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者家
时间:2019-05-18 09:51:30

  “她就是,她就是,命不好.....她就是命不好啊!”
  郇叔越越过成帝的肩膀,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中却又透着丝丝熟悉的女子,血缘是那般的奇妙,让两个平生从未见过对方的人,却在瞬息之间,就感觉到了亲近之意。
  “妹......”郇叔越颤抖着,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妹妹?”
  “大哥!”钟情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一边哭,一边颤抖着告诉郇叔越,“阿娘她,阿娘她......七年前就去了......你来迟了,你来迟了七年了!”
  郇叔越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双拳紧握,颤抖着嘴唇,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44章 瑾哥儿
  “早知道会惹你哭成这模样, ”成帝抱着怀里几乎已经要哭昏过去的钟情,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无奈道, “......朕就不让人叫你过来了。”
  钟情哭得梨花带雨地抬起头, 泪眼汪汪地瞪了成帝一眼。
  成帝心神一荡, 忍不住低下头, 在钟情那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哄着她道:“好不容易见了大哥过来,不哭了啊宝儿......咱们起来, 把孩子们都叫过来, 一起用个膳吧......”
  郇叔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心神激荡之间,本是正欲走过去抓住钟情的手一诉离情的, 被成帝若有似无地挡了一下, 此时却是只能尴尬地移开眼睛,反应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啊......陛下这一声“大哥”,是在叫我的啊......
  郇叔越感觉自己眼前有点晕, 站起来时, 腿脚也有些软。
  钟情趴在成帝怀里,狼狈地缓了好一会儿, 才被成帝小声哄着止住了眼泪, 平复了激荡的心情, 站起来,端庄地对着郇叔越敛衽行了一礼,恭谨地唤了一声:“大哥......”
  郇叔越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亭亭玉立、早已作了妇人打扮的貌美女子,眼圈通红,心神压抑,惭愧地低低应了一声,却一时在心里忍不住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作为人子,没有在母亲生前尽过一天的孝;作为兄长,更没有护持过这个妹妹哪怕一天......如今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吃人的深宫里沉浮,自己却碌碌无为,给不了她半点的倚恃......
  郇叔越忍不住丧气地想,我这个大哥,之于如今的她而言,又要来何用呢?
  难不成最后还要靠自己这在深宫里沉浮的可怜妹妹来加官进爵么?
  郇叔越越想越觉得憋屈,心里煎熬得如同被放在火上烤,平生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深深地浮上心头,让他简直憎恨起自己往日的落拓放荡来。
  ——如果自己早一些,再早一些,再早那么一点点......不说阿娘,至少能护得这个妹妹嫁与一个关系简单的富足人家也好啊!
  人到三十,一事无成!郇叔越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这大半辈子,浑浑噩噩,徒负虚名,又做成了什么呢!
  成帝眉眼微抬,便将郇叔越的心思看了个七七八八,心神微动,倒是觉得眼前这人品性不差,值得一托,一时看对方也顺眼了不少,故而对着郇叔越淡淡地笑了笑,温声道:“郇卿的家眷都还在前面的崇德殿候着呢吧,去一起请过来吧......另,再着人去永寿宫唤一声,寻了四殿下过来。”
  半刻钟后,谨身殿外间,御膳房的宫人们一茬一茬地上来,足足上满了一百二十八道菜,这于成帝这个平日里称得上节俭的皇帝而言,已经算是小有郑重了。
  郇叔越的妻子旃娘、女儿如姐儿、儿子瑾哥儿联袂而来,旃娘的年纪应当不过三十,眉眼之间,却早早生了暗纹,鬓角里甚至隐隐透了两分白色,那张脸暗黄粗糙,一看便知是西北荒漠那边过来的妇人,受惯了风沙尘土,与洛阳城里娇养在闺房之中的贵族女子大有不同,接过钟情亲手递过来的茶时,伸出的双手指骨粗大且暗茧丛生,不经意间蹭到钟情那双娇嫩的柔苐时,旃娘的脸上立时浮现起了些许不安之色,几乎是有些自惭形秽地将自己的手赶紧收了起来,不安地隐在了衣袖之下。
  钟情却觉得她很亲切。
  几乎是第一眼,钟情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个刚刚见面的大嫂的——她身上,那种柔弱但坚韧,温顺而又自强的味道,都像极了印象里的阿娘。
  她们都有时下女子身上,钟情难能看到的那份贞静自然。
  尤其是对方还有一双,盛满了温情的眼睛,柔柔地望过来时,叫钟情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怕纵是百炼钢,都几乎要被看成一滩水了。
  郇如八岁,郇瑾六岁,姐弟俩都是极俊俏的孩子,五官之中,也都大略能看出郇叔越与旃娘的影子,显而易见,旃娘及笄之时,必然也是一家女百家求的美貌佳人。
