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尧三青
时间:2019-05-20 08:41:49

  现在只能药物加引流看是否会有好转,若是情况依旧无法控制,那么最坏结果就是需要进行二次截肢。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这样的说辞会听到两次。
  第一次经历时,因为有车祸赔偿款,勉强过来了,其他外带债务由亲戚帮着解决,由此段孟一家也成了烫手山芋的典型,之后都是见了他有多远躲多远,到现在已经没了可联系的人。
  而这一次万一不行,那么一大笔支出又要怎么解决。
  段孟站在走廊窗口抽烟,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一手揣在兜里,眼睛望着外面,他的表情看过去还算冷静,没有太颓废的模样。
  “晚上怎么弄?”何遇问他。
  “我陪着。”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出院,最近段孟可能都得住在病房里了。
  “你先走吧,不早了。”段孟说。
  “有事打我电话。”
  段孟看着她,又抽了口烟,没回应。
  何遇毕竟不是他什么人,有些事上的忙不是她能扛的,也没理由让她来扛。
  -
  房屋拆迁迫在眉睫,大部分前期工作都已经完善的差不多,施工队都杵在那了,偏偏几个钉子户撬不动。
  工程部长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公关经理被他吵得脑仁疼,劈手把一只水杯给摔了。
  “呦,这有位火气更大的,我给你塞冰箱去凉快凉快。”
  “我那是不小心手滑。”
  “可真是巧啊,每次啥啥啥到你这都巧的不得了,我看你哪是手滑,嘴皮子岂不是最滑。”
  开会直接开到下午,何遇揉着后脖子出来,准备去叫外面。
  工程部部长亦步亦趋得跟了上来,何遇跟拆迁队混过几天,部分责任被人推过来了,也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
  他这么跟着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来问责。
  “我知道你跟余总有交情,但我们公归公,私归私,你说是不是?”
  何遇一手拿着资料,一手闲闲的垂在一侧,轻飘飘的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吐了两个字:“你说。”
  工程部长噎了下,扯了扯锁喉一样的领带,思忖几秒说:“我们之前定任务完成时间就已经放了余量,而现在已经超余量一个半月,你觉得合适吗?”
  何遇很识时务的说:“不合适。”
  “既然你知道不合适,那么是不是要赶紧把那帮子人给解决了?”对着何遇的气定神闲,他忍不住就提高了音量。
  何遇笑,抬手拿文件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张部,淡定点,你要知道人总是有点情怀的。”
  “情怀值几个钱?难道他们给我发工资啊?”
  何遇双手一摊:“那没办法,总有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你总不可能去强拆,毕竟上了社会新闻对谁都没好处。”
  “你少拿这个威胁我,搞得来好像我会怕这些东西,公司那娘娘腔当摆设用的?”
  何遇说:“同事之间友善点不好吗?公关部的人是情商高,你怎么能说是娘娘腔?这真有点过分了。”
  “你少跟我废话,一直跟我这么搞脑子没意思。”
  有其他部门的人经过,自身难保似的埋着头当看不见。
  何遇随波逐流的转身要走,对面的男人手一伸把她拦下了。
  何遇耐心瞬间告捷:“张部,看样子这次的建筑商谈的很有花头啊,这么等不及想拿回扣了?”
  “你说什么?!”
  当天工程部部长在公司走廊被何遇气的暴走了半小时,最后更是以头撞墙的自残行为结束这一出闹剧。
  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了,何遇免不了被余一洋约谈。
  在办公室喝了半杯水,第二个电话打来的时候,何遇走出去。
  她懒得坐电梯,从楼梯间上去,前后反正也没多少台阶,纯当锻炼了。
  何遇到办公室时余一洋给她泡好了一杯咖啡,而他自己喝的则是乌龙,他喜欢茶水下去喉咙底的回甘。
  余一洋也不过才三十三岁,但已经过的很养生,除去熬夜工作没法避免之外,其他属于年轻人的亚健康活动,他几乎都没有。
  办公室不大,采光极好,极简的装潢,靠墙的是一组真皮沙发,茶几上放着绿植,隔壁连着的是会客厅,有人过来基本都约在那边见面。
  “今天怎么了?他们说你们争执起的挺大的?”
