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总裁与冷漠的我——小央
时间:2019-05-20 08:42:33

  然而,亲眼见到高枫本人时,宋怡又动摇了。
  这!跟宋作为!根!本!不一样!
  不愧是在英伦生活过多年的男人, 高枫的谈吐和举止都温柔又优雅。听说宋怡的身份时, 他显得很高兴:“我也好久没见过小招了。如今他过得好吗?”
  他们寒暄了几句,只见高枫似乎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是我没脸再见他们了。”
  宋怡记得,高枫是因为轻信他人才使家业耗尽的。
  如此一来, 的确跟她的情况不同。
  看着宋怡欲言又止的模样,高枫立即体贴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女儿似乎跟小招关系很好呢。你应该也认识她吧?她叫高洁。”
  “嗯?”
  关系好吗?宋怡试探地看向老人。
  “说来惭愧,我女儿平时不太亲近我, 不过也都是我不好。”高枫笑眯眯地说下去,“但每次来看我,这孩子还是会说说自己的近况。她好像现在在《NII》做执行主编, 工作上比较顺利,感情的话…上回她是说, 小招跟她聊过结婚的事了……”
  等一下。
  这好像跟我所了解的有些出入。
  按照高洁向她父亲所陈述的近况来看,她和池招的关系, 似乎比实际情况亲密得多。
  要戳穿吗?
  这样的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高枫立刻笑着侧过头:“对不起,宋小姐。一直都在说我的事呢。抱歉, 因为很久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
  他一直在道歉。
  自从他们开始聊天以来,几乎每一句,高枫都在将各种各样的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他是爱他女儿的。宋怡穿过薄薄的眼镜镜片打量他的眼睛。
  她很确定。
  高枫的眼神、他所说的话、他带着一点忧郁的笑容,无一不在透露着他对高洁的爱与歉意。
  假如他是我爸爸就好了。
  “没关系。”宋怡回答。
  然后,高枫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开口:“要是我女儿跟你一样就好了。”
  宋怡暗自诧异,目光也下意识躲闪起来:“您说笑了……”
  “真希望在离开之前跟小洁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啊。”高枫微微一笑,仰头看向布满星辰的夜空。
  “别这么说,”宋怡安抚道,“总会有机会的。”
  良久,高枫摇了摇头。他说:“我差不多只有半年时间了。”
  宋怡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复,此时猛然侧过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久违地跟人好好说话,结果一不小心,跟你说了不好的事。”高枫再一次道歉,他风轻云淡地微笑着说,“结肠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医生跟我聊了几次,肠透啊什么的。我考虑了,果然还是想走得体面一点。”
  宋怡愕然地坐在原地,她回头,漫长而仔细地注视着身边这位老者的笑容。
  “唉。好想看看小洁结婚的样子啊。”高枫眯着眼睛,和蔼而慈祥,“对不起,我这人很贪心吧?”
  怎么可能。
  手中的玻璃杯被捏紧,宋怡突然插进话来。
  “这怎么可能算是贪心呢?”她说,“医院没有通知高小姐吗?这件事,我觉得您还是尽早告诉她为好。”
  长久,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好如柳条四散。高枫静静地抬头,他说:“我啊,因为自己的过错,已经足够对不起身边的人了。为了赎罪,我一直过得束手束脚。
  “但是如今,我反而释然了。告诉他们的话,只会限制我生命里最后的自由。”
  他与池树人一同在剑桥留学过,饱读诗书,也见识过广大的天地。论学识,他比宋怡渊博得多。
  就连他说的话,也叫宋怡难以反驳。
  她望着他温吞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在宋怡的幻想中,高枫与宋作为重叠在一起。
  在宋作为没有去的那场音乐剧表演上,宋怡告诉了自己很多次,要学会理解他。
  或许不见她,对他来说才是自由的。
  苦痛浩浩荡荡从我们身上碾过,平躺在人生这片荒野上的我们互不干涉,只能选择将自己变得更坚强。
  “我知道了。”宋怡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载着迟疑的脸庞驶回冷漠的海域,“那么祝福您。”
  高枫在这场生日宴上的存在无疑是尴尬的。
