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话题深入,邵亦轩横抱起叶蕊回去主卧,将她放在他床上,拿来枕头,让她靠坐着。
她向来冷静,寻常情况下是断断不会做出任大雨淋着的不理智事儿来。
定然,是下午与陈吟诺会面时,陈吟诺对她说了什么极为刺激的话。
邵亦轩坐在床头,盯着她的双眼,注视她的表情,表足了诚意,想要与她恳谈。
“陈吟诺跟你说了什么?”
“无可奉告。”
“在明争暗斗的环境里浸淫而大,她心机深得可怕。”
“我自有判断。”
“没有白月光,以后……”
“我不想听。”
邵亦轩心下冷笑,沉默了许久,他面色苍凉,低声问她:“你怎么才肯相信我说的?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叶蕊不答反问:“你骗过我吗?”
四目相视的瞬间,邵亦轩迟疑了两秒,刚刚的那句“恰巧看到了”,算是欺骗吧。
叶蕊毫无征兆地突然起身,她靠近邵亦轩,伸出双臂拥住他的脖子。
邵亦轩好心提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叶蕊极为干脆地点点头,清澈眼眸里带着勾人心神的妩媚风情,将自己送入他怀里。
真是个勾魂摄魄的小狐狸!
邵亦轩胸膛起伏不定,艰难移开目光不去看她。
待到心神终于平复稍许,他才又说道:“医生来看过了,说你身体有些虚,要花些心思养着,改天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叶蕊避而不答,她柔嫩的手……
邵亦轩一把抓住那为非作歹的小手,阻止她乱来。
他心神受扰,可尤自控制着:“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些事暂且不急。”
他那些口不应心的拒绝之词,叶蕊闻而未闻,努力回忆着他曾经吻她那般,含着他的耳垂,故意在他耳边娇喘连连。
邵亦轩闭上双眼逼迫自己不去看她那勾人模样,可听闻她娇娇喘息,他心头猛窒,呼吸愈发急促,可还在艰难地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蕊蕊,听话好不好?”
叶蕊越发……
邵亦轩倒吸一口冷气,刹那之间电流横穿整个脊柱。
他额头青筋暴露,隐隐浸出薄汗,呼吸沉重错乱,已然溃不成军。
这几年间,他一直在想,疯狂地想。
可也一直在忍,凶残地忍。
此刻真是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印象中似乎是有,可那晚她身心绝望,无心顾及。
而他始终绅士地照顾她的感受,她并未看得真切细致。
此刻,在这不算暗淡的落地灯的照耀下,叶蕊终于看清了陈吟诺所说的那颗痣和那打架时留下的小小伤痕。
心灰意冷,醋意翻涌。
只要想起他是如何让陈吟诺窥见那些,如何都怒意难平。
叶蕊毫无保留地用尽全身力气,双脚并用,猛踹到他腰间。
一秒钟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箭在弦上的邵亦轩被美人华丽丽地踹到床下,惨烈地坠落地面。
第44章
明明上一秒还是热情似火的美人, 下一秒钟就毫无征兆地急速反转,怒意汹汹。
情节跌宕起伏全无铺垫,在地上愣了足足两秒钟,他才认清现实。
静默起身,顺手拿起床边浴袍裹在身上。
叶蕊无意瞥见那剑拔弩张的样子, 又羞又怒,几乎是吼着:“出去!”
对她的怒气不闻不见, 他嗓音低沉微哑:“你的脚怎么那么凉?”
踢到他身上的她的双脚, 温度几乎无异于刚自冰箱里拿出的冰块。
开着全屋地暖,她又刚发完烧, 散了寒,在温暖的被窝里躺了几个小时,双脚怎么还会凉成那个样子?
邵亦轩顺势坐在床沿, 伸手去拉叶蕊的脚。
见他来抓, 气头上的叶蕊一通乱踢:“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邵亦轩即刻停了手上动作,起身离开她身旁。
满心以为被她踢被她吼, 他会愤怒离开, 可不想他竟是去关落地灯。
房间突然陷入无尽黑暗,这样她不想看见他, 就看不见了。
关灯后, 邵亦轩又坐回床沿, 靠近她身边。
双手缚住她扑腾乱踢的双脚,放在他炙热的胸膛暖着。
叶蕊极不情愿,她练过十几年芭蕾,脚上力道本就极大,此刻又是暴怒中的毫不留情,她挣脱束缚时的一脚一脚直直踢在他胸膛。
一声声闷响,密集、厚重、连续不断,听得渗人。
邵亦轩就任她踢着,暗自承受,连一下都不躲。
叶蕊骤然停了脚上动作,她冷声命令:“出去!”
