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之温和地说:“倒着拿吧。”
……??
你们九谕阁问题好大啊!
穆衍之忽然往她腕上划了一道,一缕血丝顺着沟槽被吸入镜中。白琅闭目,看见擎天心经翻过一页,烙下漆黑的“吞光鉴”三字。
后面墨迹似的黑色染开——“鉴者,心也;善心者,师心不师圣。”
太微见白琅楞在原地,于是催促道:“结了约就赶紧去办事,不要磨蹭。”
白琅回过神来,觉得太微对自己还是不赖的。
“谢谢师尊。比起琢玉,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我啊?你都不给他派人的。”
太微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琅:“你是傻的吗?不给他派是因为他一个人就能做啊?”
……
白琅鬼鬼祟祟地把穆衍之带回城主府,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房里,开始做临行准备。
穆衍之站在她案前,忽然问道:“你之前有接触过其他罪器吧?”
白琅举起右手,上面那条小黑蛇冷冰冰地缠着不动:“你说这个吗?”
“嗯,钟离异的信物。”
白琅立刻澄清:“我没有雇过他,只是认识而已。”
“我知道,他是天字,你雇不到的。”
白琅倒没听钟离异说起过这些,于是很感兴趣地在案前坐下,问道:“你们那些字号有什么区别吗?按照实力划分的?”
“不是,是按照对象划分的。‘人’字可以受雇于普通修者或者其他器;‘地’字受雇于普通的谕主;‘天’字则只为台上效力。”
按这个划分,穆衍之应该是地字,然而他并不是。
“‘无’字是什么?”
穆衍之停顿了一下,保持良好的服务精神回答道:“无字是指……因罪而被除名去字,但继续为九谕阁效力的罪器,什么雇主都接。”
九谕阁本来就全是罪器,他还能“因罪而被除名去字”,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儿?
白琅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穆衍之似乎也察觉到了。
他很镇定地说:“九谕阁对无字部监督更严,我不会乱来的,请别担心。”
白琅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也不想搞那么复杂,于是直接问:“你是因什么罪被除名去字的?”
“……因为完成任务的手法。”
“嗯?”
“如果有杀人的任务,九谕阁只允许暗杀。”
“然后?”
“其他的……比较复杂的,容易暴露身份的,都不行。”
白琅还是没听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穆衍之叹了口气:“我用极端手段虐杀目标对象,强迫雇主目睹全程,致使他疯掉,所以被九谕阁除名去字。”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白琅哭丧着脸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临行前,穆衍之把发带调整了一下。那根发带斜斜地横过他右眼面前,遮住异瞳,然后进入发丝,在脑后扎成结,后面垂下一段很长的黑白流苏。
“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你不用特意遮挡。”白琅想起自己之前还尖叫出声了,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我之前只是有点惊讶,没别的意思。”
穆衍之怔了怔:“不是……我必须遮住。因为那个……打起来……眼睛会不方便。”
他说得有点磕绊,和之前从容自如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越说越不自在。
“咳……”最后他清了清嗓子,“走吧。”
白琅看见他耳根都红了。
不是吧……脸皮这么薄,随便夸夸都受不了?她还以为整个九谕阁都跟钟离异一样不要脸呢。
这之后穆衍之一直非常沉默,白琅好几次回头都看见他在把玩那个黑白穗子,视线压得很低,浑身笼着抑郁又昂扬的气息。
到界门另一边,步留影已经在等了,她身边带了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和白琅一般年纪,但是生得百媚千娇,身上有股天然的狡诈俏丽,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岳欣?”白琅记得步留影的器是叫“岳欣”。
步留影还没说话,小姑娘就“噗嗤”一下就笑出声了:“我叫靥深。”
这么短的四个字,音调却转得人心荡漾,如同猫抓。
步留影摸了摸她的头:“嗯,这是另一个器。”
靥深嗔然道:“另一个?”
