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有,”格日乐气急败坏,又委屈得想哭,只不停地絮叨着,“我都没有过……”
“然后我拿皂角水,洗了整整三十遍,”郇瑾把右手轻轻地盖在格日乐的脸上,无奈道,“可以了么?你要亲自检查一下么?”
格日乐立马破涕为笑,被哄得高高兴兴地抱着郇瑾的手不撒开了。
“现在,格日乐,麻烦安静点,我希望一直到折渠你都不要再吵我了,”郇瑾倦怠地闭上眼睛,眉头深锁,言简意赅道,“我的脑袋真的很疼。”
格日乐这下害怕了,卷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跪到郇瑾身边,给他似模似样地揉了揉额角,弱弱地表示道:“很疼么?我帮你叫大夫来吧?这样会舒服一点么?”
“随便你吧,”郇瑾闭上眼睛,允僖能带着皇太子平安回大庄,意味着在郇瑾心头悬了这么多天的第一要事终于解决,郇瑾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几乎是在放开心神的下一个瞬间便立刻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里去,意识消散前,只听到自己随口糊弄了一句,“好像还可以,不想见大夫,格日乐,让我睡一会儿吧。”
等到郇瑾睡个囫囵觉,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自己身边躺着的某个人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更疼了。
“格日乐,”郇瑾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就这么睡在我这里?”
格日乐揉着眼睛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表示道:“是腾格拉自己说会舒服一点的啊,也是腾格拉自己说不想要大夫的啊,我就是,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好像。”
郇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前感受了一把跟小孩子讲道理三两句讲不清楚的心累感,只好快刀斩乱麻地直接要求道:“我要沐浴,格日乐,帮我唤宫人进来,你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了。”
格日乐鼓着嘴巴去吩咐宫人准备了。
郇瑾懒得理会她在床上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想走的各种暗示,直接进去洗漱了,想着再怎么等到自己出来后,人也该走了,走了,走了……
郇瑾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然换了身寝衣抱着杯子鸠占鹊巢地滚到自己床上的某位王女阁下,冷淡道:“格日乐,你这是打算给换间屋子的意思么?”
“换哪个屋子都没用啊,”格日乐抱着杯子,吃吃地笑道,“腾格拉,换到哪里你都还是住在我的屋子里呀。”
郇瑾站在床边三尺远的地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的朋友应该还没有到大庄吧,”格日乐百无聊赖地从床的这边滚到那边,再从那边滚到这边,见郇瑾还站着不动,有些不高兴了,直接道,“腾格拉,你还想收到他们的消息么?”
“王女阁下,”郇瑾这下是真的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不不不,”赶在郇瑾再次开口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格日乐抢先定性道,“这不是一个明码标价的交易,这是一个奖励。”
“格日乐帮了腾格拉的忙,现在要讨他的奖励,”格日乐笑眯眯地趴在床上仰望着床边的郇瑾,眼巴巴地祈求道,“腾格拉,就让我和一起睡嘛,我想抱着你睡觉,我做的还不够好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直冷着脸嘛。”
郇瑾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步上前,直接拎起格日乐的领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整个人扔到了地上,然后对着床正中央从头到尾笔直地划了一条线,冷漠地宣布道:“你睡那边,我睡这边,格日乐,如果你越过了这条线,就给我立刻滚出去。”
格日乐尤且不太乐意地站着辩解道:“可这是我的屋子……”
“当然,”郇瑾烦不胜烦,扬声道,“你不走,我也可以自己滚,好么?”
格日乐被他的突然发怒吓了一大跳,怂怂地不敢说话了。
郇瑾只觉得自己不只是后脑,简直是整个脑仁都在疼了,闭着眼睛躺到床上,眼不见心不烦地催眠自己这屋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旁边的只是一只会喘气的大型哈巴狗。
格日乐躺到那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翻来覆去不停地翻身,还翻一遍叹一口气,非常有规律地唉声叹气着,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十分坚决地抵抗了郇瑾的漠视原则。
“格日乐!”郇瑾抓狂地坐了起来,暴躁道,“你到底还睡不睡觉!”
格日乐也很委屈:“可是我想抱着你睡啊。”
郇瑾重新躺下,面无表情地伸了一只胳膊过去,冷冷道:“好了,现在,睡觉!”
