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儿媳身份有假,西林觉罗氏定也知晓,是以她的话不足为信,不过请她过来也好,那拉氏有的是办法试探她!
来送信儿的下人虽未讲明因由,西林觉罗氏已然猜到很有可能是假女儿的事被人发现了,否则亲家母不可能突然请她过去,路上她就在想着应对之策,到场后一见晴云和舒颜,暗叹自个儿果然料事如神,晴云终于有了下落,却是被人抓到了富察府,这要是供出来,那她们一家人都得下地狱!
这样的场景她设想过无数次,是以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缓步上前,拜会亲家母。
那拉氏尚算客气,请她落座,而后才讲明眼下的状况,“有人说她们是表姐妹,顶替选秀,偷龙转凤,亲家母如何看待此事?”
心脏狂跳的西林觉罗氏故作淡然的看向二人,而后将目光落在自家亲闺女身上,指着她从容开口,“她正是我的外甥女,赵舒颜,当初我女儿任性不愿选秀,我的确想过找人顶替,还给了舒颜几百两银子,后来我丈夫给我写信,嘱咐我千万别胡来,顶替可是大罪,我便断了这个念头,劝女儿继续去选秀,这几百两银子,自然也就收回了,到手的银子没了,这赵舒颜定是怀恨在心,才会被人唆使,诬陷我们母女!”
这样的话竟出自她母亲之口,晴云难以置信,爬至她身畔,紧拽着她的衣裙哭诉,“额娘,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可以说我是赵舒颜?您的良心过得去吗?”
嫌恶的将她推开,西林觉罗氏继续做戏,“舒颜,我待你们家也不薄,你怎可这般恩将仇报,联合旁人诬赖我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这般蛇蝎心肠!简直可怖!”
一旁的舒颜冷眼看着西林觉罗氏唱戏,暗叹她可真是好演技,险些将她都唬了过去,不得不说,她演这么一出,的确很容易让人相信,然而那拉氏却不肯轻易罢休,但又无法确定究竟谁在撒谎,便想出一个验证的法子,招招手示意绣竹去准备东西,片刻之后,绣竹自里屋出来,径直走向西林觉罗氏,呈上一把匕首,与此同时,上座的那拉氏悠悠开口,“你说她不是你的女儿,她诋毁晴云?那好,匕首在这儿,解决了她,我就信你的话!”
未料那拉氏会使出这一招,西林觉罗氏心惊胆战,面带犹豫,这一细微的变化尽落在那拉氏眼底,斜倚在扶手边冷然哼笑,“怎的?舍不得?你不是说她是假的吗?”
心虚的西林觉罗氏强辩道:“就……就算是假的,可她也是……是我的外甥女啊!我怎么下得了手?”
“怕担责任?”那拉氏率先宽慰道:“无妨,不过一条人命,我既然敢让你动手,便能帮你兜了这罪过,保你无罪,你只管动手便是。除非……”微眯眼,那拉氏坐正了身子,睇向她的目光满是警示的意味,“她真的是你女儿,你才不敢动手!”
“她不是!”拉住舒颜的手,西林觉罗氏坚称这才是她的女儿,舒颜并未反抗,毕竟这会子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那就照我说的做,少找借口!”显然那拉氏已没了耐心,“只要你敢亲手了结她,就证明她不是你女儿,我就相信我这个儿媳是真的晴云,若然你不肯,那就别怪我闹到宫里去!假冒秀女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当然清楚,正是因为害怕被揭发,才会步步谨慎,处处妥协,而今亲家母居然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身为人母,怎可如此狠心?但若不动手,今日这事便遮掩不过去,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径啊!
若然那拉氏认定舒颜是假,那她家找人顶替选秀便是板上钉钉之事!素闻那拉氏此人一向果决,一旦她真将此事闹进宫里,不仅她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她的丈夫,其他族人怕也要跟着遭殃!
这后果不堪设想,她总不能为了保女儿就让这么多的人陪葬吧!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法子,依照那拉氏的意思,对她女儿动手,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跪着的晴云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颤抖着手去拿托盘上的匕首,她失望又惶恐,紧紧拽住她裙摆哭喊着提醒,“额娘!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怀胎十月才生下我,我身上流着您的骨血,您怎么可以对我下手?这可是天理不容的大罪过!”
本就矛盾的西林觉罗氏听到这控诉越发心慌意乱,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对是错,只知道丈夫儿子们的命运不能因她一个而彻底毁掉,牺牲女儿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谁让当初晴云不肯选秀,才惹出这些祸端,一切都是她造的孽,而今也该由她自己来偿还,不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她也是被逼至绝路啊!两厢为难的西林觉罗氏只觉这老天爷要逼死她!满怀的憋屈无处发泄,红着眼恨嗤,“住口!你这个冒牌的妖女!不要再连累我们一家人!我不欠你,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
纵然这晴云改了她的命运,令她每日都无法真正安心,可舒颜始终没想过要她的命,而今婆婆要西林觉罗氏动手杀人,舒颜心有不忍,但也很清楚,以她的立场,不能开口求饶,毕竟眼前是坑害她的女人,她若求饶,婆婆必定怀疑!
