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常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用手狠狠按压下,心有鹿撞,岂不是话本里用来描述男女主人公的?
可她的手臂被易鹤安禁锢着,拐杖早掉在地上,她近乎依撑着易鹤安而站。
五月衣衫早就薄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清晰,隔着衣料不停地灼荡着她的皮肤。
“在赵译那里碰灰了?”易鹤安复而又轻笑。
洒下的气息对于殷呖呖已是灼热。
第22章 心乱
殷呖呖忘记自己是如何从易宅回到厢房,那颗被灼烫的心,还砰砰地跳着。
她抬手摸了摸耳尖,也烫得吓人。
尤其是想到最后易鹤安轻轻蹭过她耳朵时的凉软,整个人就像刺猬似的,满身的防御都竖了起来。
闭了闭眼,他微哑的嗓音混合着清冷的晚风,响在耳畔,“如此,你还觉得我与他有什么?”
缩在被窝里的她,猛地一颤。
易鹤安定是在报复她!
饶是这回算她误解在先,可他……他如此作风,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她按了按自己的左胸膛,那里还跳动得厉害。
当真是荒唐!
她将被褥一掀,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不一会儿便捂住一身热汗,可如何也不愿意探出脑袋。
好像她一探出头,就会看见易鹤安那张似笑非笑地脸。
这回,这回他可得意了!整得她恍恍惚惚,也不能眠!
殷呖呖便是如此想着,只将所有归咎在易鹤安存心捉弄她上,毕竟他讨厌她也非一两天了,而她对他也是厌恶的。
辗转反侧的她骤然起身,赤脚踩着冰凉的地面,单脚一跳一跳,跳到角落。
她将那卷放置许久的画像拿出,挂在床头,每日清早睁眼便可看见的地方。
注视着画卷里玉树临风的儿郎,那颗心不知不觉地缓下来。
长夜漫漫,静如水。
殷呖呖第二日因为脚肿得太厉害引起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躺在被窝里,嘴里念念有词。
“混蛋……混蛋……”
一旁的殷老爹急得团团转,殷呖呖自幼身体好得很,几乎没生过什么大病,如今高烧不退还说起胡话,让他如何不着急?
“大夫,我闺女到底咋地了?”
“小姐由外伤引起高烧,但根源却是郁结于心,有心结,致使这高烧不退。”大夫叹了口气。
那般遗憾的样子,让殷老爹严重怀疑自家闺女下一步就要归天了。
他急红了眼,环顾四周,凶神恶煞的模样将正惋惜的大夫吓得瑟瑟发抖,熊叔刚想劝慰殷老爹几句,却冷不防地被殷老爹揪起了衣服,往外提。
“你说,我不在的这些天,呖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横眉怒瞪。
“真没什么事。”熊叔就差拿项上人头担保了。
“我自个儿的闺女啥德行,我不知道?”殷老爹冷哼一声,“她什么时候开始爱看书了?练字练得比刀枪还勤。”
熊叔愁眉苦脸,以往大当家巴不得小姐多看书,读书写字,现下小姐随他愿了,他又疑神疑鬼。
忽地,熊叔倒吸了口气,犹豫道:“小姐,可能是害相思病了。”
“害什么?”殷老爹以为自己耳聋了。
“相思病。”
“什么病?”殷老爹觉得自己听错了。
“相思病。”熊叔在殷老爹的死亡凝视下重复了一遍,然后下一刻他就被提起来。
“你说谁害相思病呢?!”殷老爹此时此刻的样子活脱脱像要吃人的恶鬼,“熊老二,我和你说,你要不是跟了我那么多年,冲你今儿这话,我能给你打死!”
熊叔被殷老爹狠狠摇晃得脑袋都要掉了,等殷老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凝视彼此许久。
受到刺激的殷老爹将颤抖的手放在熊叔的肩膀,“兄弟,你说,我闺女害相思病?”
熊叔不想再给殷老爹刺激,但他还是点点头,将殷呖呖从花媒婆那里取得画卷的事情,以及而后的各种反常一一告知给了殷老爹。
殷老爹心中一痛,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最终还是被……拱了?
瞧着殷老爹黯然神伤,熊叔眼里有些嫌弃。
关键不是他嫌弃,要赖就赖殷老爹一边顾着颜面不想输给易老爹,一边又这般割舍不下小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这话熊叔可不敢当殷老爹面说出来,他拍了拍殷老爹的肩膀,宽慰道:“大当家,这不是你临走吩咐的事吗?小姐现在也算是达成你所愿了,别难过。”
他不宽慰还好,一宽慰,就扎殷老爹心了。
殷老爹想掉泪,合着是他自个儿将闺女送出去的。
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连诉伤心的地儿都没有。
他的大掌一攥,肃杀之意横生,“是哪家的小子?”