  何遇坐在沙发上,手贱的把盆栽上刚抽了点绿色的嫩芽给剥了。
  “不好意思,没想到它这么脆。”何遇一脸无辜的给了解释,随后端起杯子喝了口。
  余一洋坐到她旁边,并没有让她蒙混过关的意思,说:“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经过,因为各个阶段都是有个时间标准的,张部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何遇专心喝咖啡,并不做表态。
  余一洋看着她,稍作停顿,确认何遇并没有不悦之后接着说:“现在最棘手的住户你之前似乎联系过,好像是带去陈奎那的那位,上次给予的帮助没有任何成效吗?”
  因为采光好,所以室内很温暖,余一洋还开了轻音乐,氛围一点都不官方,甚至很小资。
  若是这人的谈话内容可以让人愉悦些,何遇都有点享受了。
  余一洋还在等她回话,何遇放下杯子,十指相扣搭在膝盖上:“成效多少总有的,只是那家人最近出了点事,没把心思放在拆迁上。”
  “听说他母亲身体不太好,家庭条件也比较困难,理应是最缺钱的时候。”
  何遇笑了下:“陈奎吐露这么多是不是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了?”
  余一洋愣了下。
  何遇又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把这事给处理掉。”
  余一洋很想说如果是拆迁款的问题,一切都好商量。但看何遇表现是压根不想在这事上再多谈的样子,避免闹得太僵,他谨慎的住了口。
  “晚上一起吃饭,”他换了话题,小孩一样的拍了拍何遇的头,“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何遇站起身:“是吗?那去吃麻辣烫吧。”
  “……”余一洋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吃了多没什么好处,跟你说总是不听。”
  何遇:“我们是市井小民,毕竟跟你们这样的达官贵人不一样。”
  余一洋只是笑,也不跟她吵,显得非常宽容。
  但同样的,有些事情,余一洋也绝对不会做退让。
  晚饭去了就近的西餐厅,何遇拿着刀叉,吃的索然无味,对比起段孟亲手做的家常菜,她对后者偏爱很多。
  想到这里,不免猜测段孟最近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他跟杜金娣现下相处如何,难免奔波的状态下他自己的脚能恢复好吗。
  “何遇!”余一洋伸手过来碰了碰她的杯子,“我在跟你说话。”
  “噢,”何遇抬头,“我想别的呢,没听清,你说什么?”
  西餐厅的灯光较弱,暖人的光镀在余一洋斯文的脸上,显得更加温柔。
  “我说,周末要回那边吃饭,到时来接你。”
  何遇快速的皱了下眉:“是打你电话了?”
  “嗯,”余一洋垂眸,点了点头,“老爷子打过来的,有大半年没回了,去一趟无妨。”
  余一洋跟家里人的关系非常不好,他有着令人艳羡的家庭背景,傲人的求学经历,然而还有一对令人避之不及的父母。
  他的父母非常强势和专制,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余一洋只是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随着指令摆动四肢,给出让他们满意的姿态。
  何遇父亲是余家的司机,何遇正式认识余一洋是她十八岁的时候,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反抗”。
  那时候余一洋已经二十二岁,其实私下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只是还没契机正式跟家里决裂罢了。
  他只打只赢不输的仗,没有百分百把握,就不会轻易出手。
  二十二岁,已经遇到过不少人,而那时候所有人跟他说的都是“忍一忍,这么大的家底呢,以后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不平的”。
  何遇是第一个问他为什么不反抗的人。
  那时候她高中还没毕业,因为人瘦,套在身上的蓝白校服格外松垮,看过去那么弱不惊风,却说了一个谁都不敢提的建议。
  余一洋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把目光放到了何遇身上。
  
 
  第12章 
 
  想要知道何遇平时的作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余一洋稍作留意就能得到她所有的信息。
  独生女,实验二中上学,成绩中上,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时常在市图书馆出没。
  余一洋之后便跟何遇的接触多了起来,甚至某个下午还给她辅导过功课。
  在何遇高考时去信息给鼓励,择校时给建议,尽管他时常有一头热的嫌疑,因为何遇会给回应的次数极少。
  那时候余一洋还没彻底摸清自己对何遇是个什么心态,直到何遇大一结束时,得知她领了一个男同学回家吃饭,余一洋莫名生出了一股紧迫感,他假设何遇恋爱成功,多年相恋后结婚生子,那会如果两人交情还不错,说不定还能被邀请出个酒席,看着从少女蜕变为女人的何遇跟另外的男人签订终生契约。
  余一洋那天独自坐在书房,不停轮番幻想着类似场景,暮色四合时他得出结论:他不能放何遇走。
  执念一起,就再难放下,直到现在。
  余一洋给何遇倒上半杯红酒。
  何遇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改喝酒了?等会还开车呢。”
  “我开,”余一洋勾了下嘴角,“这有什么好怕的,哪怕你一瓶喝完都没事。”
  何遇说:“算了吧,我不怎么喜欢喝酒。”
  “那我喝,”余一洋也不为难她,将她的杯子拿过来,“等会你开车送我。”
  不等何遇回应,一口喝了下去。
  何遇没说什么,只是突然间没了胃口。
  回去时,余一洋在车上说:“去你那边。”
  “不了吧,最近家里没收拾,我送你回你那边。”
  余一洋双颊带了点粉色,双眼迷离的靠在座驾上,养眼的男人露点醉态会显得更加诱人。
  他伸了伸脖子,说:“这有什么,我还能嫌弃你?”
