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这么多?”大妈吃了一惊,“我们咋买得起这么多!”
“你们能买十二斤,当然也能消化得了二十斤。”林然然慢悠悠提点道,“二十斤我交您手里,不管您跟谁分去。”
大妈眼睛转了转,咬牙道:“成!小姑娘,只要你保证能给我这么多鸡蛋糕,钱我都给你准备好。”
林然然道:“但是有一点,您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给您的。这鸡蛋糕我要收三块五一斤,每斤搭四两粮票,或者两尺布票,两张工业票。”
“那肯定是布票工业票划算啊!”老太太一拍大腿。
林然然肚子里暗笑,当然了,她要的就是布票工业票:“就这么定了。那我下回进城,怎么找您?”
“竹器厂,你去门房那里说是梁春花的侄女儿,我就知道是你了。”大妈道。
两人商议了一下细节,背后忽然响起林大关的声音:“然然,你咋在这儿?谢三都去招待所接你了!”
“噢!大关哥。”林然然连忙跟大妈分开了,转身笑道,“对不住,我出来买点早点。”
“那咱们赶紧走吧。”
林然然跟着林大关回到招待所,果然看见谢三已经等在这里了。孟姐不认识谢三,见他穿得破旧,一副乡下青年打扮,警惕地抱着小秋小景不让他接走。
林然然赶紧解释了一番才解开误会:“谢三哥是我同乡,人很好,可照顾我们了。”
“哦,那真是误会了。”孟姐尴尬笑道。
谢三眼神略有异样地看了眼林然然,还是那么沉默着,一手提起那麻袋芋头先出去了。林然然跟孟姐依依惜别后,这才带着小秋小景离开了。
装化肥的拖拉机味道可不好闻,谢三和林大关让林然然带着弟弟妹妹坐在驾驶舱里,两个男人就跟化肥一块坐在后斗上。
饶是这样,林然然也觉得自己差点被颠走了半条命去,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甜水村的。
等到那一排排古旧的泥瓦房映入眼帘,林然然这才头重脚轻地下了车,撑着膝盖直喘。
林大关笑哈哈的:“然然晕车啦?”
“可不是吗?”林然然无奈地苦笑。
谢三一手一个把小秋小景接下车,又把芋头提了下来。林然然刚要接过却被他避开了,沉声道:“你扛不动。”
“那……那谢谢你了。”林然然只好道。
她昨天跟谢三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这家伙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她有过眼神接触,没想到他还愿意帮忙。
谢三吭都没吭一声,扛着芋头在前头走,林然然就跟在他身边,一手牵着一个弟妹。谢三皱紧眉头,加快了脚步跟林然然拉开距离。
这人还在生气?也太小气了!林然然心中郁闷。
林然然哪知道谢三的顾虑,她们姐弟三人才走到村口,在村口坐着晒太阳闲磕牙的村民们都静了一静,八卦的眼神全黏在了林然然身上。
特别是刚才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的林家儿媳妇,林然然的二婶陈爱花,张着的嘴都没能合上。
林然然抬起下巴,落落大方地招呼道:“婶儿,大娘。”她没叫二婶。
那些妇女对视一眼,毕竟跟自己打招呼的可是刚才嚼舌根的主人公。她们讪笑着:“哟,然然回来啦?”
“是啊。”
二婶反应过来了,不怀好意地在谢三的背影上瞟了眼:“咋还跟谢三儿一块走哇?”
林然然笑:“买了点东西扛不动,谢三哥好心搭把手呗。”
二婶跟边上的女人挤眉弄眼,那意思是我说得没错吧?这小妖精进城肯定搞破鞋去了,要不咋能弄回来东西?二婶阴阳怪气道:“然然去城里这是交啥好运道啦?买了这么一袋子好东西?”
“嗨,啥好东西,一袋子不要票的芋头。”林然然笑,“要有对厉害爹妈抢侄女儿口粮养活我,那才叫好运道!”
林然然说完抬脚走了。背后有妇女哈地笑出了声。
二婶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这死丫头还敢顶嘴了!自己治不住她,有个人治得了她!二婶想到这儿,火烧屁股地往家里跑,因为太着急烂了底的鞋还给掉了。
有个促狭的女人嚷道:“嗨!林建国家的,告状也别把鞋给飞喽啊!”