  怕是跟着大哥,吃了不少苦的吧。
  钟情心里涩涩的,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旃娘身上寻找起母亲的影子来。
  允僖一头雾水地被关红亲自哄着带过来时,一进门,就先看到了坐在父皇与母妃对面的那一家四口。
  尤其是那对漂亮俊俏的姐弟俩。
  相对而言,姐姐长得更清淡柔美一些,洗得发白的朴素衣裙依然难掩楚楚丽质,凤眼微挑,看过来时,自有一股淡然笃定的成竹在胸之意在里面。
  弟弟则似乎是身体不大好,暮春初夏相交之际,谨身殿本是不烧地暖了的,只近几日恰有了两天的倒春寒,便复又烧了起来,弟弟却似乎是受不得那份燥意,低垂的脸颊烧得通红,喉咙间是不是地压着传来两声浅浅的咳嗽,看得出他已经尽力克制着不在人前失了仪态,只是病体难熬,整个人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病态艳丽来。
  允僖抬眼打量之时,弟弟是非常敏锐地第一个觉察到的,回望过来,初初时,看人的眼光是异常冰冷漠然的。
  不过下一刻,就瞬时化作了脉脉柔情,仰起脸对着允僖甜甜一笑,异常的玉雪可爱。
  允僖立刻就把方才被看得透心凉的一眼抛到了脑后,几乎是顿时就盖章是自己眼神不好看岔了。
  “僖儿,”钟情开口,招手揽了允僖过去,指着对面激动得坐立不安,仿佛凳子上撒了钉子一刻也按不住的郇叔越道,“......来,见过这两位,这是你的舅舅与舅母。”
  “舅舅?”允僖这才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了那一家四口的两个大人身上,疑惑地歪了歪头,冲着郇叔越试探地叫了一句,“......舅舅?”
  郇叔越当即被萌得满眼红心,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了。
  旃娘也惊诧于这位小殿下的亲近平和,羞涩得通红着脸褪下了手上的镯子,不好意思道:“第一次见殿下,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只这镯子还略略拿得出手,万望殿下和娘娘莫要嫌弃......”
  允僖愣头愣脑的,就丝毫不见外地收了旃娘的镯子,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嘛,允僖乐呵呵地收了,还甜蜜蜜地将将旃娘狠狠地夸赞了一番,漂亮话不要钱似的,闹得旃娘感觉自己也要步入丈夫的后尘,当庭晕倒过去了。
  郇瑾正低头规矩地喝着热茶来压抑喉间的咳嗽,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眼前这一幕,当即岔了气,茶水从鼻子里狠狠地喷了出来,狼狈地捂住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瑾哥儿这是怎么了?”钟情连忙唤了宫人过去帮忙顺背,担忧道,“......可是有哪里不妥?”
  “无妨,”郇如不动声色地在桌下狠狠地踩了弟弟郇瑾一脚,巧笑倩兮,含蓄道,“弟弟就是初见小殿下,他怕生。”
  然后回过头,淡淡地给了郇瑾一个“不就是一个传家玉镯么?阿娘会给你未来的媳妇重新换个见面礼的,不要丢人”的警告眼神,微微笑着:“是吧......弟弟?”
  郇瑾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那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乐呵呵的四殿下,从容不迫地擦了擦嘴巴,一语双关道:“是啊,我无妨的......四殿下高兴就好。”
  允僖晕头晕脑的,只觉得眼前这人的眼神明显不大对劲,却觉不出不对在哪里来。
  但允僖已经无暇分心这个了,他蹭到钟情腿边,小心翼翼地与钟情咬耳朵道:“母妃......我要喊‘舅舅’?......我哪个兄弟的舅舅啊?”
  成帝自然看到了允僖的小动作,略有不满地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允僖规矩坐好,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为儿子解惑道:“这位青州司马郇大人......是你母妃的大哥,你的亲舅舅。”
  允僖的嘴巴缓缓地长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
  下一刻,他突然灵光一闪,开心地冲着对面的郇瑾道:“那这是......弟弟?!”
  郇瑾第二次光荣地岔了气,捂住嘴巴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郇如一脸同情,悄悄给他塞了帕子过去。
 
 
第45章 算何
  郇瑾面无表情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冷着脸在心里一笔一划地记下了:绝对不能在四殿下开口说话的场合里喝茶!
  ——再喝我就是狗!
  “不知道四殿下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呢?”郇瑾抬起一张小脸笑得甜蜜蜜, 心里如何作想的就不得外人所知了。
  “我啊, ”在场的恐怕只有允僖一个还真的掰着指头算了算, 傻乎乎地答道, “......我好像是, 好像是九月初五, 对吧母妃, 是九月初五的吧?......弟弟呢?”
  “那就不是‘弟弟’了哦......”郇瑾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异常开心地冲着允僖天真可爱地眨了眨眼睛道, “我是三月十三的生辰唉......弟弟?”
