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很喜欢白景尘把手搭在她头上的时候,他的手很暖,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也能给她一种安定感。
白里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心,不知道,这种安定感,她能给他吗?
她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嘴向手心里呼着气,然后又搓了搓。
觉得不够,又用力地搓了两下。
然后,轻轻地,把右手放在白景尘的头上。
她的触碰,让他意外。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努力把头部动作放缓,视线对上白里的双眼,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然后把他的手覆在白里的手上。
“谢谢,大人。”
他的语气,与以往的哪一次都不一样,浓醇的嗓音里,窝着化不开的温暖。
他把白里的右手从他的头顶拿了下来,之后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把她的右手放回她的左手边,伸出他的双手,握住白里的一双小手。
“很温暖。”
他的嘴角重新带回一抹笑容,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很久。
白景尘重新拿起地上的艾草。
这时候屋子里也被他熏得火染上丝丝温暖。
“小的时候,本王的母妃没有那么得到父皇的怜爱,本王生下来,也只是起了一个尘字,尘埃里,不起眼的一个皇子而已,下人们爱看颜色,处处刁难母妃,甚至连火都烧不起,还是身边的母妃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偷偷去外面用嫁妆换得炭火。开始换炭,后来换不起了,只能烧柴火。”
他的声音顿了顿。
“所以本王小时候与你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只不过你不在牢笼里,而本王在这华丽的皇宫里,过着下等人的日子。”
“甚至到后来,父皇都记不住还有本王这样的一个孩子,小的时候,本王刻苦读书,刻苦练武,都只是为了得到父皇的青睐,也是后来,慢慢的,本王处处的课业,武功都在所有皇子的最前面,父皇渐渐记得了本王,也念起了本王母妃的好,重新宠爱母妃,把她从贵人扶到了后宫的妃位上,本王的日子,也才过得好了一些。”
白里一直听着白景尘的话,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她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小时候,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痛苦的历史。
“所以本王一直都不喜欢皇帝的那个位置,小时候贪恋父皇的温暖,到后面也才发现,那温暖不过是因为本王有用,以及后来,母妃受宠,他可以随随便便地把一个人打入深渊,可是那些,并不是他再次把他们拉起来,就能够弥补的。”
“那殿下,恨吗?”
白里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
白景尘地目光从那种遥远地回忆中剥离出来,脸上又带上那熟悉的笑意。
“恨?丞相大人好大的胆子,恨皇帝这种事情说出来,还不怕掉脑袋?”
她皱了下眉头,伸手拍到他身上。
她最讨厌他这个样子,明明心里痛得很,还偏偏要以一副玩笑的模样自己承担,不管多累多难。
他以为他这个样子白里心中就会好受,他不知道的是,他越这样,白里越是心疼他。
她垂下好看的杏眼。
“殿下,在微臣面前,不需要这样的。”
白景尘愣了一下,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对视向白里,目光里带着深沉,良久,他嘴角扯出一抹笑。
“没有,都是过去的事了。”
白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牵强地笑了一下。
她明白他的心,但是他更希望的是,他愿意把痛苦交给她一起承担,既然是他给的,那她,愿意抗。
白景尘许是看出来白里的样子,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脸上还是那标准的白景尘式笑意。
“走吧。厨房里面大体地都处理差不多了,煮沸这些厨具就交给那些士兵去做吧,大人也累了,出去休息一下。”
白里不想反驳他些什么,虽然在厨房里她没做什么,但是去莫名觉得身子沉重,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
因为白景尘说了那些话,也算是他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愿意把他痛苦的经历展示给她,就算没有全部都说出来。
她明白,他一直以来一定特别辛苦。
就在白景尘准备拉开门的那一刹那,白里顺手把门又推了回去,然后转过身一把抱住白景尘,她的双手拥在他肌肉分明的后背上,头在他的下巴窝蹭了蹭。
“微臣一定会对殿下好的。”
然后她顿了顿。
“不够,要更好。”
她抱住白景尘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白景尘听见了她的话,把下巴在白里的脸上蹭了蹭,眼中有些酸酸的,嘴里依旧是不正经。
“本王都是骗你的,哄大人更爱本王一点的话,不能当真。”
“你闭嘴。”
白里甚至都没有听完他那句荒唐话就又说了一句。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好,闭嘴。”
屋子里的火光融融,两个人的心,靠得更近了一些。
“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您快出来看看!”
