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盏,舒颜不禁感慨,该来的终究会来,对质是免不了的,或早或晚罢了!
镇定起身,舒颜无谓笑笑,招呼颂颖一道前往,“走吧!咱们去看热闹。”
虽不明所以,颂颖还是果断的随她同行,一到内堂,看到宝芝的身影,颂颖顿生不祥预感,担心她这个表妹又会惹什么是非。
眼瞧着慧瑶与宝芝皆立在那拉氏身侧,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舒颜便能大致猜到她们跟婆婆说了什么,果不其然,上座的婆婆冷脸横眉斜向她,质问她究竟是谁,“舒颜?抑或晴云?你究竟是何人,与锦湘如何相识!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家法伺候!”
怎的时隔这么久,宝芝还在揪着假秀女的事不放?颂颖忧心舒颜的处境,想上前帮她说话,舒颜微摇首,示意颂颖稍安勿躁,她自有应对之策。
晌午那会子慧瑶与她打招呼之际,舒颜已经能猜出她会如何,如今瑶林不在京城,没人护着她,一味怯懦畏惧并不能解决问题,且宝芝与慧瑶皆与她有冤仇,今日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这冤仇一并报了!
早有准备的舒颜不慌不忙的向婆婆回话,“额娘容禀,儿媳闺名晴云,小名舒舒,那段时日与家人发生矛盾,这才任性的离家出走,锦湘正是我闺中好友,我才会到她家借宿。”
“哦?”既有人提出质疑,那拉氏必须追根究底,“有何矛盾?”
宝芝在旁哼笑,“闺阁千金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擅自离家出走?说出来谁信?怕不是盗用了晴云的身份,代替她去选秀吧?”
见不得她嚣张,舒颜反讽道: “这里是忠勇公府,额娘当家做主,额娘问什么我自当答复,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审问我?”
舒颜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很不懂事,为防那拉氏不悦,宝芝赶忙向其解释,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伯母,我只是想帮您提出疑点而已,这个女人太狡猾,故意离间,居心叵测!”
不管儿媳是何目的,宝芝的抢先发问确实令那拉氏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给她摆脸子,强压下不满,委婉提醒,“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依旧是我富察家的儿媳妇,事关家族声誉,无需你来提点,我自会审问清楚,你且在旁听着便是。”
感觉到那拉氏面色不愈,宝芝再不敢造次,闷闷低首称是之际,还恨瞥舒颜一眼。
当那拉氏再次要求她讲明与家人有什么矛盾时,舒颜从容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事终究是儿媳的私事,儿媳愿说,却只愿说给您听。额娘听罢之后,再给儿媳定罪也不迟。”
未免有什么秘密被外人听到有失富察府的颜面,那拉氏遂决定依她之言,让众人留在堂中,而她们婆媳二人则去往里屋。
她倒要听听,这所谓的私事究竟是什么!
为示诚意,进门后舒颜就往地上一跪,说自个儿未入宫选秀之前,去寺庙上香之际遭遇劫匪打劫,幸得一位公子所救,为保她不被人欺负,那位公子当晚与她共处一室,次日就有官兵到来,端了那窝劫匪,“我对那位公子心生感激,便无心参选,只求落选,奈何后来又被太后赐婚,偏偏我对那位公子念念不忘,不愿嫁人,这才与父母吵架,赌气出走。”
“你居然心有所属?”儿媳虽是坦白交代,可那拉氏得知她对瑶林不专一,终归心里不舒坦,替儿子抱不平,“我儿待你情深义重,你竟然念着旁的男人?你对得起他吗?”
就在那拉氏替儿子抱不平之际,话锋被舒颜陡然一转,“额娘息怒,请听儿媳说完,那时候我死活不愿嫁,在锦湘家中躲了许久,后来瑶林去找锦湘兄妹,我瞧着他很眼熟,始知当日那位救我的公子正是瑶林!恩人与我的未婚夫君是同一人,这大约就是天意吧!”
仔细回想,那拉氏略有印象,“是了,瑶林曾与我说过他剿匪一事,原来你们一早就相识,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可不是嘛!儿媳当时也难以置信呢!”舒颜故意拣选着说,许多事都被她故意掩盖,譬如慧瑶伤她,福康安赶来相救一事,她并未与婆婆提起,虽说不是她的错,但若让婆婆晓得别的男人欺负她,怕会对她印象不好,是以她才避重就轻,简略带过。
如她所愿,那拉氏信了她的说辞,只因福康安一早就当众唤过她舒舒,是以那拉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加之她的解释皆合情合理,那拉氏也就没再质疑,但还是不忘出声警示,以树家主之威信,“而今瑶林不在家,我无法与他对质,但也绝不允许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今日之事作罢,你所言最好皆属实,待瑶林归来,我还是要询问的,一旦被我察觉出你撒谎,绝不轻饶!”
