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殿内烛火只亮着两台,又恢复了那副昏昏的样子。
  离渊缓步走至床前,依旧在那张矮凳上坐下,低眉望着床帐内的少年,嘴角轻轻一勾:“世子处心积虑的要为公输一族翻案,不惜见罪家族,忤逆犯上,委实令本座钦佩。”
  穆玄睁开眼,偏头望着那低头浅笑的银发男子,冷冷一挑嘴角:“国师为了一己荣华,妖言惑众,构陷忠良,筑炼狱,网罗冤魂无数,同样令人敬佩。”
  离渊依然垂眉笑着,面色竟难得的舒展开了:“本座很是欣赏世子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只是,这世间之事,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道理没有是非公论的。一味执着,到最后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所以,本座劝世子及时收手,莫再做那些无意义之争。”
  “无意义?”
  穆玄黑眸骤然射出两道冷光:“一族三百余条人命,在国师眼里是无意义?”
  离渊略垂了垂眼皮,声音冲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就算不是谋反,也会有其他劫难,这就是他们一族的命数。世子明白么?”
  穆玄冷笑:“事在人为,我从不信这些妖言。”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离渊终于慢慢抬起双目,露出额间那抹火焰标记,道:“本座今夜的任务,是给世子驱邪。”
  说着,他右手那两根苍白瘦长的手指,已按到了那少年的左肩要穴上。
  穆玄眼睛一眯:“你是为了阵眼而来?”
  “世子果然很了解自己的对手。”
  离渊语气中带了丝赞赏,只见他两指往下轻轻一按,也不见多用力,穆玄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立刻涔涔落了下来。
  穆玄咬牙,冷眼打量着他:“你以为,靠这等伎俩就能达成目的?”
  离渊摇了摇头:“若世子肯屈服于私刑,穆王爷和陛下早就成功了,怎会轮得到本座捡这个便宜。世子难道没有听说过,鬼族有一种幻术,能迷人心智,操纵人的意念?”
  穆玄脸色一变:“内侍省的人就在殿外,你敢放肆?”
  离渊低笑:“世子中了邪,本座是驱邪之人,你说他们会相信谁的话?何况,本座特意嘱咐过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轻易打开殿门,以免邪祟逃窜。”
  穆玄扯了扯嘴角:“离渊,你打着鬼神的名义作恶多端,就不怕遭到报应么?”
  “报应?”
  离渊面上竟透出一种不屈的孤冷:“本座这一生,来去由心,行止随意,从不曾忘记自己的本心,也不曾对不起任何人。鱼与熊掌兼得,固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注定不成,舍生取义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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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只有三个?”
  还是太子寝殿里那张四方形的桌案,还是坐着那四个人。
  只不过,这次南面主位上坐的人换成了太子刘安。
  此刻,刘安仿佛老僧入定般半眯着眼,任由九娘朝着离渊撒泼。
  “到底怎么回事。若那小子没找齐五个阵眼,穆王怎会对他严刑逼供?皇帝又怎么会将他囚在宫里?”
  九娘不满的盯着对面的银发男子。
  “你若不信,就自己去问。”
  离渊神色冷淡。
  刘安这时慢慢睁开了眼:“问出这三个,等于白问。本宫关心的是另外两个阵眼在何处。国师,你那幻术果真百试百灵么?是不是出了什么疏漏?”
  离渊颔首为礼,恭敬的道:“此术名「魇」,可摄人神识,自创出以来未尝一败,殿下可问问这两位护法。”
  刘安目光投向九娘,又投向顾绝非。
  顾绝非自然是不会轻易开口。
  九娘不得不点头:“普通人纵有再顽强的意志,在魇术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怕只怕,有人未尽全力,令魇术无法发挥功效。”
  这话很明显在含沙射影了。
  离渊冷冷一笑,也不争辩。
  倒是刘安打圆场道:“谋大事,须诸位勠力同心才是。本宫相信国师的能力。这其中,恐另有内情……”
  他话音未完全落下,隔扇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顷刻,刘安的心腹太监在外面禀道:“殿下,那位过来了。”
  这太监口中的“那位”到底是谁,在座其余三人显然是无从知晓的,只见刘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从众人一拱手:“诸位稍待,本宫去去就来。”
  此时,太子刘安的寝宫内,已立着一个身披黑袍、脸带鬼面的男人。
  “老臣见过殿下。”
  男人趋下一条腿,就要行礼。
  刘安一摆手:“虚礼就免了,到底出了何事?”