如此想着,舒颜只能不动声色的立在一畔,来掩饰心底的翻江倒海,那一刻,她对福康安的思念更甚,若然他陪在身畔,她也不必独自去面对这些糟心的局面!
西林觉罗氏虽拿起了匕首,却手指发颤,始终下不去手,企图逃避,“我……我连只鸡都没宰过,怎么……怎么敢去杀人?”
不耐的闭了闭眸子,那拉氏见不得她找借口,最后一次重申,“说了后果由我来负!这是你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休再啰嗦,你下不得手,那咱们就入宫让皇上评理!”
当人无法逃避的时候,就只能迎面而上,有舍才有得,未避免更大的祸端,西林觉罗氏唯有快刀斩乱麻,狠心下手,举起匕首朝着亲生女儿刺去!
第63章 终章
见不得这血腥的一幕, 舒颜蹙眉闭眸,别过脸去。
不妨母亲真要对她下手, 晴云气极恨极!凭什么要牺牲她一个保住其他人?既然母亲都能这么狠心,她又为何要念及亲情,为她们白白牺牲?
不甘被灭口的晴云拼尽全力挣开周围人的束缚, 一把攥住她额娘的手腕,夺过她的匕首,心知母亲的命对那拉氏并无任何威胁,是以她并未对其母下手,而是转向舒颜,迅速冲到舒颜身后, 将匕首横在她颈间!
才刚别过脸去的舒颜并未察觉到晴云的变化, 待她听到堂中人的惊叫声时为时已晚, 那冰凉的利刃已然杵在她颈间, 晴云拿她当人质, 命令下人退开, 她想借机离开忠勇公府!惊恐的舒颜强自镇定, 随她慢慢后退的同时, 尽量温声安抚,“你跑不掉的,别做傻事!”
到了这一步, 她还需要在乎后果吗?“即使真的跑不掉,拉你做垫背也不亏,黄泉路上有你陪我, 我也不寂寞!”
晴云的耳语带着一丝阴森的气息,似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一般,“你不过是来替我选秀而已,却抢了我的夫君,夺走我的家人,还狠心的把我逐出府去!你在富察家坐享荣华,可有想过我的遭遇?
我好不容易逃出囚牢,却遇到了人贩子,将我拐卖至青楼,好好一个闺阁千金,竟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我被人欺侮之时,你可知我有多恨你!若不是你出现,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怪不得福康安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竟流落到风尘之地!她的遭遇的确悲惨,舒颜可以同情她,但她没资格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旁人身上,“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一步错满盘输,你又怪得了谁?”
看着周围人仇视轻蔑的眼神,尤其是她母亲,并没有因为看到她而喜悦,反而嫌她是累赘,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吧?晴云又怎会不晓得,她自己也有责任,可是看着舒颜一个汉家女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当然会心生嫉妒!
“是,我怪不了任何人,可我也不允许你继续顶着我的身份享受荣华!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再拥有!”
听这话音,晴云似乎打算同归于尽,可她还没见到福康安,他还没回来,若是就这么死了,舒颜不甘心啊!好歹也让她再见福康安一回吧?
心知富察府中高手如云,她即使逃至府门口,应该也会很快被人追上,与其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直接将舒颜了结,至少报了她心头之恨!
打定主意后,晴云再不犹豫,紧攥着匕首打算一刀划下去!就在此时,墙头上骤然跳下一人,一脚踢在晴云头部,顺势将其踹翻在地,而他则稳稳当当落于地面,潇然放下袍角,负手而立,愤而拧眉,傲然逼视于倒在地面的晴云,“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对我夫人下手,真当我福康安是死的?”
那一刻,舒颜内心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他又一次救她于危难,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每一次她有危险之时他都能及时出现,以往会出现都算正常,毕竟都在京城,可这回不一样啊!
舒颜百思不解,愣怔的望着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不是在金川打仗吗?”
“是啊!”再面对舒颜时,他已换上了一副笑脸,温柔似秋阳,“下个月是太后的千秋节,皇上命我回京贺寿,是以我才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至此舒颜才算明白,怪不得他这两个月都没写信,原是正是往家走的路上,“那你怎的不提前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他可是一番好意才会如此,“哪知刚回来就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看得出晴云已然发疯,福康安若是正面出场与之讲条件,晴云定不会信她,贸然出手也不好,指不定还没近身她就将匕首划在舒颜颈间,再三思量,他才决定不惊动其他人,翻身上墙,立在墙头,寻找合适的时机,趁其不备再出手!
