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忆南胃口欠佳,随意一问,“她去巴拿马干什么?”
“她母亲在那边入籍了,母女俩好多年没见,这回玉墨放下心中芥蒂,准备去看她。”明熙抬头,发现了,“你怎么不吃啊?”
“饱了。”费忆南擦了擦唇角。
“可你面前东西没怎么动。”明熙皱眉,“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说是没有,声音却不是这回事。哑地几乎一下破了音。
明熙竟然此时才听出来,惊地愣了下,然后才猛地起身去摸他额头,温凉凉的没大问题的样子,又不放心地去试他手心温度,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一个火力极旺盛的男人,手心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你马上要发高烧了。”
“什么?”费忆南失笑。
明熙一把拿掌心把他嘴巴盖住了,“上床去。别废话。”
费忆南乖乖躺回床上。
明熙亦步亦趋跟过来,给他加了床厚被子,又咚咚咚跑去外面,没一会儿,竟然抱了一只暖水袋过来,塞进他冰凉的心窝处。
“你是不是冷?”然后叉腰面色严肃地问他。
费忆南点点头,“唔。”
“这就对了。”明熙皱着眉,“从小我妈就这样测我,人发蔫,手心脚心冰凉,不要半个小时肯定就会高烧。”
“我很少生病。”费忆南笑了。
“你马上就会生病。”明熙严肃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不理这个已经在病中却还云淡风轻的男人,跑到外间联系了医生,对方告诉她,在他到来前,可以拿水擦拭身体和额头,温度不高的话暂时不用服药,其他情况等他来了再说。
“发烧太危险了,虽然成年人很少烧坏脑子,但我得对你负责,而且这里也没有药,我又不敢下去,怕一会儿你难受了没人在身边。”明熙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全然把她之前记忆里的自己生病时,父母兄长围在身边照顾时的状态拿出来,她声音警惕,人也警惕,手脚忙碌给他准备退烧用品的样子也显得极严阵以待。
她是最怕发烧这种事了。
很多疾病都是从发烧开始表现,如果不警惕,万一是潜伏了某种重疾,一拖耽误了怎么办。
“而且你说你身体一向好,这两天也没受风寒,突然就发起烧,我必须得叫医生。”
“明熙。”费忆南果然有点低烧了起来,额头上被她盖着一块湿毛巾,他眉间微蹙,“昨天夜里我没怎么睡。”
“没睡好所以受凉了?”明熙不可思议,“你可是一个男人啊。”
意思是怎么可能一个没睡好就冻受凉了?
“加上前天夜里洗了冷水澡。”实际上是泡的冷水澡,费忆南没提。
她果然叫了起来,“这天才多少度你洗冷水澡!”
他默默无言望着她笑。
明熙脾气瞬间无法发力,嘴巴张了张里面要骂他的话噎住,只拿眼睛微警告地瞥了瞥他,而这点不痛不痒让费忆南的笑意更加放肆。
不过他的放肆很快终结,四十度高烧上来的时候,不仅把明熙惊了一下,他也不再对她笑了,紧紧拧着眉,闭眸靠在枕头上,不知是睡了还是烧地糊糊涂涂。
明熙望着他沉睡安静的脸,兀自说了一些话,他半点没有回应,她眉头蹙了蹙,声音着急,“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你不说话,我就很害怕呀,费先生?你说一说话?是晕了吗?”
费忆南被吵地头疼,嘴角却控制不住上扬,“没晕。”
“哦,那你好好睡,我不吵你。”她紧张又有些无措地闭紧自己嘴巴。
九点半的时候,医生拎着药箱来了,在床边摆弄费忆南的架势,让守在门口的明熙看着十分不安。
“费太太,没多大问题,您别担心。”医生在费忆南身上一番检查后,出来跟她汇报。
“他怎么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恶寒是一部分原因,加之情志所伤,二者齐发,病来如山倒。”
“等等,”明熙勉强扯了扯唇角,“您是中医?”
“对。”对方点点头。
“恶寒我明白,什么是情志?”
看着明熙完全迷茫的表情,这名医生有些诧异,“您不是费太太吗?”
“是。”明熙不明白这人的意思了,她是费太太就该了解中医说法中的情志吗?
“五年前您车祸时,您先生心理出过很大问题,您不知道?”
明熙心里咯噔一声,“什么问题?”