“呸!谁告状啦?我锅里蒸着地瓜呢,我回去看看水烧干了没!”二婶扯着嗓子回敬道,跑回来塔拉上鞋,一瘸一拐地往家里飞跑去了。
第20章
穿过青石巷,林然然暂住的破屋子就出现在眼前。那半扇破门似乎被暴力对待过,现在直接下岗了,倒在地上。里头卧房是敞着门的,谢三没好往里头看。
但单看这没了门的破房子,就知道这儿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谢三眉头皱起,倒是林然然很自在地踩着门进去了,还邀请谢三:“谢三哥,麻烦你帮我把芋头放在厨房吧。”
谢三犹豫了下才走进去,卸下芋头。厨房也是一样破烂,连柴火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少女是怎么在这儿生活的。
林然然拿出洗干净的铁桶还给谢三:“上次装猪肉的,忘了还你。”
谢三嗯了声,没急着走,帮林然然把门扶了起来。可惜楔子都朽烂了,也没工具,没法修理。
林然然笑道:“谢谢。”
谢三还是那副不跟她对视的别扭样子,沉声道:“还是趁早换个地方住,不安全。”
“哎,我知道。”林然然答应了。
她也想换个地方啊。看着谢三走了,林然然这才从空间拿出东西,背上挎包,跟弟弟妹妹往大队长林大富家去了。
今天难得出太阳,林大富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刘氏和王爱英在编草鞋,虎子在边上抽陀螺。林大富披着大棉袄靠在竹椅上吸烟卷打盹儿。那烟卷里卷的是晒干的玉米叶,纯粹是过过干瘾。
一道呖呖少女嗓音响起:“林大叔,大娘。”
“哟,然然?!”王爱英抬起头一看,惊得跳了起来,“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孩子,咋进城这多天!把我跟你林大富担心死了!”
一家子人都围着林然然看,林大富也站了起来。王爱英把林然然和小秋小景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见她们居然没有饿着冻着,反而看起来气色红润,特别是两个小孩子,小脸比进城时都胖了一圈。
林大富脸色不虞,道:“然然,你这些天在城里咋过活的?”
他这语气有点呛,问题也怪,林然然疑惑地看他一眼。王爱英赶忙道:“孩子才回来,你这是咋说话的!走,然然,咱们进屋说去。虎子,你带着小秋小景玩儿,别打架。”
林然然跟着进了东厢房,一块坐在床上。这时候太阳透过窗格落进来,屋子里光线倒是挺好。王爱英打着细问林然然的想法,特地关了门,一回头,就看见林然然从挎包里倒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这!咋这么多东西,你哪儿弄来的?”王爱英眼睛都直了。
林然然笑吟吟道:“这是您托我捎的,两块肥皂,一个不锈钢饭盒,还有这,一斤糖。”
“哎呀妈呀,你弄着糖了?”王爱英抓着那包糖稀罕地看了又看,又拿起不锈钢饭盒,“你说这东西真好,这么光亮!”
“那是。这可是卖得最好的一种,保温特别好,还不漏汤。”林然然笑道。
王爱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这时,林大富进来了,看到床上的东西也是一愣:“这哪儿来的?”
王爱英笑道:“快看看,这都是然然给我捎回来的。”
“这!”林大富脸色登时变了,冲林然然道,“然然,你可得跟我说实话,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你知不知道村里现在都说……”
“你瞎说啥呢!”王爱英赶紧打断他的话。
林然然脸色一冷,道:“他们说啥了?大娘,没啥不能说的,你让林大叔说!”
王爱英拦了林然然又拦不住自己丈夫,林大富干脆道:“那些难听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你告诉我,你一个小姑娘家身上没钱,你在城里这些天咋过的?”
林然然冷笑道:“我进城那天大娘塞给我五毛钱,我住了一晚上招待所,第二天就找我妈以前的朋友去了。我那阿姨人好,给了我十块钱。要不我还真没办法给小秋看病呢。”
“你妈的朋友?哪个朋友?”林大富还问。
“在县城医院上班,怎么?林大叔要跟我上城里去问问,开个证明?”林然然直视着林大富的眼睛道。
林大富被林然然看得居然有瞬间的退缩。这小丫头咋这么渗人?
王爱英赶紧打圆场:“哎,然然,你大叔没这个意思!”
“喏。”林然然掏出一包奶粉拍在王爱英手上,“我阿姨就在妇产科上班,听说我要找奶粉还帮我弄了一袋。”
“奶粉!”透明塑料包的红星奶粉,这可是比麦乳精还稀罕!平常人根本买不着,许多生了孩子没奶水的家庭可愁坏了,托了多少关系开多少证明,才能限量买上那么一两袋。
要不是有妇产科的熟人,哪能弄到奶粉?这下林大富也不得不信了。
“我说人家然然是好孩子吧!那林王氏嘴实在太缺德了,你这个当大队长的不好好管管他们,你还在这儿审人家孩子!”王爱英气得大骂。
林大富招架不住,涨红了脖子道:“哎,是这。然然,大叔给你道个歉。”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林然然只好顺势下台阶,何况她还有求于人呢:“没事。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娘,这些东西你收着,我先回去了。”
“别别别,再陪大娘坐会儿!”王爱英拉着林然然,讪讪了半天才道,“然然,你买的这些东西花了多少票啊?”
