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雾都，你叫的那声救命，真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要不是我听见……”
黎川想象着凌朵在秃头大叔手里哭喊挣扎的模样，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次算你走运，但人的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好。”
凌朵喊的是母语的救命，在那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身在雾都。
幸好，黎川就在对面的3号房。
“你什么时候换的房间？那个黎太……”
黎川不悦：“谁是黎太？”
“不不，我说的是那个私生饭。”
黎川白她一眼：“波哥订的是4号，我要求酒店换到3号，她查到的记录是作废的。”
“对啊，私生饭也没料到你会临时换房，还是你机智。”
“就算我没换房，也不可能不锁门，让她偷到我的内裤。而且，还是那种花色，我的品位有那么可怜吗？”
“我、我真没见过你的内裤……抱歉……”
看她认错态度良好，黎川才问：“你认识后援会的川贝？你怎么会跟她们在一起？”
凌朵的心猛然收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就知道，来到雾都，自己的粉丝身份就瞒不下去了。
凌朵迟疑着没开口，如果黎川知道她是前会长，会不会不再相信她？
她被黎川收留的第一晚，黎川说过，接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
而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现在实话实说，黎川恐怕会对她很失望。
但她不想再骗黎川，不想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追悔自己的无心之失。
“黎川……”凌朵深吸口气，准备向他坦白。
“咚咚！”突兀的敲门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黎川松开凌朵的手，扶她站起来：“你先去躲一下。”
凌朵被他推进更衣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在浴室里，听到黎川开了门，波哥问他：“你还没冲澡吗？”
黎川：“先回房间。”
“要不要吃宵夜？我把凌朵叫来？”
“不吃了，让她休息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凌朵才从浴室走出来。
她看了眼，她和黎川坐过的沙发，回想黎川说过的话，心里暖融融的。
下次见到黎川，她要明白告诉他。
选择退圈，不是不爱了，而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他。
她不能再辜负黎川的信任。
既然彼此成为了朋友，就不该有隐瞒。
自从来到雾都，凌朵就没有一刻放松过，躺在床上睡了又醒，总是睡不安稳。
她打开手机，看到十几条未读消息。
都是西芹发来的。
“豆腐，你在哪儿，那个毛大叔没伤害你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当时我只想到川贝的声誉，没顾及到你的安全。”
“豆腐，看到消息给我回复好吗？我好担心你。”
“我回去找你，4号房已经没人了，我打听过没人报警，你真的没事吗……”
西芹带着川贝们逃跑的那一刻，凌朵真的很怕，感觉自己孤立无援。
但在那种极度混乱的场合，西芹做出这种反应，她也勉强可以理解。
况且，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念在多年的情分，凌朵没打算责怪西芹。
西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就在两小时前。
她一直担惊受怕，估计整晚都没合眼。
凌朵回复：“我跑掉了，他没有伤害我。”
西芹秒回：“不好了，豆腐，黎太那个贱人贼喊捉贼，她盗用川贝拍的照片，污蔑你是私生饭，煽动腿毛群炒热度。现在你的照片传遍超话，我和茄子正想办法帮你澄清。”
凌朵脑子一懵，就像走在大街上好好的，突然被疾驰的车子撞飞出去。
足足有一分钟，她无法思考，身体逐渐变冷，手腕不停颤抖，就连手机都握不稳了。
“啪嗒”一声，手机砸在她脑门上，却一点都不疼。
但这一砸，让凌朵找回了几分理智。
她慌忙打开管理群，发现茄子和群里的姐妹彻夜未眠。
她们通过各种渠道发布澄清消息，解释黎太手里的照片来源。
凌朵插不上话，她现在很混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紧接着打开微博，看到用了七年的账号，突然涌进几千条私信，数字还在不断上涨。
凌朵打开私信消息，匆匆瞥了一眼。
“你去死吧，黄牛会长，你就是粉圈的毒瘤，川贝的败类，恶心！”