  他是作为单老爷子的朋友受邀的,但游轮派对不比在酒店里举办的宴会,来了以后,便要等结束才能离开。
  宋怡目睹了一些前辈在远处议论纷纷,他们认出了高枫,但没有一个上来打招呼。
  不久之后,宴会转移场地。所有人被身穿西装的服务生们请进室内大厅。
  宋怡站在阶梯上寻找詹和青,时不时有服务生手持托盘询问她需不需要香槟与毛巾。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声甜美的“宋小姐”。
  她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几位陌生的女性。她们穿的不是礼服,但凭宋怡贫瘠的时尚知识,也清楚那些都是定制的名贵品牌。
  她与她们碰杯,但彼此素不相识。
  “高洁人呢?”其中一个这时候开口,说着笑盈盈地环顾四周。
  “刚才她说上洗手间。”
  “是吗?我怎么看着她好像是碰见熟人了,鬼鬼祟祟的。”最后那句压低了声音,是带着笑说的。
  凭借这几句议论,宋怡能得到的信息有二。
  一,她们是高洁的熟人。
  二,高洁大概看见她父亲了。
  高枫大约会使她阵脚大乱吧。
  宋怡边想边后退,打算趁着她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中途却被发现了。
  她们之中有财团高层的子女,也有《NII》的模特,总而言之,是又有年轻又有美貌的阔绰小姐。从来没有认真工作过,平时也不需要向人低头,出生时嘴里便含着金叶子。
  “别紧张,”其中一个摆手,大大方方走上来道,“高洁不在正好。你是池招的人吧?”
  “原来他喜欢这一挂的,我说呢。”女模特用收到的名片扇着风笑道。
  “你们一起多久了?”有人八卦道。
  “抱歉,”宋怡也不知道她们听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崇游的一个普通员工而已。”
  她们也没那么多恶意,只是唧唧喳喳,聊个没完。
  派对上的精髓无疑是群聚。她们热火朝天地从这个说到那个,随后见到熟人,也要贴到一旁说话。男男女女,热络而繁华。
  宋怡并不擅长这种场合。
  膨胀。
  头在胀痛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眺望远处,巴望能尽快到人少的地方去。
  詹和青在哪?安思越呢?再不济,高枫或者高洁也可以。
  假如池招在这里的话——
  又有人凑拢来问:“你和池总不是那种关系?”
  ——池招不会在这里。
  “我和池先生只是职场上下级的关系。”宋怡回答。
  她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回复,周围人也没有多少恶意。然而刹那间,仿佛雪崩效应作祟一般,她身旁的人们倏然都安静了。他们面面相觑,随即相视一笑,继续方才的话题。
  之前在与其他人说话的《NII》模特开口:“也是,毕竟池招是个奇怪的人吧。”
  奇怪?
  突如其来的话语引发周围一圈人的同感。
  “这么说的话是有点怪啊。你们有人坐过他的车吗?他在里面放超多经典主旋歌的。”
  “是吧,之前我听一起拍写真的前辈说,和另外两个人被叫去,以为要4p,结果跟他下了一下午飞行棋。”
  “奇怪——”
  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有人善良笨拙,有人傲慢热烈,有人故作娇弱,有人莽撞可爱,有人寡言青涩,有的人是冷漠坚硬的干冰,也有人外表看似幼稚,实则比任何人都温柔。
  众人皆异类。
  但是,在他的家人、朋友与恋人看来,他绝不是怪物。
  “不奇怪吧。”干燥而清冷的声音响起,宋怡突然抬起头。她独自站在他们中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觉得池先生奇怪——”
  他以旁若无人的散漫步调走进大理石砌成的圆圈。
  那人走近单老爷子时,老人笑着仰头,与俯身的青年行贴面礼。这项问候的礼节,他做得熟练又漂亮。
  宋怡的话仍未说完,恰好回头,眼睁睁看着他直起身朝这边走来。
  他不该来的。
  池招曾像这样有魔法般突然出现过许多次。
  然而,只有这次,宋怡从他的降临中感觉到了某种东西。
  他是令众人沸腾的话题,也是能使所有人缄口不言、落入死寂的豺狼。池招稳步朝这边走来,他们注视着他,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宋怡望着他的眼睛,他在微笑,来到她跟前时笑意加深,一把揽住宋怡的肩:“不好意思,我的人,就先带回去了。各位晚安。”
  说完,他便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宋怡还想向留在原地的人郑重地道句再见,但池招显然并不想给她机会。
  他不容拒绝地将她带离大厅,吹着海风穿过长廊。尽头有未在使用中的房间,他随意推开一间进去。
  那原本是做会议室用的。进去以后,宋怡才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池招倒是悠哉悠哉,径自走进房间深处。她试着开灯,但这边的电闸似乎没有启用。