  男人:“阵眼的禁制被人动过了!”
  “什么?!”
  刘安脸色骤变:“何时的事?”
  那男人:“就在今早,臣在那口井边发现了鬼鸦的痕迹。”
  “鬼鸦!好,好呀!离渊竟敢骗本宫!难怪他口口声声说只从穆玄口中逼问出三个阵眼,原来是想独吞!那禁制如何,可被他破掉了?”
  男人摇头:“没有。老臣这么多年试了无数方法,都无法打开那禁制,谅他也没这个本事。”
  刘安脸色稍缓,脸上渐渐显露出阴狠之色:“他们既不仁,就休怪本宫不义了。穆王府那边布置的如何了?”
  男人道:“殿下放心,那个人很配合,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殿下收网。”
  回到隔扇门后的密室,刘安面上喜色全无,连连长吁短叹。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他愁眉苦脸的在南面的主位上坐下,甚是颓丧的道:“本宫大事休矣!”
  离渊依旧垂着眼皮,目光微微一闪。
  九娘与顾绝非对望一眼,急切的问:“出了何事?”
  刘安揉眉苦叹:“本宫也想与诸位共襄大业,可惜,天不遂人愿!”
  九娘这次真的急了,问:“莫非阵眼被其他人找到了?”
  刘安摇头,面色沉重:“刚刚来的人,是本宫在穆王府安插的眼线。他告诉本宫,穆王救子心切,为表忠心,近日打算彻底封印穆氏祠堂地下的阵眼。”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九娘情绪激烈:“绝不能让他得逞。封印阵眼谈何容易,耗尽他一生修为都未必能成功。何况阵眼上的禁制会自动抵触外来灵力,只有解开禁制,才能二次封印。此举简直荒唐!他是疯了么?
  刘安长长叹了声气:“无论他是不是疯了,此事都绝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我那表弟被父皇囚在宫中,穆王救子心切,也在情理之中。”
  九娘蓦得拍案而起:“必须阻止他!一旦这个阵眼被封,即使找全了其他阵眼,想突破大地之眼也是难上加难。”
  离渊皱了皱眉。
  “本宫何尝不想阻止?”
  刘安显露出一种英雄末路的苦闷:“可惜本宫身份特殊,又无修为傍身,有心而无力呀。”
  “这种事何须殿下亲自出手。”九娘笑盈盈的望着对面的银发男子:“有国师在,还阻止不了一个穆王么?”
  刘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道:“本宫就是欣赏护法这等果决豪爽的真性情!诸位若愿一探究竟,本宫的那位眼线会鼎力相助,确保诸位安危。”
  
 
  第112章 陷阱
 
  “你其实知道第四个阵眼的位置。”
  一道孤傲的声音, 在空旷冷寂的青龙大道上突兀得响起。
  离渊皱眉回头,看到了负剑出现在他身后的顾绝非。
  “你倒没那么蠢。”离渊笑了声。
  顾绝非紧紧逼视着他:“告诉我, 第四个阵眼在哪里?”
  离渊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望着他:“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复活穆凝的方法。”
  顾绝非并不否认, 也不掩饰眼中的哀伤与怅惘。
  “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
  离渊悲悯的道:“君上培养出你和白鸾这样的痴情种子,真不知是福是祸。”
  顾绝非反唇讥道:“总比养出你这种残害同门、背叛主上的叛徒要值得庆幸。”
  离渊淡淡一笑,也不与他争辩,漠然道:“你若心里还顾念着半分君上对你的栽培之恩,就该立刻去阻止那个蠢女人的行动。”
  顾绝非:“然后任由你独霸阵眼中的灵力?”