舒颜所言非虚,只隐去了一部分,正如瑶林所狡辩的那般,这是瞒,不是骗,是以她无愧于心,底气十足,腰杆儿挺得倍儿直,脸不红心不跳,“儿媳可以起誓,绝无半句谎言,这些事瑶林也都清清楚楚。”
至此,那拉氏没再怀疑什么,带着她出去,说是已盘问清楚,晴云确有苦衷才会离家出走,但她的确是本人,并无顶替一说。
宝芝还等着看她被那拉氏厌弃,未料那拉氏出来后竟像没事儿似的,这不应该啊!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不甘心的宝芝再次追问,“伯母,她究竟有什么苦衷?闺阁千金在定亲之后轻易离家本就匪夷所思,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明摆着那拉氏不愿明说,她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令人很厌烦了,“已然问清,我心知肚明即可,就不劳你们费心,我们的家事,无需样样都与你交代!”
察觉到那拉氏的声音明显透着一丝不耐烦,心生畏惧的宝芝无措的将巾帕绕在手指间,不自觉的软了语调,“我……我只是担心伯母您被这个女人蒙蔽,她心眼儿多着呢!”
之前舒颜步步忍让,并未换得宝芝的收敛,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新仇旧恨一并算,“宝芝啊宝芝,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血口喷人可是你惯用的把戏!”未有任何犹豫,舒颜决定就在今日,将曾经的帐都翻出来,好教婆婆知道,她一直看中的宝芝究竟是黑是白!
“额娘可还记得当初在宫中,儿媳冲撞您,摔碎了您的翡翠镯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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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揭发宝芝
那拉氏当然记得, 毕竟那镯子可是傅恒所赠, 摔碎之后她心痛了许久都缓不过来,怎么可能忘记?即使后来儿媳又送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却终究不是她原来的那只,没有经过傅恒之手, 再怎么珍贵也没有意义, 是以那拉氏并未佩戴, 只让人收在匣中。
念在儿子的面儿上, 她才没与儿媳计较,而今又旧事重提,那拉氏的怒火再次被燃起,心中难免忿忿,“当然记得,旧怨无需再提。”
舒颜才说了这么一句,宝芝心顿慌, 生怕她将之前的事抖出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舒颜还真将矛头直指向她,“当初是因为后颈突然出现一条虫子, 我才会受惊, 可那时候大家都在赏花, 周围只有花丛,没有树木,这条虫子不可能从高处落下, 也不可能自个儿钻进我后颈,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将虫子拿过来放至我颈间,而这个人,正是宝芝!”
按照她的分析,似乎确有蹊跷,那拉氏遂将目光移向宝芝,眸带质疑,恼羞成怒的宝芝恨嗤于她,“你胡说,我才没有使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不要污蔑我!”
与此同时,颂颖抬步近前道:“启禀婶婶,宝芝并不冤枉,在晴云颈间放虫子的人的确是她,当时我就在她身畔,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晴云的确是被她所害,若非她恶作剧,晴云也不至于冲撞到您。”
那拉氏自然也晓得颂颖和宝芝是表姐妹,按理说这亲眷之间应该互相帮衬,不可能作假谋害,可颂颖直至现在才说出所谓的真相,未免令人匪夷所思,“哦?是吗?那你当初为何不肯站出来作证?”
“我……”
颂颖的为难之处,舒颜最是清楚不过,遂替她澄清道:“因为她们是表姐妹,颂颖心地良善,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愿坑害自己的表妹,也就没勇气当众揭露宝芝的恶行,而我想着那时已被赐婚离宫,没必要揪着恩怨不放,便也一直没提,而今宝芝再次陷害我,颂颖实在看不下去,才会为我作证,是吧颂颖?”
她难以启齿之言皆被道了出来,颂颖会心一笑,也庆幸自己终于有勇气道出实情,感激点头,颂颖道:“隐瞒的确是我的错,本意是想息事宁人,孰料宝芝一再揪着晴云不放,总想着给她使绊子,不得已之下,我才决定讲出来,以证晴云的清白,还望婶婶明察。”
去年那拉氏还为着镯子的事对晴云生出偏见,为失去宝芝这个儿媳而惋惜不已,今日始知她的真面目,那拉氏深感失望,“亏得我还对你印象极佳,认为你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女子,一直费心张罗你的婚事,哪料你的心机竟如此深沉!闯了祸还不敢承认,将责任都推到晴云身上,害得我们婆媳之间生出嫌隙,宝芝,你自己都不觉得羞耻的吗?”
纵使颂颖出来作证,宝芝也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罪状,坚称自个儿没有做过,“她虽是我表姐,可我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睦,她俩才是好姐妹,做伪证再正常不过,伯母,您要相信我啊!”