邵亦轩不见情绪地平静陈述:“把你脚暖热了,我就出去。”
黑暗中的叶蕊躺倒在床上,累了,倦了,没力气再挣脱了。
她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抱着她的双脚,放在他胸膛。
一直以为早已时过境迁,她不会再痛。
直到今日撕裂伤疤,看着那已经模糊的血肉,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不是不痛,是一碰就痛,而她刻意回避、刻意麻痹自己罢了。
而此刻,他温柔深情,她痛彻心骨。
他是不是也曾这样对过那个女人,他是不是也曾在床上热情征服那个女人。
不愿想,不想听,关于他们的一切,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气头正盛,他多说无益。
黑暗中,邵亦轩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静静地将她冷成冰棍一样的双脚放在胸膛暖了大约半小时,他胸膛凉透,那双脚才终于暖和起来。
他遵守承诺,即刻开门出去。
叶蕊不知在这黑暗里躺了多久,邵亦轩竟又进了主卧。
他开了落地灯,将手中搬来的小木桌放在床上,拿了枕头当靠背,扶她靠坐。
后来又端了餐盘进来,餐盘里是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一叠蒸熟的玉米和红薯,还有配着青菜、胡萝卜、豆腐的小碗汤面,红红绿绿,色泽诱人。
他是稀松平常的语气:“发烧才刚好,先吃清淡些。”
说完就走。
叶蕊怒气未消,加上发烧才好,是真的毫无胃口:“谢谢,我不饿。”
“胃口不好,你多少吃些,不然体力很难恢复。”
“我真的吃不下。”
邵亦轩转身回望,在落地灯半明半昧的橙黄光线里,穿着他衬衣的她,长发四散,小脸素白,竟是难得一见的温婉可人,可那脾气怎么会那么倔?
邵亦轩垂手看她,慵懒开口:“你是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吃?”
他站在门边清冷着眼眸看她,叶蕊坐在床上面色不善回望。
两人性格本都要强,此刻,僵持对峙着,谁都不肯让步。
半晌之后,权衡利弊,最终叶蕊理智地收回了目光,很识时务地拿起勺子喝粥。
邵亦轩自客厅拿来全新的洗漱用品放去主卧浴室,又在他衣柜里拿了件干净衬衣放在床上,又无声出去。
吃过晚餐,休息许久,叶蕊去浴室洗漱出来,正见床上她吃东西的小桌碗碟已被他收了出去。
接下来的长久时间里,他没再进来碍她的眼,她也没再出去烦他的心。
两人保持着怪异的默契,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深夜时分,叶蕊主动出了主卧,主卧之外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开。
这套房子,两年她曾来过一次,印象中是一百多平的三房格局。
客厅沙发上无人,夜深人静应也不在书房,那么该是在客房休息。
叶蕊的手探上客房门把,横下心,果断地开了客房门。
房间里的黑暗与这沉沉夜色融为一体,可她就是觉察到了他在床上。
叶蕊没有半分犹豫地上了他的床,伸长了手臂环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
邵亦轩无声将她拥入怀中,闭上双眸,亲吻她的黑发。
可叶蕊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邵亦轩一把攥住,决不允许她再乱来。
叶蕊铁了心地肆意撩拨,邵亦轩始终不为所动,能擒就擒,能避则避。
城防太严,久攻不下,叶蕊作势起身要走。
邵亦轩猛地一下拦腰将她按回床上。
早已心旌荡漾,无法自持,他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唇齿纠缠,辗转厮磨。
被他吻得全身无力时,邵亦轩又抱她回了主卧。
依旧疼得撕心裂肺,那噬人的情动,如同频临死亡般疯魔。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弄不清是谁先主动,更不知究竟是谁更热烈癫狂,他们两个人像两只饥饿猛兽,吞食着彼此,在这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对话,没有言语,不谈过去,不论明天。
像是末日狂欢,不顾一切地抵死缠绵。
可人间天上大好时光终究会走到尽头,休假结束,明日正式上班。
她该走了。
在她包里拿了车钥匙,去那个商业广场车库将她车开回来。
拿回已送洗的她的衣服放在床头。
等她穿戴整齐,邵亦轩开车送她回钱塘。
到叶家大宅之外,已是夜半,冬日的梧桐道树叶枯败,北风阵阵袭来,掀起败叶在空中盘旋,忽高忽低,时断时续。
尽是一派萧索冬日图景。
停稳车子,邵亦轩柔和着语气问她:“蕊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话还未完,就被叶蕊打断:“你救了我两次,我用身体还了你两天。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原来这两天的热烈缠绵在你眼里竟是这般忍辱负重!