  万幸甲板上鹅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飘入。宋怡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时,却看见池招已经掀开钢琴。
  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弹琴时很专注,乐曲在指尖流淌时,他的目光只落在黑白琴键间,银河在寂静中停滞。漆黑的房间如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海水无声无息侵占每一个角落。
  “我在模仿我大哥,”他说着,将演奏停止,回过头来看向她,“我乐感很一般。跟你一样。”
  宋怡知道,他听到她唱歌了。
  分明是不愿别人了解的短处,但不知为何,是池招的话就没关系。诚挚的自嘲使气氛松弛下来,宋怡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我妈不会来了。”池招把琴盖好。他是用安思越的入场券来的。
  “嗯。”宋怡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她之前说的话,因此变得谨慎起来。
  不想他接下去立刻提起:“你不觉得我奇怪?”
  宋怡在黑暗中握紧了拳,指甲刺进手心,她回答:“嗯。对我来说,池先生是重要的人。我不希望您受人误解。”
  静默。
  池招如暮春般死寂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宋怡感觉四肢渐渐冰凉起来。
  缄默彻底将他们掩埋之际,池招问她:“爱人要怎么做?”
  ……
  宋怡问:“什么?”
  “爱人”是指过去□□十年代里向他人介绍配偶时说的那个“这是我爱人”吗?
  “大概……”宋怡深思熟虑后给出回复,“要结婚吧。”
  “这样啊,”池招爽朗地说道,“那我们结婚吧。”
 
 
第54章 
  误会, 过度省略的流程, 以及一脸坦然自若的你与骤然坠入茫然陷阱的我,盘旋着形成一张令人难以挣脱的网。
  宋怡迟疑片刻, 她问:“你想跟我结婚吗?”
  池招默默地注视着琴盖,似笑非笑地反问:“这就是爱你吗?”
  童话故事的结局只有一个。
  王子与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宋怡的心渐渐在寂寥的水面沉了下去。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人很可怜。
  “不, ”宋怡笃定地说, “不是这样的。”
  结婚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爱人也不可能这么单纯。
  他说的“爱人”不是称谓,而是一种行为。
  “假如是这个‘爱人’的话, ”宋怡思来想去,斟酌着回答,“其实——”
  她说着,会议室的门却在这时开了。
  服务生探头进来微笑道:“不好意思, 刚才听到有钢琴声。船已经靠岸了噢。”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需要应酬的对象也好,可以商量的伙伴也罢,池招立即迫不得已被卷进与他人的问候当中去。
  詹和青快步走来, 微笑着贴到他耳边说道:“单老爷子叫你过去。”
  他点头,宋怡以为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谁知临行他又回过身。
  熙攘的人群与喧闹中,池招伸手扶住她的肩。宋怡以为他有要事交待, 于是自然而然向他倾身。
  大到崇名游戏最近的决策,小如通知司机提前过来,这些都在宋怡的工作范畴内。她想, 有什么需要特意叮嘱的吗?
  周遭人声鼎沸,嘈杂之中,池招彻底靠近过来。他在她耳畔说:“我爱你。”
  宋怡霍地一怔,皱眉看向他。
  “真的。”说完,他朝她狡黠地笑起来。池招后退了几步,这才跟随着别人转身。
  他即将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宋怡因突如其来的冲击愣在原地,一下、两下,心脏膨胀收缩的声响令人难以忽略。最后关头,她终于及时清醒过来。
  “池招。”宋怡淡漠地开口。
  她迈开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池招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回过头时,他看到宋怡执着而冰冷的脸。
  “我也爱你。”她贴近,以同样压低的耳语对他说道。
  哗然的人群仿佛被隔离在结界之外,此时此刻,他们遭遇的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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