“信你挑拨离间?”那拉氏已懒得再听她继续说下去,单是听着她的声音便觉聒噪,不耐摆手,“够了!今日本是我生辰之宴,你却偏来挑事,而今已证明我的儿媳没有问题,是你多疑罢了!念在你父母的面儿上,此事我不予追究,你也好自为之,莫再惹是生非,否则我可不会再客气!”
可笑宝芝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慧瑶也丢了人,被那拉氏下了逐客令,眼瞅着她俩出门后还黑着脸,似乎是在互相埋怨,看似镇定的舒颜这才暗松一口气,没方才那么紧张。
瑶林不在家,没人护着她,她只能依靠自己,毕竟瑶林对她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她,总得她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足以应付各种场面,不至于总被人欺负。
解决了自己的麻烦,舒颜仍旧不能省心,还得抽空去看望锦湘,但她又不能擅自出府,若说是去烧香拜佛,一般不会独自前往,都是结伴而行,她与颂颖最熟,便唤上颂颖一道,中途与她讲明,说是有些私事要办,在半路分开走,午后再汇合。
料想必是要紧之事,颂颖也没多问,愿意配合,帮她隐瞒。
去的路上她就在想,见着锦湘时该如何规劝,她肯定听过很多反对之词,已然厌倦,若然她去后也这般重复,想必锦湘会对她很失望的吧?
思来想去,她决定换一种方式,依稀闻到花香,舒颜掀帘而望,路边春景漫野,清香扑鼻,依稀记得上回走这条路时,瑶林还陪在她身畔,而今两夫妻已分别半年有余,说来还真是很想他呢!奈何他为战事奔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她只能乖乖在家等着,盼着他的归期。
到得柳家,虽只有过一面之缘,柳白微也能一眼认出她来,忙请她进屋去。
这边还有病人要医治,柳白微只将她带至锦湘所居的密室门口,就转身离开继续为病人诊治。
听到脚步声,锦湘还以为是她二哥又来劝她,不耐抬眸却惊见舒颜的身影,百感交集的锦湘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望向她凝视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亲切上前去迎,眸带防备,“是我哥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点点头,舒颜又摇了摇头,面带浅笑,“是他告知我的,但我不是来当说客,只是想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是就好,那些规劝之言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实不愿再听人重复。
看了躺在病床上休养的男子一眼,舒颜才知传说中的马慧裕原是这般模样,虽是受了重伤,面色苍白,眉骨中透着的坚毅依稀可见。
马慧裕虽不知来者何人,但看锦湘与她说话的方式,似乎很熟识,便微抬身,朝她颔首致意,床头还摆着一盆才开的兰花,一眼看去,倒真有些君子如兰的风度。
礼数尚算周全,舒颜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是当着他的面儿,两姐妹不好说话,舒颜遂与锦湘提议到外头聊聊。
“稍等,药不烫了,等我喂他喝完药再陪你出去。”
道罢锦湘到床畔坐下,端起药碗吹了吹,细心的喂着,而后又为他端来清水漱口,动作轻柔且耐心十足,两人对视间满是柔情蜜意,看得舒颜心生感慨,忽然觉得他二人也算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待她忙完这一切,两人才一起出了密室到外间说话。
以往的锦湘总是笑逐颜开,一瞧见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今竟变得沉默起来,大约是因为这事儿太令她糟心,她才会这般颓然吧?
只注重家世的这种陈规陋俗,舒颜本就看不惯,也愿意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很期待与他长相厮守,什么规矩和世俗都不会在乎,我明白你的心情,也很理解你父母的感受,毕竟你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姑母肯定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你失踪的这些日子,你不晓得她有多担心。”
一提到父母,锦湘心中也有愧,也深知自己的做法有些偏激,但又记恨父母的管制,“可不同意我嫁给慧裕的就是他们,我阿玛竟然还狠心的派人刺伤慧裕,他只是怕我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说到此,锦湘的声音已然哽咽,“我只是喜欢他想嫁给他而已,怎么就那么难?他们说嫁给汉人便要被逐出旗籍,我根本不稀罕这旗人的身份,逐出便罢,没什么大不了,为何阿玛就不肯成全我们?”
也许这世上真有自私的父母,但舒颜还是愿意相信,大部分父母都是为了子女的将来着想,“他们老一辈人,自是在乎面子,再者说,他们拦阻也不单单是因为马慧裕是汉人,更是怕你以后跟着他会吃苦,心疼你而已。我想姑丈和姑母应该不是真的想伤他,只是想吓唬他罢了!没想到他还挺坚决的,且这个马慧裕相貌堂堂,你喜欢他倒也正常。”
说到此,锦湘那愁苦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难为情的笑意,“你就甭取笑我了,我看中的又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才华,还有他对我的好。”
“得了吧!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开始肯定是被他的容貌先吸引,而后才发现,哎---这人人品也不错吆!越看越顺眼怎么办?好想和他在一起!”
锦湘才不好意思承认,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你说的是表哥吧?你就是被瑶林的俊朗外表给迷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