第194章 我不明白
格日乐美滋滋地抱着郇瑾的胳膊, 很快便香香甜甜地睡着了。
郇瑾却在她睡后,忍不住睁开眼睛,缓缓地打量起这个躺在自己身侧、睡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的侧脸起来。
这得有多宽广豪迈的胸怀啊!郇瑾不由在自己心里绝望地哀叹了一声, 心道怎么塞外女子和洛阳城里的大家闺秀能差这么远,这如果是在大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就这么, 这么跟一个男人滚到一起、睡在一张床上……那我估计是非娶她不可了, 不然绝对能对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了, 郇瑾真是越想心情越复杂了。
当然,现在这个也没有比那些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庄女人们好多少就是了,一模一样的麻烦,真是不管在哪里女人都是永恒不变的麻烦。
“腾格拉,”格日乐闭着眼睛在郇瑾的胳膊上蹭了蹭,笑眯眯道, “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地看着我, 可不要怪我一会儿犯错误了哦。”
“你还不睡?”郇瑾一时无语, 也是十分不解, “我用什么眼神?”
“就是感觉, 腾格拉好像,”格日乐睁开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郇瑾,甜滋滋道,“也很喜欢我的眼神啊。”
郇瑾:???
“不, 我就是奇怪,”郇瑾扯了扯嘴角,有些恼羞成怒了,“你早该知道了的,格日乐,我是一个汉人,在我们大庄,你这样的姑娘,是会被认为是……”
“认为是什么?”格日乐好奇地瞅着郇瑾。
郇瑾对着她单纯疑惑的大眼睛,剩下的那些带着恶毒的讽刺侮辱的词语,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也不会怎样,”郇瑾淡淡道,“毕竟,你是王女,只是格日乐,就算在大庄的公主里,你这样的,也比较,嗯,少见。”
算了算了,她也就是一个被家里人惯坏的小姑娘,说那些话,太没意思了,也显得太没有风度了,郇瑾如此告诫自己道。
“当然会少见了,”格日乐抱着郇瑾的胳膊,理所当然道,“不用跟你们大庄的公主比,就是在敕勒川王廷里,我也是最独一无二的王女啊。我是很漂亮的吧?我这样的漂亮少见不是很正常的么?嗯?”
“是少见的蠢,”郇瑾冷冷一笑,恶劣地捏住格日乐的脖子,实在是无语了,“格日乐,你堂堂一个有继承权的王女,就这么躺在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身边,还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真是奇怪,你们柯尔腾的王,是怎么教育你们这些王室子弟的?”
“我要是有心想杀你,”郇瑾捏了捏格日乐软软的脖子,直接道,“就刚才那一会儿,你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一百次了。”
“等等,腾格拉,你这话里的问题太多了,我得一一列出来反驳你,”格日乐撅着嘴不满地掰着指头算道,“其一,你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是我的比其玛图海啊!躺在自己的比其玛图海身边睡觉,都还睡不安心的话,那人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呢?还有,你为什么要用猪这样恶心的比喻,我很爱干净的好不好!”
“还有还有,”格日乐凑到郇瑾脸前,眼巴巴地问他,“你想杀我么?腾格拉,你是认真的么?”
“这个问题重要么?我只是打个比方,”郇瑾一时气结,无语道,“格日乐,你不能随便从大街上拽回来一个人就查也不查地把人带回来,还贴身放到自己身边,这很蠢你知道么?也就是我对你没有杀心,不然的话,如果换了一个别有居心的人,在熊耳的时候,你的很多做法就很危险了……”
“我不明白,”格日乐茫然地睁着眼睛,问郇瑾道,“为什么要‘换一个人’?”
