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软软的——楼海
时间:2019-05-14 08:05:02

  她用脚尖踢了踢那烧得外面一层焦炭皮的土豆:“嗯。”
  周末镇上有集市,他们的车子刚刚开到外面一圈就被堵住了,安诺将车停在路边上,拎着布袋子跟那竹一起走下来。
  集市开到第二天,四处赶场的一些摊主们系数过来,本就不宽的街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叫卖声此起彼伏。
  安诺顺着买了一路,最后在对联摊上一幅幅看,等想起来询问那竹意见的时候,她人早就走出这条街了。
  那竹手里提着一个装了新衣服的纸袋子,刚刚又买了些瓜子花生水果什么的拎另一边,她妈妈的家离这条街不远,走了没几分钟就接近她家的院子。
  她从来不敢敲正门,偷偷绕到后院想办法找她。妈妈家里的狗耳朵挺灵敏,从前院追到后院,冲着她狂叫。
  那竹挥手赶了几回赶不走,心想确实是个狗畜生,她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给过他骨头。
  “大黄,别喊了!”有个中年的妇人从纱门后走出来,穿着厚重的棉袄,系着围裙,刚刚洗过东西的两只手冻得通红。
  “妈!”那竹在后院的防盗门外喊她,小半张脸露在门上的那道缝后面。
  那竹妈妈一下就认出声音,很紧张地往屋里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她才急急忙忙开了门,从院子里钻出去。
  那竹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
  “什么啊?”
  “给你买的衣服!”
  “别乱花钱!”
  “我有钱!”
  “那家人对你好吗?”
  “特别好!”
  “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谁敢欺负我。”
  她说着挺了挺腰,把自己塑造得像个女战士一样。她妈妈看着直笑,片刻,又悄悄拿手摸了摸眼睛。
  无意间挡开了一直垂在额头上的刘海,下面一块淤青看得那竹心直跳。
  “他又打你了!”她要去扫开她头发仔细看,妈妈很别扭地让开了。
  “我不小心撞的。”妈妈说。
  “你怎么每次都不小心啊。”那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一圈。
  妈妈看着她抿了抿嘴,拿手轻轻打了下她脑袋:“我没事。”
  那竹使劲向天上看,倔强得不让那咸咸的水落下来,过了会才缓过来道:“你等着,我一定来接你走。”
  妈妈都笑了:“去哪儿啊?”
  那竹说:“去首都!去看金山!”
  屋子里忽然有响声,一个粗喉咙暴躁地在喊:“人呢。”一听就知道刚刚喝过酒,不必亲眼见到,脑中也立刻是他脑满肠肥的样子。
  妈妈就说要回去,刚刚关上门又打开来要她等一会儿。
  那竹很快看到她小跑着出来,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一百块。她眼睛更算,推脱着:“妈妈,我不要。”
  她已经把钱塞进她口袋里,挥着手说:“快回去!”
  那竹走到街上,刚好遇见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安诺在找她。
  他看到她脸上有泪痕,很守规矩地没多问,那竹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两个人只是一路沉默地往前走。
  镇上的集市还要开到晚上。
  那竹爸爸以前也是摊贩,起早贪黑,四处赶场,也只能挣点买米买菜的钱。
  后来莫拉得病瘫倒在家里,他没办法,跟着几个同乡去边藏偷电缆挣快钱,谁知道刚去几天就被逮到了,被人打得晕倒在路上。
  那是一年冬天,前一晚刚刚下过雪,他就这么活活冻死在街头。
  妈妈没办法,挑了东西赶场补贴家用。
  一次恰好遇见了现在的丈夫,对方不买东西要买她。
  她跟着那人走了,留下了给莫拉看病的钱。
  安诺这时递过来一块糖,他方才在摊子边上用一瓶可乐现换的。
  那竹吃进嘴里,突然就淌了一整脸的泪。安诺吓得差点跳起来,哆哆嗦嗦地问她糖里是不是有毒。
  她抹了把眼睛,忽地抬头向着天哭。
  她很是遗憾地想,刚刚都没有抱一抱妈妈。
 
 
第34章 
  韩奕辰没在国内过新年, 除夕前就跟着团队去了国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陶冬青像是松了一口气。