邵亦轩已见薄怒:“再说一次。”
叶蕊尚能扯出笑意,继续她未完的话:“曾经有人问过我后悔吗?
答案是不,我不后悔。
即使这段感情酸涩难言,即使它带给我的痛远远大于快乐,即使它粉碎了我所有的骄傲和倔强,让我低到尘埃里连花都开不出来。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仍旧会想要遇见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让我怦然心动。
谢谢你曾经那么令我着迷,让我那么用力地爱过。
谢谢你的冷漠、温柔,残忍、深情,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和容忍。
可是,所有的一切就到此终结吧,我不想继续纠缠了。
我不想要眼泪、疼痛、凄楚、自怜。
我想在没有你的生活里拥抱更快乐、更洒脱的自己。
从此萧郎是路人,只是路人。
从此,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从此,我们爱情情仇,一笔勾销。
最好此生不见,如果不巧碰见,我再也不会勉强自己礼数周全,跟你说好久不见。我们就当彼此是这天边的云,这路过的风,是各自生命中最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
我会有更崭新更美好的生活,同样也祝福你。
祝你此生安好,妻贤子孝,健康平安到老。”
第45章
车顶灯开着, 光源不甚明亮,可在这密闭的小天地里,足以看清。
邵亦轩极力摒除心中躁怒, 冷静地望向副驾的叶蕊,看她的唇,看她的眼,仔细勘察她面部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寻找她发怒、置气, 甚至冲动说狠话的痕迹。
或许,告别不是真的想要离开, 而是想被他挽留。
她只是太痛、太怒、太累, 想要以此证明她被他深深爱着,想要证明他心里没有日光月光, 只有她。
可是,没有。
她清澈的眼底没有泪、没有怨、没有爱,她瞳仁很黑, 她目光坚定。
她微微笑着, 眉间眼底尽是豁达、明朗、洒脱,和对未来无尽期待。
刚刚那番话像是她终于下定决心与沉重的过去告别。
她想要一身轻松, 且自前行, 在没有他的生命里去遇见更美的风景。
像是华山登顶,他终究成了她的负担。
细细回想和他相遇以来, 他始终残忍, 她一直明媚。
她是如何暗地里舔舐伤口, 私下有过多少痛与泪,外人难懂。
后来的他动心了,柔情了,愿意用余生所有的爱和陪伴来弥补。
可是,她不想要了。
咒骂和冷漠并不可怕。
原谅和遗忘,才是她对他最狠戾的惩罚。
在监控探头上看到叶蕊的车在大宅之外停着不动,担心爱女的叶蕊父母匆匆而来,他们疾步前行,人已快到车旁。
离别倒数计时。
邵亦轩平静问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如果此生不忘呢?”
叶蕊淡笑着,仍能细语宽慰:“有些感情适合收藏,就如博物馆里的元青花是断断不会拿来当日常茶杯用。”
就如他们的感情。
沉默了许久,久到叶蕊父母已来至车旁,不耐敲窗。
邵亦轩冷声又问:“没有我,你会更快乐吗?”
叶蕊含笑应下:“会的。”
开门下车,毅然前行。
他的背影始终如松柏挺拔,如初见时那般,孤傲、萧索、凄清,他走得很急很快,步伐极大,渐渐地没入无边夜色,可她却永远不会再追。
没有痴心错付,没有见异思迁,过去那么疼、那么美,我很知足。
我会更好的,愿你亦如此。
别了,我深爱的人。
时光如水,匆匆而过。
邵亦轩没再见过叶蕊,一次都没有。
叶氏设计方案竞标成功,仍有诸多细节双方未达成共识,在实用性与美观性,甲方要求与乙方审美中,始终迁就妥协,几次三番磨合着,还没定稿。
曾经,以公事为由,他来钱塘私下里可以约她见面商讨。
如今,她将航空制服方案之事全权交由荼蘼的设计总监和团队,蛰初总部的几次方案商讨会上,他一直都在,她从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