“就幻觉,失眠,暴躁,有自杀行为。”
明熙脑子里翁地一声,霎时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费太太您还好吗?”对方凝着眉问她。
“……我在听。”实际上从自杀行为后她就什么都没听清,这是明熙第一次从一个医生嘴里知道费忆南生过病,她以为在法华山的深夜盘山弯道上是他最激进的疯狂,却不成想还有比那更狠的。
至少在法华山,他心中还有信念,而这名医生嘴里的他有自杀行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疯了。
他为她疯过。
而令人心寒的,明熙此刻除了震惊和茫然,竞没有半点等价的爱意想着去回应他,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压力。
她该怎么还他这比情?
比五十九分更高分的一百分?
医生走后,明熙看着床上的男人,又摇头苦笑,她发现自己走入一个误区,给他盲目的打分,对他盲目的说我以后会好好抓紧你的,看似一切美好无比的承诺与安之若素的接受费太太的这个名头后,她却没有对爱他这件事上,真正上过半点心。
她总是在问题发现后,比如第二次才知道他对火锅过敏,第二句话后才发现他嗓子出了问题,也许还有好多个后知后觉,没被现在的她所发现,生生彰显了她是个多么没心没肺的人。
而是不是可以一直没心没肺下去?
显然是不能的。
。
下午三点,费忆南出了一身汗,烧终于才退了。
他掀开眼皮,看到满目白的天花板。
房间里静悄悄的。
窗外夕阳将落,呈现微红的颜色。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是不是浑身无力?”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忽然在床畔响起。
随即,明熙的脸从床下升了上来。
“你做什么?”费忆南拧眉,压下喉咙里那股似乎要溢血的痛,无奈无语又忍不住发笑地望着她“升”上来的脸。
“变魔术。”明熙一直靠着床沿摊在地毯上摆弄相机,等他好不容易醒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才慢慢升起了自己的脸,“我觉得失败了,这不是魔术,完全是魔鬼。”
“你吓着我了。”费忆南应景地笑出声。
“起来,我扶你洗澡去,你身上湿了。”明熙开窍了,她觉得对费忆南走心的唯一途径就是连续不断的关心他的需要,而不是口头上那些漂亮的话。
他现在的需要就是要人伺候着洗澡,然后换上香喷喷的干净睡衣,好好躺在床上,享受着旁人一口口喂上来的鸡丝粥。
“我也可以很霸总的,宠你到没边儿。”她把自己的计划朝他透露后,朝他抛了个媚眼儿。
费忆南笑个不停,连累地喉咙更加痛,越发说不了话,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良久挤出三个字,“沐浴吧。”
“好嘞!”她扮成小太监的模样,把早准备好的毛巾往肩上一挂,弯腰低头伸手,姿态一气呵成。
费忆南当然没虚弱到那个程度,肯让她扶着完全是配合她戏份。
如果不算她着急忙慌时一把将他肩砰一声撞到门框上的话,费忆南对她的服务还是很满意的。
“现在请进去躺好,我先给您做个脸部服务。”秉持着当初他对给她洗澡时,视她如母大白菜的原则,明熙对他公然赤条条不回避地脱掉睡衣,然后抬腿跨进浴缸,身体躺入,哗哗哗令人遐想连篇的热水溢出的声音,同样毫无反应。
“好了。”费忆南对着她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这就来了。”明熙欢快地转过身,然后拖过旁边放护肤品的小车子,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头部坐下。
“你要干什么。”费忆南看到那一车东西,挑了挑眉。
“先洗面奶,然后做个面膜。啊,我不会给你贴那种幼稚的东西,这是霜质地的,放心吧。”明熙说着,眼疾手快地糊了一坨洗面奶到他脸上。
费忆南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她柔软的手指便在他脸颊上滑动着。
这是一个不断让他想发笑的过程。
同样对明熙而言,她也很想笑。
尤其拿面膜涂完他整张脸,不一会儿她笑声就咯咯咯地,好不容易坚持着完成,浴缸里的水都快凉了,她打开按摩模式,交作业般的随便在他肩头擦了两下,虽然是两颗大白菜吧,但还是有公母之别的。
费忆南自己穿好衣服出来,脑海里的绮丽就全部褪去了。