“前会长变成私生饭？你这个贱女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恭喜你，又出名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宇宙第一的超级垃圾！”
“你还活着吗？什么时候死啊？我给你寄花圈包棺材！”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一起去喝百草枯吧，嘿嘿……”
被腿毛群围攻的时候，凌朵也被每天追着骂。
但像这种洪水猛兽般的攻击，还是头一遭。
她顾不得理会这些私信，赶紧进到超话，翻看实时热帖和最新动态。
原来，她被迷人姐的站子挂出来了。
帖子内容是，“因黄牛事件被撕退圈的前会长豆腐，竟是隐藏极深的私生饭？半夜追酒店，偷黎川内裤，有图有真相”！
附图九宫格照片，从各个角度拍下她披头散发，手抓内裤的丑态。
其中有张照片拍到正脸，被人放大，跟她之前的照片对比，证据确凿，就是“豆腐”本人。
这条被迷人姐置顶的热门帖子，转发量过万，跟帖三万五千条，点赞超十万。
从发布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
这意味着，黎太逃走不久，就在谋划把凌朵打成私生饭，替她受过。
也许黎太当时没认出她是前会长，但经过腿毛群的辨认，取证，栽赃，炒作成轰动粉圈的大事件。
川贝对私生饭本来就是零容忍。
而这个众人唾骂的私生饭，偏巧就是话题人物黄牛会长。
种种热门因素不断发酵。
不明真相的川贝受到挑唆，便将怒气全都发泄在“豆腐”身上。
凌朵花了不少时间，终于理清事件经过。
她看到后援会发出的澄清，以及雾都川贝上传的照片。
但这些还原事实的帖子，关注度很低，跟帖人数仅有三四百。
谣言和澄清的热度，相差百倍。
所谓真相，早已被淹没在流言蜚语中。
但更恐怖的事才刚开始。
凌朵被人|肉了。
网络信息时代，一旦留下痕迹，就有泄露隐私的危险。
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别有用心的人。
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将你扒皮抽骨，毁到一丝不剩。
凌朵的演艺经历，学院班级，甚至就连她家的住址和身份证号码，都被曝光了。
发布消息的人洋洋自得。
“黄牛会长竟是跑龙套小演员？做会长没机会接近黎川，干脆就做私生饭了，她想捆绑黎川炒作出名啊！”
看到这里，凌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
她给发帖人留言：“你这是违法行为，请你立刻删帖。”
不料对方非但不理她，还把私信截图也发出来，又引来一顿群嘲。
凌朵六神无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一切都不是事实。
凌朵的视线不断模糊，颤抖的手指不停刷新页面。
她演过的角色照片，都被翻了出来，就像鞭尸一样，任人嘲弄取笑。
有人把她演的洗脚丫鬟做成动图，截取被扇巴掌那段，配上文字：打死你个贱人。
满屏的恶意刺痛凌朵的双眼，恐慌的泪水不停流淌。
她感到愤怒委屈，却又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这场暴力何时才能停止，但她承受的精神压力，却越来越沉重。
粉圈内部的矛头直指凌朵，圈外对手趁机作乱抹黑黎川。
川家的宿敌是林锐粉丝。
锐家次次开战，次次被掐，如今川家出了糟心事，当然要来点个鞭炮添把火。
“黎川不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嘛，原来背地里没少约粉，呵呵。”
“难怪他喜欢去国外录歌，敢情是去千里送炮。”
“人家这次赶在音乐盛典之前，打个开门炮，想争大奖呢。”
“得了吧，他就靠那张脸哄哄脑残粉，出了国门，谁还承认他那点寒碜的实力。”
就连黎川的校友，糊咖晏辰的粉丝也趁乱踩一脚。
“黎川在朱利茨学院就乱约学妹，还有谁不知道吗？他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粉丝送上门，不约白不约。”
“他可真不挑啊，那个偷内裤的女粉丝暴丑的……”
还有其他几家，从来不被川贝放在眼里的柠檬精，上窜下跳开始表演。
“黎川这种虚伪无耻的爱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川贝就地解散吧，别被骗钱骗感情了。”
“要惨还是川贝惨，成天像打鸡血一样，争资源抢咖位，到头来正主还这么不争气，没有半点偶像自觉。”
“这么高调去雾都，只是去蹭红毯吧，他能得奖，除非评委的耳朵都聋了……”
成千上万条谣言，沿着纵横交错的网线，不断充斥在网络上。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落井下石，很快又演变成粉圈之间的互掐大战。
“黎川私生饭”的热搜，排名不断上升。
凌朵手抓花裤头的照片，传遍各大营销号。
她被扇耳光的动图，成为欠抽贱人的最佳代言。