步留影纵容地笑道:“好好好,岳欣才是另一个。”
白琅看了会儿,总觉得步留影像是瞒着妻子在外藏娇的负心人。她本来有点愤怒,但是回头一看穆衍之,又觉得自己也好渣。
哎,心痛!
步留影很快进入正题:“前段时间司命与月圣一战,石礼界不堪重负,几近崩溃,我们必须尽快把古龙佛尸身弄出来……”
“不是说弄只角吗?”
步留影说:“帮他好好安葬嘛。”
白琅听她口气分明是说“古龙佛尸身浑身都是宝,不要白不要”。
“看情况吧,如果实在比较危急,还是拿了角就走。”
步留影笑呵呵地答应了。
几人一同前往石礼界,这里原本环境就极为恶劣,经过那场大战之后更是疮痍遍地,寸草不生。步留影修为极高,丝毫不受影响。靥深看起来也就是在金丹和元婴之间,但是跟在步留影身后,居然也不怕。
穆衍之更是如履平地,巍然不动。
“需要我背你吗……”他问白琅,很怕伤她自尊。
“不用,谢谢。”白琅勉强在他背后躲风。
走了会儿,步留影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用真气保护她,还小声问:“这不是你平时用的器吧?”
“你怎么知道?”
步留影翻了个白眼:“废话,天天打交道的人,你怎么可能跟他说‘谢谢’!这完全是跟陌生人说话啊!”
‘那完了。’白琅心想。
原来她跟折流也是陌生人——因为他们俩每天不仅“谢谢”,还“对不起”,“晚安”呢。
“有句良言,我想告诉你。”步留影表情凝重。
白琅紧张地问:“什么?”
步留影看了一眼靥深,发现她没注意这边,于是凑到白琅耳边说:“爬墙一时爽,见面修罗场。你可千万别把手下的器凑一块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错字。
愚人节快乐,今天更番外。
起床发现掉了个作收……晴天霹雳。
第77章 休闲玩家
九谕阁,浮华殿, 殿后樱树千重花, 树下两人对站。
“此事已了, 西王金母之诏我不会再接。”
“钟离, 此事未了。”
钟离异恼怒道:“那我也不接了,爱找谁找谁去。”
他面前的少女面色微青,头生双角, 正是青绣姬。
“我只与你相熟……”
“我与你不熟。”
“你……”
“九谕阁要求罪器对雇主千依百顺,但你要是因此多想就不太合适了。”
青绣姬沉声道:“天字器太少, 值得信任的就更少了……”
“死心吧, 你找不到人接活的, 这事儿你还没看懂吗?”
青绣姬沉默下去,风吹樱落如雪。
钟离异见她眼中似有绝望,也没有安抚,只是平铺直叙道:“是台上有人对付她, 找台下查能查出什么?而且在台下查出来了又怎么样?这诏太烫手了,不会再有人冒出来帮你们查的, 除非碰上傻子……”
他话音一顿, 忽然想到白琅,她可不就是傻子吗?
青绣姬见他神色微变,立即问道:“你有合适的人推荐?”
“没有!”钟离异把她的话给堵回去, “不说了,西王金母耽误了我这么久,后面的诏令都排着队呢。”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跑进了浮华殿。
进殿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西王金母这事儿牵扯太大,陷进去肯定出不来,以后真得躲着青绣姬走。
今天在浮华殿当值的是东窗,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白面无须,一副不起眼的老好人样。他负责接收来自各个地方的诏令,并且按要求分配到各字部。他背后有一排排看不见头的架子,挂满了诏令原本。
东窗一见钟离异入内,立即招呼他说:“钟离?上次见你都是几月前了,你看看你都累瘦了……”
钟离异手臂一伸,从后面的架子上捞了把诏令。
东窗叫道:“轻点啊,都是前辈大能的亲笔诏书!”