晴云怎么也没想到,福康安竟会在此时出现,打断她的计划!那拉氏亦觉惊喜,由人搀扶着上前去,“瑶林,我的儿!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福康安恭敬拱手,“孩儿回来得迟了,害得额娘受到了惊吓,您且回房歇着,这些人尽管交给孩儿来处置,保管把事情摆平!”
如今的情形已然超乎她的掌控,再者说,那拉氏也不希望儿子认为她趁他不在为难他的媳妇儿,索性答应不再管,让他来处理。
福康安则吩咐下人将晴云和那个所谓的亲戚关押起来,他先送舒颜回房歇息,而后再去审问。
宝芝想趁机开溜,却被福康安叫住,面上虽带着笑意,眼底却迸射着寒光,“你慌什么?既来了府中做客就别急着走,留下用午宴,待会儿还要找你对质呢!”
宝芝也是想着他远在金川,不可能再帮着舒颜,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招,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回京!
却不知他会如何?宝芝躁虑不安,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听从他的话,继续等着。
路上,舒颜的手一直在抖,想起方才的场景至今后怕,倘若福康安没回来,那她今日是不是就真的枉死了?
察觉到她的惶惶不安,福康安紧握住她的手,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得亏他及时赶到,否则怕是再也见不到舒颜!那样的情形,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恨自己临走之前没有找到晴云的下落,“是我疏忽,才留下遗祸。你放心,所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人,我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舒颜,我不会再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打算如何处置晴云?”
还能如何?自然是一劳永逸之法,“想要你命的人,我还能让她活在这世上?”
这一次,舒颜没有替晴云求情,纵然是表姐妹又如何?晴云已对她恨之入骨,不分青红皂白,几近癫狂的地步,面对这样的女人她也会害怕,倒不如就如瑶林所言,才能彻底清净,“你安排就好,我真的不欠她!”
紧搂着她,福康安柔声安慰道:“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无需自责。”
福康安虽然很想念她,却也晓得还有要事等着他去办,暂时不能只顾儿女情长,先将矛盾解决了再回来陪她。
嘱咐丫鬟好生伺候着,而后福康安便匆匆拐回去办事。舒颜则简单洗漱了一番,躺在帐中压惊。
心里头乱的很,满脑子都是她穿越之后所发生的事在翻腾,她是顶替了晴云的身份活下去,可这些起初也不是她想要的,不过都是命运的安排而已,是福是祸,谁又聊得准呢?
反过来去想,假如晴云没有作死,直接入宫选秀,福康安就一定会选她吗?也不一定吧?
兴许是宝芝,再不然就是颂颖,估摸着是轮不到晴云的,所以说,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谁也取代不了谁的人生,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晴云不认错,舒颜也不会傻傻的去揽这责任,这矛盾横亘在此,终须解决,晴云本有康庄大道可以选,但她不甘心,偏要任性,才导致如今这样的结果,再留她活着,往后兴许还会惹出更多的麻烦,与其给自己找堵,还不如来个痛快!
说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罢,福康安是她的夫君,是她所爱之人,她想留在这儿与他共度余生,反正如今的她绝不可能再将一切拱手想让,而晴云只能有一个,她不想离开,就只能让另一个消失。
想通之后,舒颜也就不再压抑自己,不再管这件事,她相信福康安一定会处理得很干净。
事实上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福康安先命人对晴云的婶婶用刑,趁机逼问,“是不是宝芝逼你冤枉我夫人,找了个假晴云来陷害她?承认就有活路,不承认的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贴加官这种刑罚简直是不见血的折磨,那妇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喘不过气来,眼看濒临鬼门关,最后终是惜命妥协,忽略事实,答应到那拉氏面前指证宝芝,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她,说是受她唆使才会冤枉三少奶奶。
宝芝自是不认,说她没有冤枉舒颜,“她就是假的,我带来的才是真正的晴云!”
那拉氏已然不想再听她继续狡辩,也给不出任何好脸色,偏她又不是府中人,对她动不了家法,气极的那拉氏甩手便将手中的汤婆子摔至她跟前,“勾栏里的下作东西居然也敢带来做戏?当我这忠勇公府是什么地方?几次三番的来闹事,宝芝,我真是看错了你!看在你父母的面儿上,我不罚你,但你往后再不许踏入我府邸大门!若再让我听到半句诋毁我儿媳的言辞,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吓得宝芝再不敢言语,死死咬着嘴唇,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福康安一回来,力挽狂澜,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是不可能再拿舒颜怎么样,唯有认栽,放弃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