  最后一声, 却是颇具“礼尚往来”的精神,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喊了回去,这般年纪大小的男孩子, 总是免不了的自我意识过剩, 没有哪个喜欢平白做旁人的“弟弟”的,果不其然,郇瑾这句“弟弟”一喊出口, 允僖当即委屈巴巴地吞了好大一口白米饭,闷闷不乐地不想说话了。
  郇瑾眨了眨眼睛, 不知怎么的, 心里就突然产生了一股淡淡的不安感,好像自己刚才很不厚道地欺负了对方一般。
  ——郇瑾心头忍不住略过了一丝淡淡的自责, 暗道:我偏要欺负四殿下去做什么呢?他可是宫中众星捧月、娇生惯养的小殿下......他不会一个不高兴, 就再也不搭理人了吧?
  钟情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 却是只想发笑,暗道这可真是难得,还有能制得住我们家僖儿的人了!
  眼波流转之间,钟情突然就神光一现,笑着开口问郇叔越与旃娘道:“不知两个孩子可曾已经开了蒙?”
  “如姐儿就在家里,”旃娘不好意思道,“由她父亲教着混念些书,不过是识个字罢了。”
  “瑾哥儿是正要开始去学馆里念书的,只是青州贫寒,没甚个好夫子,前两年孩子身子不大好,越郎就说现在家里自己教着,待得孩子将养得差不多了再说......”
  郇叔越颇有些困窘地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好说妻子的不是,却也不想在钟情和成帝面前这般显露自己贫苦不堪的一面,旃娘看出了丈夫的不自在,当即眉眼微垂地轻轻缓了声调,就这般到此打住了。
  钟情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成帝,祈求地盼望着他开口说一句。
  成帝被钟情看得唇角微微勾起,心情大好,一时也不在心里反复地纠结着去计较什么“食不言”的老规矩了,放下玉箸,饮了口清茶漱了漱口,这才施施然地、姿态绝雅地开口道:“朕属意将郇卿调至豫冀两州接壤一带掌濮阳卫所......不知郇卿意下如何呢?”
  ——冀州总兵李焕与豫北刺史岳远积怨已久,冀豫接壤一带,更是在两边长官的长期拉锯之下,差不多被消耗成了三不管地区,三教九流,混乱不堪。
  昔年宣同府大乱时,上谷郡在战火里被蛮人洗劫一空,牵连至濮阳一带,使其作为当时北豫州受损最严重之地,至今还尚未缓过气来......一旦对北开战,失宣化则危豫北,失豫北则危洛阳,而濮阳作为北豫州与宣华府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看来,当地却是几乎半丝毫无抵抗之力......这可以称得上是成帝自继位以来的一桩心病了。
  成帝想把郇叔越放到濮阳去,一观便是真心想用他做事,而不只是封个虚衔高高放着,郇叔越作为青州司马,掌青州军务多年,自然明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罢顿时大喜,怀着满腔的豪情壮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高声应道:“微臣郇叔越,愿为陛下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一定不辱今日之命!”
  钟情是听不太懂他们这些男人之间的家国大业的,但她能看得出来郇叔越的满腔激动,也能看得出成帝微微笑着的眼睛里淡淡的欣赏满意......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钟情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既如此,”钟情微微笑着接口道,“......那便不必急着为两个孩子在青州一带寻夫子了,等来了豫州这边,大哥在濮阳那边办差,何不让嫂嫂带着孩子们在洛阳也置了份宅子呢?”
  “......洛阳毕竟是国之都城,就说那官学,也是比旁处好的不只一分两分的,且若是在洛阳置了宅子,大哥忙时,嫂嫂们还可以带着孩子们三五不时的来宫里看看我,岂不是两厢美哉?”
  郇叔越大呼妙哉,大力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赞同妹妹的提议。
  成帝却是颇有些惊讶地看了钟情一眼。
  ——他还以为钟情会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提了让郇家那个瑾哥儿入宫,为允僖伴读的事情呢!
  钟情微微笑着,却是另有着自己的思量。
  ——她还是想私下里先分别问问两个孩子自己的主意,没的自个儿当众强点了,让孩子们暗暗不乐意了却也不好开口推辞,只能再自己回去窝着气了!......任是让其中哪个不高兴了,钟情心里都是舍不得的。
  两辈子第一次在母亲去后找到新的亲人来,钟情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间成帝于永寿宫留宿的时候,颐尚殿内,服侍着成帝沐浴时,在得到成帝委婉的求欢暗示之后,钟情顿了顿,略一思索,便抛去了拘惠先前的告诫,想着罢了,今日再放纵这最后一次好了,没的非要在今天这好日子里去惹他的不开心。
  于是钟情便眉眼温顺地垂下头,就着跪坐的姿势,声如蚊呐、含羞带怯地应了一句:“好。”
  然后起身就想去偏室再换了衣服下水。
  成帝抬手拦住了她。
  迎着钟情那带着些许茫然的不解眼神,成帝眉眼间含着的那抹笑意酝出了一股别样的味道,他自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瞧过钟情身上的每一厘每一寸,然后施施然地笑了笑,用着宛如情人之间耳鬓厮磨的语调,温柔道:“就在这儿脱吧,给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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