钟离异看着上面花式繁多、又费事又缺德的要求,叹了口气:“哎,我不想干了。”
东窗脸色瞬间变了:“别乱说话。”
“开玩笑的。”钟离异随便笑了下,绕过他继续往架子后面走。
东窗起身跟在他身后:“你出去这么久,不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罪器走到这步是退不下来的,你在九谕阁这么久,应该清楚后果。”
“说了是开玩笑,你怎么老追着不放?”
钟离异忽然在鉴部的架子前停下。
东窗提醒他:“匕部还在前面呢。”
“穆衍之不在?”钟离异指了指铭牌架子上的一个空缺,缺口周围都堆了灰,看起来是不常动的。
“他去灵虚门了。”
“谁找的?”
“你问这个干嘛?我不能说,不合规矩……”
钟离异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把:“少装,灵虚门谁啊?”
东窗小声道:“太微上人,他点名要鉴部。可他都进九谕阁黑名单了,谁还想接他的活儿?诏令传到鉴部,鉴部从天字到人字集体装哑,最后推给无字。”
“太微点名要鉴部?”
“是啊。”东窗点点头,“太微的活儿都太脏,无字也不想接,我只能让穆衍之去了……他也没得选,这么久都没有出过任务,阁内又不养废人。”
钟离异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匕部才停下。
东窗往他手里塞了个玉简:“这圣真仙将诏令好啊,轻松,时间还长,能在外面多待会儿……”
钟离异接过,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
东窗还在滔滔不绝地讲最近又有哪些新诏,钟离异却忽然把手里玉简重新挂起来,说:“我得出去一趟。”
“什么?”东窗瞠目结舌,“诶呀,等等,你忘领诏了!”
钟离异快步往回走,到鉴部面前搜索一阵,忽然取下了一个密封的匣子。
东窗压着嗓子叫道:“这是别人的记录,你不能拿!快放开!”
钟离异直接把这匣子撬了,里面全是薄薄的纸片,穆衍之这张比较靠上,应该没出去多久。纸片上只写诏令来源是“灵虚门太微上人”,雇主和任务具体内容全部没有。
钟离异“啪”地把匣子扔回去了。
“你知道穆衍之去哪儿了吗?”
东窗小心翼翼地收好匣子:“我怎么知道?”
钟离异骂了句脏话,还往鉴部架子上踢了一脚。
东窗终于忍不住了:“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怎么会把穆衍之派出去啊?他把前一个目标切了一千多块,然后逼雇主吃,雇主不吃,他直接把这一千块一点点缝进人家肚子里了,这事儿你忘了吗?”
东窗纳闷:“我知道啊,小问题而已,这里谁没做过几桩丧心病狂的事儿呢?况且他是去给太微办事的,太微的活儿不都是这类又脏又累的吗?”
“太微以前哪里点名要过鉴器?这是给……”钟离异把白琅的名字咽下去,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你查一下穆衍之的去处。”
东窗平时一向好说话,但这回他没答应,而是认认真真看了钟离异好久。
“你不对劲啊。”
钟离异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对不对劲,快点去查。”
“钟离,你是不是看上哪家谕主了?”
钟离异抄起旁边一个双耳青瓷花瓶,“咣当”一下砸在东窗头上,气得破了音:“胡说八道!!!”
空气渐趋凝滞。
东窗把掉在头上的花撩开,难以置信地看着钟离异。
钟离异则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瓶底,表情一言难尽。
僵持很久之后,东窗才说:“你这个不打自招我是服的。”
*
步留影真的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她活生生把一次冒险聊成了四个人打麻将唠嗑的气氛。
“听说太微曾想把正阳道场所有门都削成一米五。”
“……”
“后来被长老拼死制止了。”
风沙呼啸。
“扶夜峰重女轻男严重,风气不好。”
“是吗?”
“都是那个新峰主带的!她好女色,以前觊觎扶夜峰的都是想把儿子入赘过去,现在都是想把女儿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