她擦完肩头就跑了,到外间端了鸡丝粥进来,那时候他已经躺到床上,在她三勺烫嘴,两勺挂胸的致残式喂法中侥幸逃生,接着,两人肩并肩一齐靠在床头,干着所谓“温存”的事儿。
——看小猪佩奇。
“……”费忆南就知道自己不该对她有所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费太:我可以爱你的。
费先生:我表示我不想说话。
哈哈。
第40章 夫妻
在南城又呆了两天, 费忆南嗓子恢复地差不多, 两人计划着开始往老家出发。
出发前, 明熙和高玉墨约了饭,在秦淮河一家本地菜馆吃酸菜鱼, 高玉墨问起费忆南的身体,明熙含糊其辞,“大约好了。”
“什么叫大约?”高玉墨惊奇。
“他说他喉咙不痛了, 可我听声音还有异样, 就没法儿确定他是不是真好了。”
看她无所谓的态度, 高玉墨直摇头, “娶到你也是倒霉。”
“我会对他好的。”明熙自己心里有数, 她和费忆南因为她的失忆而始终隔阂着距离, “这需要时间。我不可能一步接受他, 也不会全然否决他, 我会慢慢进步, 认认真真关注他。”
“其实你也不容易,能接受他到这种程度, 换做一般人, 一觉醒来突然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说是你丈夫,除非天然花痴, 否则一定够呛。”
高玉墨不愧是自己朋友,果然向着她说话。
明熙笑眯眯与她碰了一杯,然后提起周游的事情, “你觉得那天晚上的人会是谁?”
“还有谁,除了姜薇那个不要脸,谁年纪轻轻就干得出往男孩子房间跑的事?”
提起姜薇这个名字,明熙表情好一番发愣。
“怎么,你是记忆退化,开始连之前的同学都不记得了?”高玉墨笑她。
“不是,”明熙否认,“我只是不可思议,十八岁纯真像花一样的年纪,姜薇为什么能干出诱。奸周游的事?”
“噗。”高玉墨嘴里酒喷出来。
话糙理不糙。
因为周游是个男人所以这件事不了了之,如果是个女人,被人欺骗发生男女关系之事,那就是强。奸,要负刑事责任的。
“我们要告诉周游真相吗?”明熙很为难,让一个男人误会自己与他发生过关系,对她名誉有影响,且平添两人之间的尴尬,如果告诉对方真相,则意味周游十八岁后的“自以为是”是多么愚蠢搞笑。
她不愿伤他。
“还是告诉他吧,如果一个男人,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他就不是男人。你和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交朋友有什么意思?”高玉墨表情冷酷,好像对周游没半点同情的样子。
她确实同情不起来。
一个本应有智商与担当的男人,将一个可笑的误会当成真相小心翼翼守了快十年,末了,看人家结婚了身边男人又强又厉害,就嫉妒心作怪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的脑子呢,他的智商呢?
他所面对的明熙是已经失忆后的明熙,做事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的吗?
高玉墨越想越失望,仰头一下连饮三杯下去。
明熙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敢再喝了,叫了服务员过来买单,“我会跟他摊牌的,玉墨,周游也是受害者,你别生气了。”
“你脾气真好。”高玉墨自嘲笑着,“我们两个怎么失去联系四五年的?都怪周游,当然,也怪我自己。我没亲自当面问过你,我就怀疑你,我对你的真心显然比不上对周游的,重色轻友说的就是我。”
“你干什么呀?”明熙哭笑不得了,“你现在是醉了吗?这些过去的再提有什么意思?”
“明熙。”高玉墨眼神做保证似的看着她,“将来不管你有什么困难,叫我一声,我随叫随到。”
“知道了。”明熙眼眶微红着,有一些感动,为了活跃气氛,她岔开话题,笑着道,“哎不过,我死都经历过,这世上将没有什么困难会被我放在眼里。”
“万一是费忆南抛弃你呢。”
“怎么会?”明熙觉得她想多了。
高玉墨却说地句句实际,“明熙,不是我对你们婚姻没有信心,而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当代婚姻很少有岁月静好直至终老的例子,那些看上去幸福的你只是没有参与过他们,不知他们的私下过法,同样的你老公是费忆南,他有钱,有才,有貌,而你什么也没有,在你们婚姻平静期间,你应该存自己的小金库,等哪一天他踹了你,你有足够能力养活自己。”
“他真要踹我,我自己走,连感情都不值钱,其他的在我眼里就更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