钱她倒是还出得起,但是工业票和糖票可是稀罕东西,她拿不出来!
林然然道:“大娘,要不是您那五毛钱和粮票,我们姐弟三个还进不了城,更买不着这些东西。饭盒一块五,糖是一块二,肥皂五毛钱。扣掉您借我的五毛,给我两块七就行。”
王爱英赶紧把钱数出来给了林然然,又道:“那这袋奶粉?”
”哦,反正也是别人给我的,您拿着就是了。“林然然笑道。
“那咋成!”林大富赶紧掐灭了烟,在各个兜里掏着,“一罐麦乳精是三块五,红星奶粉听说得五块?”
“真不用!你们非要给我钱,那我可拿走了!”林然然呼啦站起来。
王爱英赶紧拉住林然然:“别别,然然,我们这不是怕你吃亏嘛。”
“我知道大叔大娘对我好,不会让我吃亏的。”林然然一语双关道。
太极打到这里,又推了回来。林大富把烟卷又叼上了,沉吟不语。林然然也气定神闲地坐着,屋子里一时间诡异地沉默起来。
王爱英打破了沉默,冲林然然道:“然然,你要是有啥委屈,有啥难事儿,你就跟大娘说。大娘做不了主的,还有你林大叔呢!”
要的就是这句话!林然然露出个怯生生笑容,道:“还真有件事要林大叔帮帮忙。这次小秋进城看了病,人家医生说她心脏先天性缺损……”
“啥!咋这严重?那可咋办?”在乡下人听来,“心脏病”可是不治之症,更何况还是啥先天缺损,连林大富都皱了眉头。
林然然红了眼圈:“人家大夫说,得好好养着,要吃人参,吃细粮,可我们哪吃得起呢?”
林大富搓了搓手:“这大叔真的帮不了你。人参,那哪儿是咱们这种贫下中农吃的东西?”
王爱英也赞同地点点头。
林然然道:“大夫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说要是没有这些,病人只好平时多休息,注意保暖。可你们也知道我们现在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四处透风,屋顶漏雨,这次回家连门都被弄倒了,小秋咋养身体?”
王爱英跟林大富对视一眼,明白了。林大富刚一皱眉头,王爱英就直冲他使眼色。
榆木疙瘩脑袋!林然然带来的可都是好东西,家里肥皂断一星期了,搓衣服用皂角搓不干净不说,还费布料。还有这糖,老太太就爱喝个白糖水儿,难道当晚辈的这点都不能满足老人家?还有那不锈钢饭盒,多好的东西啊!
林大富显然也知道,他想了半天,道:“村子里倒是还有几间房空着。不过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跟村委会和大队的干部商量一下,过几天给你信儿。你现在就先坚持一下,成不成?“
“那我就等着您的信儿了。”林然然笑着站起来告辞了。
院子里刘氏她们都知道林然然送了奶粉和糖来,乐得跟过年似的,对林然然也格外亲热起来。王爱英拉着林然然的手,一直把她送到巷子口:“然然,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老二平时上工就缺个不锈钢饭盒,这下可好了……”
“那要债的赔钱货在哪儿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巷子那头,气势汹汹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是个小老太太,正是林然然的奶奶林王氏,她身后跟着一堆娘子军,依次是林然然的二婶三婶,还有二堂姐三堂妹四堂妹。
“糟了!然然,快跟我回去躲躲。”王爱英赶紧拉着林然然往回走。
可林然然脚下生根,不动声色地看着林王氏向自己杀来。
林王氏一肚子的新仇旧恨,可是酝酿了足足一星期。
往年每到这时候,林家能分上足足十五斤的猪肉,加上大儿子从城里捎回来的米面粮油还有钱。一向勤俭持家的林王氏都会舀出两瓢白面,做上两屉菜多肉少的猪肉馅儿饺子,全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剩下的肉擦上盐腌起来,可以吃到明年。而且肥猪肉熬成的油,能让他们一直到过年开春,饭桌上都不会断了油星。
谁知今年大儿子夫妻俩横死不说,还丢下三个讨债鬼,把他们的肉都分走了一半!那可是足足十斤肉啊!林王氏心疼得跟被摘了心肝一样,躺在床上哼哼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