  跟那竹的联系还停留在今天之前,村里信号不好,别说视频通话了,发条信息都要间隔许久才回复,她去到镇上采购时两个人才打了一通电话。
  他把出去的事告诉她,她没心没肺地觉得事儿挺好。
  “寒假后还不一定能回来。”韩奕辰提醒。
  那竹这才顿了顿,过了会又俏皮道:“那也没事儿。”
  年轻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很慢,岁月很长, 一切都来得及。其实天意如刀,锋利得不知何时就割开一道口子。
  韩奕辰踏上去程, 浩子又一次跟着。候机的时候两个人遇见苏南, 还随便找了间餐厅一道吃了顿饭。
  那次的风波之后,回到本市的苏南跟着剧组去了外地拍戏, 几个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隔了这么久才又碰到。
  也正是因为那场风波,韩奕辰见到苏南时不免尴尬,担心自己哪里会再冒犯到她, 也担心她还对那事耿耿于怀。
  韩奕辰在感情这事上不太开窍, 回去后反复回想, 这才意识到那竹一直以来的敌意,或许是因为苏南对他有其他的感情。
  韩奕辰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回想过去种种的时候,却终于对那些疙疙瘩瘩的地方有了最好的解释。
  幸好苏南这边早就雨过天晴, 向他露出了一个冰释前嫌的笑容。
  吃饭的时候,苏南问起了那竹的事。
  跟浩子解释过的事情,此刻又被翻出来再次解释了一遍:“她回家过年了,过完了寒假再回来。”
  苏南说:“怎么不在你家过年呢,阿姨那么喜欢她,我以为肯定会极力挽留的。”
  浩子对陶冬青的认识还是挺深的:“这你就不懂了,陶妈多爱工作一人啊,奕辰走了她都觉得高兴。”
  苏南对女人认识更深,向着韩奕辰点了点下巴:“是不是发现端倪了,不高兴了?”
  “啊,怎么可能呢,阿姨对那竹可喜欢了。”
  “喜欢跟喜欢是不同的,她就是单纯喜欢那竹,但不一定能喜欢她做自己儿媳妇。”苏南睨了眼韩奕辰。
  浩子恍然:“也对啊,身份一旦转变成媳妇,看到的东西就多了。”
  他十分怜悯地拍了拍韩奕辰的肩膀:“你这家伙看起来要提前忍受家庭的折磨了。”
  韩奕辰将他推开:“边去。”
  他无意谈这些,把话题往片子上引,他最近又有了个新点子,故事已经有了雏形,打算在外面的时候好好雕琢。
  苏南中途插嘴:“说好了,这次我可不参加。”
  浩子啧啧两声:“南南现在红了,爱摆架子了,咱们这种小打小闹她肯定不上心。”
  苏南也不反驳:“是啊是啊。”
  其实她原本也不在韩奕辰的考虑之中,他甚至在想,这一次,是不是可以让那竹做一做他的女主角了。
  人一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得快。
  韩奕辰被加州的阳光晒得黑了一度,国内才不过刚刚过了四月,北国漫长的冬天还在肆虐,春来得迟缓又低调。
  他的行程在不断拉长,起初只是随着团队出席几个电影节,后来恰好遇上他此前一直联系的那位华裔导演,思量再三跟他飞来了加州。
  出门一趟,他真正感受到古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什么意思,书本里学到的永远比不了实践得到的经验。
  随队一起出来的有不少跟他一样的新导演,大多还没有执导过长片,为了自己的处女座到处拉赞助卖创意。
  也有早就名成功就的上一代甚至上几代导演,只在颁奖礼当天出席,但仅仅只是一个晚宴的交流也让人受益颇深。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给那竹写一份信,中间夹上当地的明信片。
  他写我很想你,也写真希望有一天能跟你一起来这些地方走走。
  他在加州逛遍了大街小巷,搜罗了各种好吃好喝的,行李箱一点点地被填满,他总是忍不住在想她收到时笑得眯起眼的一张脸。
  那竹近来也一直在忙,她偷偷联系了苏南,又在各个剧组里跑龙套。
  她说自己钱不够,最近一直在攒钱,苏南只是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去国外找韩奕辰啊?”
  那竹不太好意思:“苏南姐,告诉你我是不怕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奕辰哥哥!”
  苏南觉得这孩子挺轴:“你缺钱就不能告诉他,让他汇点过来给你不就好了?跑什么龙套啊,万一出点事,他非砍了我!”
  那竹说:“那就不叫惊喜了!”