本来闭着眼睛的白里,瞬间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从白景尘的怀里挣脱出来,两个人目光对视,拉开厨房的门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不约而同两个人说出口。
“您看……”
一个士兵指向外面的方向。
白里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向外面看着。
眉瞬间皱到一起。
“白里……”
阳笙显然也是看过了那个人。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手一挡,意思让阳笙先别说话。
她透过那个小缝隙仔细看着窗外。
一个人,准确的说,是经过白里很仔细地判断,才确定那是个人。
“她”还是“他”也没有办法分清楚。
只见那个人,蓬头垢面,身体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法扭曲着,头发长得特别长,就是那种一般人蓄起来,得续个六七年的样子,不仅长,而其极为浓密,披散在身体的四周,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把身体紧紧地遮盖住,甚至没留什么缝隙。
就好像,就好像是穿了一件头发丝做成的斗篷。
白里继续小心地窥探这些什么,那个人走几步,背佝偻起来,再走几步,背再次佝偻起来,越走越小,越走越小,最后甚至把自己缩成一个无比惊悚的形状,然后再瞬间弹开,继续重蹈覆辙。
“本王看看。”
他看清楚了基本情况以后,把位置让给了白景尘,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阳笙的双眸,他朝她点点头。
白里面色凝重,目光里带着深沉,也点了点头。
看来她想的没有错,就是蛊,是西止国的蛊。
她不禁把刚才那个人的状态与大理寺卿府上密室的奇怪壁画联系在一起,细思恐极,甚至连流程都是一样,那疯狂生长地头发,正好像是那壁画上的斗篷。
白里的眉皱地更紧了。
“快过来看!”
他们两个在白景尘的号召下,再次挤到了那个小缝隙边上,接下来便是更为恐怖的一幕。
那个人地速度越来越快,不停的重复着动作,快到让人担心他的骨头会不会因此而散架。
就在快到不能再快的瞬间,那个人猛得双手向太阳升起,然后像被喷了化尸水一般,在地上留下一滩黑色的水。
就在他们还陷入惊讶的时候,一只鸟飞了过来,在那滩水旁边徘徊,低头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又迅速飞走了去。
“我去看看。”
白里说出口。
“我也去。”
阳笙也跟着附和。
“那本王。”
“殿下在这里,屋子里,起码我们三个要留下一个,第一次见到病患,还是如此奇特地景象,我和阳笙去,更稳妥一下。”
两个人披上斗篷,向刚才那滩水边上走去。
离近上看,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甚至和正常的水渍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黑了一些。
白里蹲下身子,用手在水渍上面扇了扇,气味,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与阳笙对视了一眼,同样的疑惑。
“按道理来讲,不应该,若是蛊的话,总该有什么东西入体的,这尸体都残破成了一滩水了,什么都看不见,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她简单做着分析。
“没错,会不会是,刚才那只鸟飞来叼走了什么?”
