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珠珠放心了,不用担心露出马脚,她弹的也十分肆意。
教习姑姑听她弹了一曲,连连点头赞许,“姑娘如今琴艺竟有了意境,甚好甚好。”
珠珠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弹琴的时候东想西想,居然还被教习姑姑夸做是有意境。
接下来轮到苏明婉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扶过琴弦,接着开始弹奏起来。
一开始还行,虽算不上好,但挺顺畅的,等弹到急促复杂之处,便开始出问题,她起先弹错了几个音,接着心里慌乱又弹错了几个,结果越弹错的就越多,错的越多心里就越乱,到最后简直一塌糊涂。
一曲之后,苏明婉咬紧牙关脸色苍白。
教习姑姑摇了摇头,眼中略有失望,苏明婉根本就没有一点习琴的天赋,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
“今日份的练习结束了,两位姑娘可以离开了。”教习姑姑并未对苏明婉做出任何评论,只淡淡表示放学了,大家可以解散了。
珠珠开心地站起来揉了揉酸涩的胳膊,与练习姑姑道别之后便抱着自己的琴站起身。
路过苏明婉身边时,发现她手指紧紧抓着琴弦,手背青筋凸出,脸色阴沉。
看起来她心情极其不好。
不过……
珠珠抿唇,这又与她何干?于是她擦身走过。
这天邹夫人突然起兴过来抽查两个女儿的功课,从妇德妇言查到琴棋书画,她考虑到苏明婉,所以抽查的都是些基本内容。
等查到琴,苏明婉突然说:“娘,女儿辜负了您的期待,对琴艺很是笨拙。”说罢她揪着手帕,低着头一脸愧色。
邹夫人倒是和蔼可亲,“无事,你才刚来侯府就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已经让为娘很是高兴了。”
苏明婉低着头窥了珠珠一眼,突然说:“娘,姐姐琴弹得这样好,不知道您能不能让她教教我呢?”说完仿佛像个忐忑不安的孩子般,一脸期盼地看着珠珠。
珠珠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邹夫人听完,很高兴地说:“你能有如此上进心,你姐姐自然也会乐意帮助你的,对吧,珠儿?”
她能说她一点都不乐意吗?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珠珠仍旧被迫点头。
于是苏明婉在课余时间时常过来请教珠珠琴艺。
苏明婉是个极勤奋的,尽管在习琴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但是她够努力,死记硬背将每一个指法记住。
又过了几天,苏贞昌的四十岁寿辰到了。
由于四十岁不算大寿,苏贞昌不想大肆宣扬。邹夫人就安排了一场家宴并未邀请其他人。
当天晚上,苏贞昌的几个儿女就各自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上。
大儿子苏长殷准备的是一首诗,他自己作的,抑扬顿挫朗诵完了之后,苏贞昌连连点头,“我儿作诗的功力越发精进了。”
二儿子苏长青准备的是一幅画,画中苍鹰展翅翱翔于云层之上,画风粗狂笔力雄厚。
苏贞昌赞道:“我儿作画的功力越发精进了。”
等轮到珠珠了,本来大家都以为她会像往年那般拿出自制的香囊或者弹琴,结果珠珠却拿出了一个枕头。
大家见她拿了个枕头出来,都一脸奇怪,苏贞昌还没想好说些什么,苏长青就嚷嚷开了。
“我说妹妹,爹过生日,你怎么就拿个枕头当贺礼啊?”
珠珠在众人的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那个,我听说爹您睡觉醒来后有时候会落枕,所以我准备了这个药枕,爹您晚上睡觉枕着它,落枕的情况就能改善了。”
原来如此。
苏贞昌听完心中一片熨帖,古板的脸上也露出笑意,“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珠儿,快将你手里的枕头拿过来吧。”
珠珠恭敬地将枕头递过去。
邹夫人率先接过来拿到手里闻了闻,“这药香倒是奇特,珠儿,你是从哪里得知这枕头能改善落枕的?”
珠珠道:“上次去法觉寺,寺庙里面的一个小沙弥告诉我的,他说他师父也经常落枕,后来不知从哪个郎中那里得了方子,枕这个就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邹夫人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是法觉寺的和尚说的,那定然是有用的,珠儿,你有心了。”
珠珠被勇毅侯夫妇夸赞,心情很好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最后轮到苏明婉了。
苏明婉站起身屈膝福了福。
“我准备的是一首《江月》,想献给父亲。”她柔声道。
“江月?”