  苏南被噎了下,随后慢吞吞笑起来:“什么惊喜啊,确实是个小孩子,到现在还爱玩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挂了电话,她内心却有几分唏嘘,如果可以她也好想跟他玩惊喜,可是对于他来说只可能是惊吓吧。
  那竹当天就得到回复,苏南给了她一个电话,让她联系陈姐。
  陈姐算是当地群演的一个头,剧组少人就找她,她再把活派发下去。当然陈姐不白干,那竹头一次见她,请她吃了顿午饭。
  文科课不多,那竹多半时间都在外面接活。幸好首都剧组多,她基本上每天都能轮到活,就是地方分散,有时早上在CBD,下午就去了五环外。
  后来也是运气好,有个导演看她很机灵,让她在戏里演了个小配角。
  戏份不多,半个月就足够,那竹算了算钱跟时间,立马答应。签合同当天,她爬电脑上看了看机票,觉得离韩奕辰又近了一步。
  剧组氛围特别好,那竹杀青当天,导演请大家吃夜宵,顺带跟一帮演职人员庆祝她杀青。大家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大排档吃海鲜吃烧烤,后来又转战到KTV里唱歌。
  她跟几个演员一起在KTV里的小超市买东西时,无意遇见了好久不见的厉峰。不知道他后来追没追上郑慈宜,总之现在挽着的是另外一个美丽女郎。
  “跟大家一起来唱歌的?”他语气热络,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篮子。
  那竹避让着,还是没拗得过,轻声说了句:“谢谢。今天我杀青。”
  厉峰扬了扬眉:“又去拍戏了?”他笑着,似真似假地说:“早说啊,早知道我就去剧组找你了。”
  那竹听得刺耳,下意识看了下他身边的女郎,她一如来时带着甜甜的笑容,乖巧地依偎在旁边,没有反应。
  那竹把购物篮拿过来,这回不管他怎么执着她都不退让一步。
  厉峰起初嬉笑着,反问:“生气啦,你心眼怎么那么小?还是我来好不好,你这里面东西这么多,我怕你拎不动啊!”
  那竹冷面,还是不依不饶的,推来让去,两个人都有些窝火。
  那竹最后直接不要东西了,篮子扔给她,自己一个人先走出去。
  厉峰被拂了面子,却是一点火都发不出来,越想她刚刚的样子越觉得可爱,以后要是跟他撒点娇使点小性子,他岂不是举双手头像?
  购物篮递到了身边的女伴手里,女伴一怔,问:“厉先生……”
  厉峰拍拍她的头:“帮我结个账,一会儿还给你。”
  他在外面拦住没走多远的那竹:“生气了?”
  那竹不想理他。
  “我那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他尽量表现得诚恳:“我承认,以前对你是有点意思,可是现在你看到了,我有新女朋友了。”
  那竹这才重新看回他:“那你就别胡说八道的。”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说去剧组找你,又没说是去那儿泡你。万一你又遇见危险了,万一你有什么麻烦呢,我是去帮你的。”
  “我很好!”那竹硬邦邦的说。
  “知道啦,你很好。”厉峰笑:“算我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那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恰好有同伴来找她回包厢,那竹索性就没理他,跟着同伴一道走了。
  “刚刚那人挺眼熟啊,你朋友?”
  那竹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她跟厉峰的关系:“不算是。”
  同伴说:“看你们俩说了那么久,还以为早就认识呢。咦,我好想想起来了,他是那个二世祖,叫什么什么峰!”
  那竹:“厉峰。”
  “对对对,厉峰,外号千人斩,听说睡过一大票女明星。”
  那竹很厌恶地皱皱眉:“坏人。”
  “也不全是咯,他又没偷又没抢,也没听说强迫过谁,不过是因为有钱又帅,多得是攀龙附凤主动爬床的……我想,他其实还是很寂寞的。”
  那竹摇头:“才不是呢。”
  那竹要赶在宿舍关门前回去,只在KTV呆到晚上九点就提前走了。
  在外面等公交车的时候,一辆看着就贵的跑车歪歪扭扭开过来,差点就把路边跟她一样等车的人刮到了。
  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往车里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开车。
  那车副驾驶位上忽然下来一个人,很漂亮的高挑女郎,这么凉的夜晚只穿着短裙,露出长而直的两条腿。
  “你他妈就是一混蛋!”她弯腰往车里吼,比出一个中指。
  那竹怔了怔,认出她是刚刚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个俏丽女郎。几秒后,厉峰果然从车里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女人走。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他大着舌头,一看就是喝醉的。
  “喝得这么醉还开车,不要命了。”
  “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别害别人啊。”
  他追出几步没追上,踉踉跄跄地重新回到了自己车上。车子却半天都没见启动,之后便听见车笛声连成串地穿出来。
  那竹深呼吸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厉峰趴在方向盘上,看样子已经睡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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