阳笙顺着她的想法继续探索着。
白里耸了耸肩。
“虽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看起来那只鸟并不是什么稀有的品种,只是很普通的里朝的一种鸟而已,所以说就排除了是西止国某些特意训练出来、对蛊毒无所的鸟的可能性,那既然这样,那鸟吃了毒性这么大的蛊虫,不死,不太可能。”
阳笙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蛊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以后,便和这人一起消亡了,化到了这滩水里面。”
听了他这话以后,白里觉得十分有理,根据她当时在西止国行兵打仗的经验,这种蛊,西止国好像是曾经研究出来过,她盯了盯地面上化开的那滩水,越想越觉得阳笙说得有道理。
如果是真的化在了这滩水里,那蛊虫必然会变成一滩粘液,这水自然也就带了粘性。
她拿出一张手帕,对着水沾了一下,觉得可能不够,又换了一个方向再次沾了几下。
白里把手帕对折,显然阳笙也做了她这样的设想,朝着她点了点头。
就在她刚要把手帕打开的时候,突然刮了一阵弥天大风,卷起几颗土石一下子迷了白里的眼睛,她赶紧站了起来,却不想脚下不稳晃了两下,阳笙因为背风的原因没被迷了眼睛,伸手拉住了白里。
“没事……”
她处理好了眼中的尘粒,再看向手中的帕子的时候,却发现被风吹过,沾着液体的那面正好贴在了白里的手上。
“白里!”
阳笙赶紧抓住了白里的袖口。
“快进客栈去洗手!”
白里把手上的手帕抖了抖,刚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阳笙拉着向客栈走去。
“你别那么紧张,我手上又没有伤……”
那个口子还没说出来,白里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伤口。
伤口!
本来是没有的,可是刚才,被艾叶划伤了……
“没有伤口,要是有伤口还坏了……”
阳笙一边说,一边拉着白里加快了脚步。
她突然想到自己受伤被划伤,因为着急一下子拉住了阳笙。
“怎么了?”
他似乎看出了白里脸上的不安。
她的目光有几分闪躲,张了张嘴,却换了内容。
“刚才我确认了一下,咱们想的不对,液体中没有拉出丝,所以蛊虫没有化在液体中。”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阳笙又再次拉住白里。
不想却被白里再次拽住。
“刚才的事,不要对屋子里面的任何人说,免得军心不稳。”
他皱了下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恩王殿下也不能说。”
“嗯,不能说。”
阳笙没有说话,两个人向屋子里面走去。
推开门,直接看到的便是白景尘一张写满了焦急的脸。
“怎么样?”
“没什么结果。”
白里如实向他汇报。
“本王是说你怎么样?”
“微臣还能怎么样?”
她脸色一僵,然后笑着躲开白景尘的目光,在艾水旁边仔细地洗着自己的手,然后把手帕丢进炉火里烧毁。
“天色快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话,白里率先进了自己的屋子。
一小盆炭火烤着,屋子里冷得很,当年她身体虽不好,但也没现在这般差,没钱多加一盆炭火,就生生挨着,这身上也没有现在这样疼,仔细想想,这也就三四年的光景,她的身体却仿佛苍老了十年一样。
她摇摇头,掏出一方新的手帕,沾着艾水,捂住自己手上的伤口。
面容上有几分忧心,她是大夫,所以更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像刚才那种情况,感染的几率,甚至可以占到八成以上。
她心里清楚地很,深深叹了一口气。
白景尘等着大家都纷纷走进了屋子里面去,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推开了白里房间的门。
她思考问题太过于投入,所以一直好用的耳朵也没有注意,直到白景尘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才猛得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帕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一推开门便对上了他有几分惊恐的目光,眯了眯一双桃花眸,表示不解,向前走了几步。
“别过来!”
白里的声音有些大,她害怕自己传染到白景尘。
“怎么了?大人?”
说着白景尘还要走过来。
“等等,别过来。”
白里瞬间站起身来,言语中也少见的严肃。
见着白里这般样子,白景尘眸中很是不解,但也听话地没有再往前走。
“大人?”
他的声音窝在嗓子里,浓醇中带着柔软。
听得白里心头一疼。
“恩王殿下,微臣现在以一个大夫的身份与您约法三章,若您答应了,微臣,微臣便把大婚的事情再次提上一个日程。”
白里仔细思量着,或许,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他乖乖听话。
白景尘点点头。
“大人,那约法三章之前,能不能让本王先抱一抱。”
白里知道他刚才很担心她,可是,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