哪家的小子?殷呖呖藏得那么严实的人,问熊叔,这不为难他吗?
“不知道。”
“不知道?!”殷老爹手一抖,差点掐死熊叔。
等冲脑门的火退了后,殷老爹从自家闺女心有所属中缓过神后,眉头紧紧地锁起来,闺女的事情似乎有点棘手。
照目前情况来看,好像是他家闺女在单相思,要不然如何害了相思病,还郁结于心,高烧不退?
天杀的小子!
竟害得他闺女凄凄惨惨至此,奈何不知这人哪家的,要不然就是按着那小子的脑门也得跟自家闺女拜堂成亲。
殷老爹目光如炬,盯着熊叔,“你说,是花媒婆给介绍的?”
熊叔下意识咽咽口水,“对。”
“呵,我倒要看看哪个小子。”殷老爹说着伸手快如雷霆,直接将熊叔腰后背着的大斧夺来。
气势汹汹地朝镖局外走去,然而迎面朝他跑来个弟兄,扯着嗓子喊:“小姐,花媒婆在外面找你。”
花媒婆在殷家镖局大堂内,手里攥着封信,坐立不安。
她给易鹤安与殷呖呖递信,通常会有一两天的时差,免得叫他们生疑。
这次却是她头回亲自登门当信差。
记得上次替易鹤安与殷呖呖传信,快有月把时间了,久到她都怀疑两人是凑不成了。
可没想到两天前收到易家递来的信,可叫她心底快灭的火蹭地燃起来。
易鹤安那边还是有意的。
就是不知道殷呖呖这边是什么意思。
然而,她没等到心心念念的殷呖呖,等来了面色不善的殷老爹。
“花媒婆,我问你这到底是哪家的?”
殷老爹将大斧往桌上一搁,重重的声响将花媒婆脆弱的心脏吓得一缩。
这回就是向来莽撞的熊叔都怕殷老爹冲动把花媒婆吓坏了,往花媒婆旁边靠了靠,“媒婆,你就说了吧,我家小姐害相思病害得高烧不退。”
害相思病害得高烧不退?
花媒婆的眼睛转了转,哪怕面前的殷老爹凶神恶煞,都没能阻止她暗喜殷呖呖也是有意的。
那万不能让殷老爹知道是易鹤安。
正当她寻思着如何把此事掩过去的时候,高烧不退的殷呖呖拄着拐杖出现在堂前。
红色劲装张扬地晃了花媒婆的眼,然后实现就落在那张因高烧而红晕晕的小脸,此刻,盈满着急。
“花婆婆,吴公子来信了?”她几步作一步,冲到花媒婆跟前,“快快,将信给我。”
本来怒火冲天的殷老爹,见到闺女急不可耐后,心碎。
花媒婆趁着机会忙将信递给殷呖呖,然后踮着小脚匆匆离开了殷家这个是非之地。
殷呖呖握着信,被易鹤安搅乱的心陡然安下,呼出口浊气,打算回屋再拆信,去路却被殷老爹挡住。
那只粗粝的大手更是直接朝她手里的信伸来,幸而她躲闪及时,殷老爹的手与信堪堪擦过。
“爹,你这是做什么?”她皱眉。
“你把信给我。”
“这是我的信。”
“我知道,给我。”
殷呖呖护着信,往后退了几步,“爹,你疯了?”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抢她的信?
“我叫你给我。”殷老爹眼睛瞪得多大。
这才哪儿和哪儿,自家闺女就这么护着那小子,倘若日后真成了,闺女心里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不行,那小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把闺女迷得神魂颠倒,他必须得扼杀两人的苗头于摇篮里。
“不给。”
殷呖呖攥着信,就像是攥着溺死前最后的一根稻草。
只有,吴公子能救她了。
她快要被易鹤安害疯了。
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全是那家伙洒在耳畔的温息声,光是一点点,就足够将她焚烧殆尽。
“你给不给我?”殷老爹那拳头就要往自己身上砸,还没落下,听见殷呖呖异常冷静的声音。
“什么都依你,这次你再敲自个儿,也不成。”
她的眸光毅然。
令殷老爹一怔,浮着怒气的脸渐渐沉下来,目光趋于冷静。
他深知殷呖呖的性子,这次,眉眼情绪无半分玩笑。
大手缓缓垂下,气氛一下僵住,殷老爹怕与闺女将关系闹得几天不能说话,偏过头。
“不给就不给。”
语气别扭,犹如孩童吵架不得意后的置气。
由殷老爹这粗糙的汉子做出来,委实不符形象,但成功缓和了气氛。
殷呖呖长睫轻微地颤了颤,握着信笺的长指紧紧蜷缩起,将信笺捏得皱巴巴的。
恍然地想起从“吴公子”那里看得第一本话本子,当时她还鄙夷相府三千金为个男儿与自家爹爹击掌决裂。
自己现在又算不算?