凌朵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涨满血丝的双眼，时刻盯着手机屏幕。
后援会的澄清帖，在茄子和西芹的努力下，总算登上了热门话题。
但路人只想看狗血八卦，谁又在乎是真是假，谁会关心屏幕后面有人流泪。
天亮了，“黎川私生饭”的热搜爆了。
凌朵头痛欲裂，眼皮和嘴唇不停颤抖，眼前的字体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渐渐地，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眼前一黑，倒在床上。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远在故乡的爸妈，海戏校园的老师，她的同学朋友，剧组的工作人员……
他们曾带给她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为她痛苦的负担。
凌朵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但当她的家人朋友看到谣言受到伤害，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还有黎川，他还不知道，她是被迫退圈的前会长。
她曾有机会告诉他真相，却没能说出口。
她不是故意欺骗他，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区别？
“黎川，黎川……”念着他的名字，凌朵的心疼到抽搐。
她的愚蠢，导致现在这个难堪的局面。
怪她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但黎川有什么错？
黎川受她连累被骂被羞辱，即将到来的音乐盛典，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如果她的存在，带给黎川一丝一毫的影响，她不可能原谅自己。
凌朵睁开红肿的双眼，颤抖的双臂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艰难地坐起来。
现在的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血被抽干了，魂也丢失了。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黎川，只想奔向他，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但她的手机吵个不停，刺耳的声响，像一把把锋利的钩子，狠狠戳进她的心脏。
都是她熟悉的朋友。
他们看到网络传言，都来找她确认，是否真有这回事。
她来不及逐一回复，黄梦洁的电话就打来了。
“小朵，你怎么变成了黎川的私生饭？我正在剧组拍戏呢，黎川的粉丝闯进来扔血书，声嘶力竭要求魏导把你开除。”
凌朵火燎似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哭声：“梦姐，我不是私生饭，我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我只想告诉你，照顾好自己，风雨越猛，你会变得越强大。”
凌朵感动到泪崩：“谢谢梦姐，可是魏导那边……”
“放心吧，拍好的戏份，你还怕他剪了不成？其实，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别放在心上啊。”
黄梦洁温柔坚定的语气，给了凌朵极大的安慰。
或许有一天，她这个小透明，也能变得像梦姐一样强大。
刚挂了线，朵妈又打来了。
“小朵，店里的领班说你上热搜了，啥叫热搜？哪个频道能播？我和你爸都想看……”
“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和我爸别去看了。”
“孩子，真没事吗？你不要报喜不报忧……”
“妈，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啦，我在国外吃好住好，每天过的可开心了。我刚起床，就要去拍旅游大片，楼下的导演和摄影师都等着呢。”
“那好，等你忙完再说，虽然你爸反对你做演员，但你开心，妈妈也高兴。”
凌朵紧紧捂住颤抖的唇，挂断电话，汹涌的泪水打湿了手机屏幕，闪烁的微光，映出她哭到变形的脸庞。
经历过这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只要她能活下来，她就能活得更好。
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亲眼看到她的蜕变。
为了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她永不认输，绝不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