  何遇稍稍降了点后座车窗散味,又开了车载音乐,将声音调响,直接将余一洋的声音给屏蔽掉。
  跟以前一样,晚上只要处一块,就总有点任务要完成。
  完事后,何遇洗了个澡,从余一洋的小洋房出来,夜已经深了,却完全没有瞌睡的意思。
  她开车往回赶,中途时突然就感觉有点累,将车停进辅道休息。
  时间临近零点,是一天的结束,新一天的开始。
  何遇拿起手机拍了个对面的路灯,给段孟发了过去。
  信息很快就回过来了:“风景独好。”
  何遇笑了下。
  紧跟着又来一条:“你可以回家了。”
  何遇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让他也可以回家滚被窝了。
  却突然想起来,都是没家的人,还有什么好回的。
  -
  何遇坐在办公桌后,回了一部分被积压着的邮件,签了部门当月的工资单,随后拉开抽屉,拿出放了很久的拆迁协议离开单位。
  她开车直接去了三院,按着之前的病房号找了过去,然而并没有看到杜金娣人。
  拉住刚好从身边经过的护士,何遇问:“你好,请问住这边的杜金娣去哪了?”
  小护士说:“你去护士台问下。”
  查询后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护士从电脑前抬起头,解释说:“这位病患太不配合了,消极情绪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休息,我们接到了不少投诉,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把她做调离。”
  其实就是换了个房间,换到了最东边的通间,一排五张床,现在其他床位全空着,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使劲的作。
  何遇在病房门口张望了眼,杜金娣孤零零躺着,现下倒还算安静,因为没看到段孟,她也就没进去。
  在走廊站了会,何遇什么都没等到。
  她准备先走,楼下北门在装修,架了铁架子,工人在那爬上爬下,满地的粉尘。
  来的时候是那边过的,走的时候何遇反了个方向。
  南门出去过个弯,有个很长的走廊,刷了白漆,零星几根柱子有藤曼缠着,不少人坐在那边晒太阳,还有躺着的,躺着的这位何遇很熟——段孟。
  他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屈膝踩在上面,胳膊盖着眼睛遮光,有没有睡着就不确定了。
  何遇走到他旁边俯身看了会,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着又在耳边扇了扇风,没有一点反应。
  她侧身往边上一坐,屁股刚落稳,段孟嚯的就坐了起来,神清气爽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好几秒,何遇才长长的吐出口气,说:“可以,学会吓人了。”
  “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何遇歪头,“我们就这么没交情?”
  段孟拍了拍手上看不到的灰尘,又拍了拍膝盖,说:“什么交情?”
  何遇:“……”
  “开玩笑,”段孟伸直腿,碰碰这,拍拍那,姿态闲散,被太阳晒得挺舒服的模样,“别当真。”
  “来了一趟医院,被荼毒成不正经了。”
  “不适应?”
  何遇望了眼远处正聊天的几个妇人,说:“挺好的,能开玩笑了,心态也就好了。”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呆在病房,知根知底的,问这样的问题没多大意义,无非就是没法跟杜金娣在同一个屋檐下,才在这里偷闲片刻。
  段孟的状态看过去比预期的好,人是瘦了些,脸色也略有些白,但是精神还可以,没有何遇预想中的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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