江月是一首著名的琴曲,曲谱很复杂,苏明婉习琴不过短短数月,竟然就能弹奏此曲?
“如此甚好。”苏贞昌不疑有他,只认为女儿勤奋聪慧,短短几个月便学会了如此难度的琴曲。
珠珠心下也很感叹,苏明婉也太拼命了,这么难的琴曲都能死记硬背下来,真牛人一个啊。
苏明婉并未立即动身,而是将目光看向珠珠,“姐姐,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嗯?
珠珠疑惑。
苏明婉害羞道:“琴曲我还有一处指法不太对,想请教姐姐。”
哈?这么难的琴曲她根本还没学好吗?珠珠懵逼了。
“我记得珠儿曾弹过这首曲子,既然你弹得并不熟练,不如让珠儿从旁协助你,若有你遗忘或者疏漏的便让珠儿替你补上吧。”苏贞昌道。
他心下明白了苏明婉可能对此曲还不熟练,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才习琴几个月而已,不过她如此有勇气想尝试一番,苏贞昌也愿意给面子。
只是琴曲实在太难,所以他才让珠珠在旁边帮忙也省的她出太大岔子。
珠珠闻言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完了,苏明珠以前居然弹过这首曲子?这下要完蛋了!
第11章
珠珠硬着头皮跟在苏明婉身后去取琴。
一路上绞尽脑汁都在想该如何脱身。
想了老半天都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要不然尿遁?不行不行,尿尿才多长时间?
头疼,真希望马上发高烧一病不起啊!珠珠内心哀嚎。
没过多久,目的地到达了。
苏明婉走了进去。
珠珠无法也只能跟着一起进去。
房间里有柳叶如梅这两个苏明婉的贴身丫鬟。
案桌上摆着一架古琴。
苏明婉微笑着:“姐姐,请这边来。”
珠珠讪笑着,她慢慢挪过去,装模作样摸了摸琴身。
“不知道妹妹是哪些地方的指法不熟练?能说出来吗?”珠珠干笑着。
苏明婉收回脸上的笑意,她看了眼门口,又转头直直看向珠珠,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珠珠心里发毛,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明婉的贴身丫鬟如梅突然起身走到房门口将门关上,插上门栓。
她们……她们想干什么?珠珠害怕了,她握紧手指,面上却故作镇定,“妹妹,好端端的关门做什么?”她下意识挪开几步准备随时开跑。
苏明婉笑的诡异,“姐姐,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丫鬟跟着呢?”
珠珠心中一沉,她害怕自己不会弹江月的曲子的事情被巧儿和绿枝发现了,所以才没让她们跟着过来,没想到原来苏明婉另有目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但是我想警告你,如今爹娘都还在正厅等着呢!你若敢伤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珠珠身体紧绷,脸上却相当冷静地说出这段话。
“伤你?”苏明婉笑了,“你以为我会那么蠢?”
她忽然后退几步,在珠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猛然冲向屋子里一个半人高的大瓷瓶。
“砰!”
瓷瓶碎裂的巨大声响。
伴随着这声巨响,柳叶和如梅高声惊呼。
“小姐!”
苏明婉大半身子躺在瓷器的碎片中,手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被瓷片割破的痕迹。
珠珠瞬间脸都白了,心一直沉到谷底。
“什么声音?屋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有小厮的声音传来。
如梅快速跑过去打开房门,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受伤了!”
八月的天气炎热的像蒸笼一般,珠珠却恍若被浸到了最寒冷的水里,冻得浑身颤抖。
没过多久苏贞昌邹夫人以及苏长殷苏长青都闻讯赶了过来。
苏明婉已经被下人们从瓷片堆里面救出来了,只是她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看着很吓人。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邹夫人被吓到了,她赶忙扑过去,颤声道。
苏贞昌父子三人也都惊呆了,还是苏长青反应及时。
“快!快来人去请大夫啊!”
“伤的这么重,最好去请太医。”苏长殷冷静分析,他招来一个小厮,从怀里拿出一份帖子,“这是我的拜贴,你驾着马车去请王太医,此人对外伤最是拿手。事急从速,越快越好!”
