奔跑。
  想是他担心了,叶蕊忙得解释:“不用去医院,我只是那个突然造访,肚子痛而已。”
  邵亦轩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过来,她的那个具体是指哪个。
  怕是很痛,只这一会儿,她额头上就已浸出一层薄汗来。
  邵亦轩横抱起她,大步走至停车场,将她轻放在地上,让她靠着车门休息。
  他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包,要找车钥匙。
  叶蕊避身躲过他拿包的动作,笑对他说:“谢谢。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我。”
  见他面色肃然,并不言语,不知他是不是依旧放心不下,叶蕊又说:“太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开车的。”
  听闻她说,邵亦轩心中隐忍许久的薄怒顿起:“是,流了满床单的血,痛得嘴唇都被咬破,还能深夜一个人开两百公里的高速,现在这点小痛算什么。”
  高速的夜晚灯光极暗,本就非常危险。
  她身心皆痛,又是那般决绝断情后开车狂飙出去,他开车在她后面追都不敢追太紧,生怕她看见他紧追不放,乱了恼了急了怒了,猛踩油门。
  高速夜晚,情绪不稳,猛踩油门,一旦发生车祸,便会当场车毁人亡。
  他哪里敢!
  而她,完全枉顾别人担心,车速越飚越快,他不敢打电话给她,不敢跟她太紧,更不敢超车。
  只能提心吊胆着一路追她追到钱塘。
  还好平安无事,他心下稍安。
  可她仍旧决绝断情,更胜从前的他数倍不止。
  知道他在说那晚,叶蕊唇角笑意浅淡:“那些痛算什么?天没塌,地没崩,地球照常运转,太阳依旧东升,我也可以照常生活。”
  她跟映映相似,练芭蕾时时都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所以,她对疼痛的耐受力格外强。
  可这话听在他耳里,便是说那时,他在她心里的影响力,已经小到都不足以左右她情绪。
  可他却是被她一次次左右,一次次影响,甚至连这心都不知何时被她偷了去。
  动情人薄情,薄情人深情。
  多可笑。
  知道如何说,她都会反驳,邵亦轩已不想同她理论。
  他铁了心去夺她手中的包,男女气力有别再次得到充分证实。
  他夺,她当真是如何都躲不过,只三两下,包就已落入他手里。
  在她包里找出钥匙,开了车门,他冷声问:“你上车,还是我抱你上车?”
  拼武力、拼体力、拼耐力,她都拼不过他,便只能择善而为。
  适当的时候识时务是能少受些苦的。
  深夜的城市车辆不多,他车开得又快又稳。
  快要到时,他却忽然减速停车,将车停靠在路边,没同她打招呼,便下车去了。
  应是太累,身体有些疲乏的缘故,叶蕊这次月事推迟了近十天,小腹也比往日愈发胀痛难受。
  他下车,她便靠在副驾上休息。
  车窗外路灯成排像忠诚侍卫,经年不殆地默默守候这都市夜归人。梧桐林荫大道葱郁茂盛,时有车辆穿行而过,偶有路人行色匆匆。
  这钱塘的深夜她当真格外熟悉。
  叶蕊正打眼瞧着,忽见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经过,两人像是刚吵架,在闹别扭。
  女生气冲冲地往前走,男生在后面追着哄着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女生脸上似乎有泪,不住地流着。男生怎么追怎么哄都不行,最后,竟霸道地将女生推在路灯柱上强吻。
  女生初时又踢又打,可那激烈的反抗动作后来却是渐渐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双臂环住男生的脖子,热烈回应男生霸道的吻。
  叶蕊嘴角不自觉地有了笑意。
  这样多好,哭和闹,爱和恨,都那么随心随性,都那么肆意张扬。
  倒有些像那时的她。
  那时追他追得苦了累了痛了,极尽渴望他能哄她一下,只一下就好。
  她就能像得了救命仙丹,立刻满血复活。
  他不给她爱的回应也无妨,她可以继续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可是,她赖以生存的梅和饼,最后都被他亲手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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