  “本座是不忍心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离渊面色终于冷了下去:“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只惦记着自己那点情伤么?鬼界灵力日衰, 君上日夜忧困,鬼界子民随时面临灭族之危。连刘安都知道勠力同心,才能共襄大业, 你们却只知勾心猜忌。本座明明白白告诉你,区区那点灵力, 还没有令人起死回生的逆天之力, 本座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可于君上于鬼族而言, 却是一线生机。”
  仿佛听到了天外来音般,顾绝非既惊且异的望着离渊。
  离渊:“本座从未背叛过君上,从未背叛过鬼族。之前及今日之所作所为, 皆因为心中一个信念。现在其余三个阵眼皆已被人控制,这第四个阵眼,必须抢占先机, 尽快解开禁制。”
  “说得可真好!”九娘的声音在黑暗里冷冷响起。
  “敢情只有你离渊深明大义,我们都是一群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
  顾绝非斟酌道:“阿九,也许我们应该信他一次。”
  “信他?”九娘从城墙内显露身形,讥讽的笑道:“还不如去信狗皇帝呢!”
  离渊面色阴沉的望着她,眸中第一次起了杀意:“你究竟想要如何?”
  “怎么?又想杀害同门了?”
  九娘毫无惧意,戏谑的望着那银发男子,慢条斯理的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黑铃。随意的摇动起来。
  离渊闷哼一声,头痛欲裂。一条条黑线又从他额间的火焰形标记里生了出来,并往脸部蔓延。
  “你以为,仅凭你区区几句豪言壮语,君上便会信你这个叛徒么?”
  离渊五官已扭曲起来,不得不用左右手去按两侧的太阳穴,缓解神经撕裂般的折磨。
  “君上有令,今后一切行动,由本护法全权负责。且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行动。今夜,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去穆王府。第四个阵眼该什么时候解决,本护法自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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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武殿十二台烛火又全部亮了起来。
  惠明帝快步奔至床前,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已然平躺在床上、几乎感受不到活气的少年,急声唤道:“玄儿,玄儿!”
  穆玄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的望着惠明帝,拧眉道:“第三个、第三个阵眼在……不,陛下要杀要剐皆可,能否……不要再用魇术逼臣了……”
  说着,他两条剑眉又是狠狠一蹙,露出痛苦之色。
  惠明帝脸色遽变:“什么魇术?朕何时用魇术逼你了?”
  “陛下不用骗臣了。国师说,他是奉陛下之命来审问臣的。”
  “一派胡言!朕只是让国师为你驱邪,何时让他审问你了?
  穆玄:“到了现在,陛下还要跟臣做戏么?”
  惠明帝怒道:“什么做戏?在你眼里,朕就是如此无情无义、不择手段之人么?”穆玄默不作声。
  惠明帝强忍怒意,传来昨夜负责值守的那两名内侍省的内侍。
  两名内侍对望一眼,道:“昨夜陛下离开后,只有国师和胡太医进过寒武殿。”
  “立刻传国师来见朕!”
  惠明帝沉着脸道。
  传令的内侍飞快而去,又飞快的回来,道:“陛下,国师两个时辰前就拿着陛下特赐的金牌出宫了,至今未归。”
  这下子,惠明帝真的感觉到如临深渊了。
  他枯坐了会儿,忽紧紧盯着穆玄,问:“玄儿,你刚刚说,第三个阵眼,到底在何处?”
  “在……在外祖母的陵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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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明帝手脚发冷的出了寒武殿,刚坐上撵,一名内侍飞奔来报:“陛下,太子、太子又犯病了。”
  这一消息宛若惊雷。
  惠明帝悚然回神,立刻摆驾长信宫。
  昨夜还生龙活虎、忙着谋大事的太子殿下,此刻却高热不退、满脸滚汗的躺在榻上,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儿臣有话……想单独和父皇说……”
  太子殿下无限虚弱的望着皇帝,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惠明帝立刻摆手命闲杂人悉数退下,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太子流着泪道:“求父皇救救儿臣,救救大邺朝的江山!”
  这话非同小可,惠明帝震惊道:“皇儿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太子哽咽道:“他们都骗了父皇!”
  惠明帝紧望着儿子,越发惊疑不定的问:“他们是谁?”
  太子惊恐的望着殿门放向,悲声道:“是、是国师——还有姑父!”
  “姑父他其实早从表弟口中逼问出了阵眼,只是他们都骗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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