那小厮接过帖子点头应诺匆忙离去。
苏明婉浑身浴血靠在椅子上,面对一脸震惊心疼的邹夫人,“娘……”说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她的伤看起来十分吓人,邹夫人心疼的就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不怕不怕,我的儿,已经给你去请大夫了,太医院的王大夫最能治疗皮外伤,你只要好好养着,终究不会有事的,啊?”邹夫人颤抖着声音安慰道。
苏明婉泪水涟涟,“娘,我怕……我怕从此就落下一身伤痕……”
邹夫人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会落疤,眼下被苏明婉提醒,她瞧着她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这么多伤口……若是真的落疤了,那可怎么办呀?
想到这里邹夫人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办,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很有可能落下一身伤疤,这往后婚嫁……
“妹妹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好歹你的脸还并未受伤……”苏长青突然插嘴说道。
苏明婉闻言却哭的更伤心了,她委屈道:“二哥是不是觉得女子只要没破相,就算浑身的伤疤也不要紧?”说完大哭。
“不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长青语无伦次。
苏长殷捅了捅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于是苏长青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苏贞昌叹了一声,他看着浑身伤痕的苏明婉,眉头紧蹙,脸上甚是担忧。
苏明婉头靠在邹夫人的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邹夫人也抹着泪。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
苏贞昌看着地上还来不及收拾的花瓶碎片,碎片上还沾着红色的血迹。
他蹙眉问道:“好好的,你怎么撞上花瓶了?”
珠珠握紧手指,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苏明婉泪眼朦胧地看向珠珠。
众人随着她的眼神方向一起看向珠珠。
“怎么?”苏贞昌看着珠珠一脸惊讶,其他人也都是满脸惊色。
被大家注视的珠珠自嘲一声,呵,好讽刺啊。
“怎么,珠儿,莫非是你……”邹夫人难以置信。
其他人也都一脸质问,只有苏长青走过来拉着珠珠的衣袖,“不会吧,妹妹,这不是你干的吧?你快否认呀!”
珠珠正待开口,苏明婉却抽噎着说:“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花瓶。”说完又哭的梨花带雨。
屋子里的人闻言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真是吓我一跳!”苏长青长吁一口气,他低下头看向珠珠,却见她神色凝重满脸警惕。
在苏明婉沉醉于哭泣中之时,站在她身旁的丫鬟如梅好似看不下去了,她嘀咕了一句,“还不都是因为大小姐。”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屋子里面的人都听到了。
“怎么?”苏贞昌等人心又提了起来。
“如梅,你住嘴!”苏明婉呵斥道。
如梅却好似豁了出去,她大步走出来一把跪在苏贞昌面前。
“侯爷,今日之事,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拼着得罪大小姐,令二小姐怪罪奴婢,奴婢也一定要说出口!”
说完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苏贞昌神色严肃起来,邹夫人苏长殷苏长青也都脸色肃穆。
如梅跪在地上,恨恨瞪了珠珠一眼,又扭头对对苏贞昌坚定说道:“二小姐就是被大小姐推的!”
“你胡说八道!”苏长青想都没想就替珠珠反驳。
苏贞昌看了他一眼,苏长青抿着唇气的身体一抖一抖的,还要再呵斥如梅,却被苏长殷制止住了。
“二弟莫慌,待那丫鬟说完再做判定不迟。”
苏明婉低声呵斥道:“如梅你不要胡说,还不快退下!”说完瘫软在椅子上就像已经撑不下去了。
邹夫人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你伤的这么重,就别说话了。”
苏贞昌看着如梅一脸严肃,“你还要继续往下说吗?不过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都要记住一点,污蔑主子是大罪,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如梅忡怔片刻之后,心一横,下定了决心,她跪在地上伏身又磕了一个响头,“倘若奴婢说的有一个字是假的,便叫奴婢被拔舌剥皮不得好死!”
她抬起头一脸坚定,“因为奴婢问心无愧!”
真是太厉害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局内人,珠珠简直想给她鼓掌了,真不愧是女主的得力手下啊,瞧这发毒誓撒谎还不眨眼一脸正气的模样,她怎么不去戏园子里唱戏呢?
如梅发下如此毒誓,苏贞昌不得不慎重起来,就连苏长青也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