可她不知为何这心,会被易鹤安扰得不安不宁,但她深知,往后绝不能再因易鹤安乱一星半点,那时才叫爹爹真的难受。
趁着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她拖着疲倦浑噩的身体回到床榻,将信笺展开。
“贾姑娘,院落里的丁香开得正好,细细碎碎的花簇在一起,于绿叶里楚楚动人,在下便惦念起姑娘。说来生怕姑娘笑话,左右不过几封信笺,姑娘却已然于我心间留下如影不灭的印记。”
字迹虽潦草,但笔锋极其有力。
像是在力证他的心意。
眸光落在不似以往风流飘逸的字迹,殷呖呖有点哂笑,他就如此怕自己不信?
撑着病体起身回信,笔尖犹犹豫豫地落下,学着那些深闺里的姑娘的语气,写废了许多纸。
“小女有幸得公子惦念,多日未得公子来信,话本反复读,竟书页脱落,怕不能归还于公子。”
最后停笔。
殷呖呖发觉手腕酸软,原来自己书写的笔锋也比往常用劲。
第23章 豁然开朗
殷呖呖一边养身子一边与那位“吴公子”通书信,她庆幸自己的脚坏了,不用去学堂,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用见到易鹤安。
她伏着案甩甩脑袋,怎么又去想那个混蛋了。
低头,给“吴公子”回信,然而心境已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如若说,原先对“吴公子”怀揣的是歆慕。
那种无论如何要将他捏住的心情,已经在日渐生长了。
连回信也不似以往畅所欲言,反而各种咬词嚼句,硬生生地要将自己塑造成画卷里温柔似水的姑娘。
然而,这对殷呖呖何其艰难。
所以她晃荡的小脚下,一堆各式各样的话本,都是她原先不爱看的情情爱爱,当做借鉴。一封信写下来,险些吐血而亡。
她现在就捧着一卷书,模仿着话本里女主人公的语调,落笔的时候又犯难,该与“吴公子”说些什么好?
忽地灵光乍现。
将一封信写好,然后抽出自己最爱的话本《西游释厄传》,叫人送去给花媒婆。
她满意地点头,心想这算是投其所好吧?应当能讨得公子欢心。
忽然又想起易鹤安也爱看话本子,这《西游释厄传》也不知他看没看过。
正想着,她狠狠抽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回事,叫你想,叫你想!”
而后整个人发神经似地趴在书案,小手敲起桌面,咚咚响。
这都落入门外暗暗观察的殷老爹眼里,他本来想暗中将信截下的,可怕自家闺女得不到回信,又害起相思。
他还想偷偷地看一眼信,但怕被花媒婆看出端倪告诉给殷呖呖。
于是乎,每天都活得倍感煎熬,唯恐哪天醒来,闺女被人拐跑了。
易鹤安收到花媒婆送来的《西游释厄传》时,执笔的手一顿,深邃的眸底分辨不清是何许情绪。
上回“贾姑娘”寄来的信笺,将相思慢叙的极委婉,令他心头漫起一丝愧疚。
那段时日不知为何,就忘却写信与她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眸,就想起一张会怒会闹会嬉笑的小脸,他的病早好了,然而这些日,她的位置一直空落落的。
那只握笔的手,狠狠地攥起来,强忍着砸桌的冲动,轻微的颤着。
她简直就像一只魇魔!
再看向那本《西游释厄传》,以及娟秀的字体,他平了平心境。
其实,“贾姑娘”便甚好了。
倘若两人相许,他想,他必然会待她好。
于是他开始想着该如何给她回信,先是表感谢,又言了其余的,最后觉得自己这寥寥字迹实在有失心意,干脆作了幅画像。
殷呖呖收到那卷人比花娇的画像,心情五味杂陈,有喜有烦。
喜,“吴公子”送来画像,说明对她有意。
烦,这画像与她之前的画像里的模样一般无二,但与她本人相差甚远。
下学归来的赵译进门便看见,殷呖呖蔫蔫地坐在院子的绿荫里,罕见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