“换什么都不行啊,有没有别有居心都不行啊,我喜欢的,就只有腾格拉你啊。”
郇瑾一时竟然被噎了个正着。
“腾格拉,你是真的想杀我么?”格日乐很倔强地望着郇瑾,坚持问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啊,比之前你说的那些都重要啊。”
“如果是别的人想杀我的话,我最多最多,也就是会死掉。”
“可是腾格拉,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啊。”格日乐深深地凝视着郇瑾,认真地分辩道,“这种难过,是比死掉还要难过的难过啊。”
郇瑾张了张嘴,在格日乐热烈专注的目光下,一时竟然狼狈地产生了退缩怯懦的心思。
“我很困了,格日乐,天很晚了,我想要睡觉。”郇瑾直接翻了个身,摆出拒绝继续交流的姿态,“你不要吵,你吵得我的脑袋很疼。”
“我本来都要睡着了,明明是腾格拉你一直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才把我叫醒的!”格日乐愤愤地扑过来,抱住郇瑾的背,耍赖道,“我不管,我要抱着腾格拉才睡得着。”
“含情脉脉不是这么用的,”郇瑾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恼羞成怒道,“王女阁下,您这言行,有一个词再合适不过了!你这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你害羞了么?你害羞的脸都红了唉?”格日乐开心地挂上郇瑾的脖子,高兴道,“腾格拉,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对不对?你这是不愿意承认了?嘿嘿,还有,你这明明是两个词,不是一个词,你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连数都不会数了呀。”
“腾格拉,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郇瑾险些被她的胡搅蛮缠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格日乐往上一蹭,稳准狠地叼住了郇瑾的唇。
“我说过了的,腾格拉,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犯错误的,”格日乐一边孜孜不倦地往郇瑾的怀里蹭,一边含糊地为自己的出格言行辩解道,“是你非要这么看着我的,不能怪我自制力不够,把持不住啊。”
郇瑾真的是要被她折腾疯了,扯了几下没把人扯下来,反而两个人在那里滚来滚去,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全蹭出来了。
“腾格拉,你和我试试吧,”格日乐气喘吁吁地望着郇瑾,眼神里满是两个人都懂的青涩欲望,她强行压制住最后的那点子少女羞涩,直白地邀请道,“会很舒服的,你看,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是不是……”
郇瑾闭了闭眼,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来,一点情面也不留地起身就往外走。
“腾格拉,”格日乐慌了,起身追过来,不安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滚,”郇瑾抿了抿唇,冷冷道,“滚,别让我说第三遍,要么你滚,要么我自己滚。”
郇瑾觉得,会相信格日乐能好好地躺下睡觉才是他今天做下的最错误的选择。
“你不要这样嘛,”格日乐委屈道,“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征兆也没有,明明刚才我们两个还好好的,你也不是完全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嘛……”
“王女阁下,看在你之前的慷慨帮助的份上,我今天就再教你最后一个道理。”郇瑾怒极反笑,漠然地望着眼前低着头衣衫不整的少女,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浮上心头,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一点一点走到现在这混乱的情况了……但他至少,现在还有能克制住自己的理智。
“格日乐,你记住,”郇瑾冷笑道,“我是一个男人,而男人的本质,就是不拒绝,你以为我是是很喜欢你么?”
郇瑾失笑,看着格日乐就像大人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冷漠地告诉她:“你错了,刚才那个情况,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就算是你最讨厌的温朵娜,我都能有反应,这个答案,你满意了么?”
格日乐的脸一点一点白了下来,屋子内方才的旖旎气氛还未完全消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是已然降到了冰点。
格日乐已经全然无了方才丝毫的甜蜜或羞涩,只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到地上,茫然又难过地问郇瑾道:“真的么?腾格拉,你说的是心底话么?就算,就算……我对你来说,跟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么?”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么?”格日乐轻轻地问道,“哪怕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么?”
郇瑾抿着唇没有说话。
“无所谓了,”格日乐抬起胳膊,仓促地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做出蛮不在乎的姿态来,硬气道,“我不介意的,我一点也不介意,你不喜欢我也无妨,反正我们两个之间,有我喜欢你就够了。”
郇瑾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痛得他也无力去分辨为何在刚才看到格日乐的眼泪时,自己心头会如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陈杂,复杂得厉害了。
算了,郇瑾疲倦地捏了捏额角,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心神俱疲地重复道:“我想睡觉,格日乐,我的脑袋现在很疼。”
“噢噢,”格日乐如梦初醒,擦了把眼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应和道,“睡觉,那我们回去好好睡觉……”
郇瑾简直被她磨得没有脾气了:“你还不走?”
“我不走,我也不乱动了,”格日乐小心翼翼地摸着床边坐下,弱弱地要求道,“腾格拉,我不过线,就是想看着你,你睡吧。”
郇瑾捏着额角躺下,最后也只是冷冰冰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