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崇名录取过的人,资历自然不会差。
另外——“你的英雄事迹很有名。”他说。
听到时,夏凡心里一紧。几乎以为他是挖苦。
谁知下一秒,池招问:“你养过猫吗?”
夏凡错愕地抬头,略加思索过后摇头:“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
那时候,崇游大楼的装修尚未完工,他们还在借用崇名网络的地盘。
在崇名这种有历史的公司,接收新事物存在一定难度。崇名网络并不怎么受重视,办公条件也很简陋。
池招站在廉价的办公桌边,长久过后,他朝着夏凡灿烂地笑起来。
“嗯。”他点点头,说,“以后就麻烦你了。”
说完他就弯腰到处找猫去了。
没有想到,时代发展,如今的崇名游戏不仅在崇名网络独占鳌头,收益在整个崇名也不容小觑。
他投奔池招的决定是对的。
后来再遇到那个职场骚扰的上司时,夏凡顺手让总部的熟人给他结算了工资。夏助理的权力随着池招才能的展现而扩大,对于这个上司,他既感激,又爱护。
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里,除助理与秘书外,还有另一位职工。
那就是王妈。
其实宋怡每天上下班都会和她打招呼,但自从听说那个谣言之后,她便多留心了一些。
有一次,她在王妈的盛情邀请下去休息室吃了她自己腌的泡菜。
王妈亲切地问:“工作很累吧?池总是不是很难对付?”
不随便跟同事抱怨上司是工作准则之一,宋怡收起筷子说:“不会。”
“说起来,你搞对象了没有?”
果然,长辈对适婚年龄的晚辈,这个话题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宋怡刚摇着头客气地想否定,就见王妈站起身来,热心肠地建议道:“我给你介绍吧!你脾气这么好,能干,长得又漂亮。”
她连忙摆手推辞:“还是不用了。王妈,谢谢你。但是我就不麻烦别人了……”
王妈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她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池总了?”
宋怡当即一个慌张站起来,她睁大眼睛,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筷子:“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王妈反倒严肃起来,“难道池总不好吗?”
“那倒也没有……”
宋怡猛然发现自己被王妈带进套路,赶忙甩头,将多余的想法剔除出去。
她借口说“我还要帮池总煮牛奶”走出门去,到外面发现自己还拿着筷子,又被迫后退,原路返回,归还筷子。
王妈笑吟吟地看着她,顺带问:“泡菜要不要送你一些?”
宋怡站在门口,霍地想起什么:“那个,之前我发现崇名晚宴每年时间都差不多,推算了一下日期,发现就是今天。王妈,生日快乐。”
王妈诧异地抬头,站在门口的女生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以至于身影模糊不清起来。
突然之间,王妈想起几年前,这间公司年轻的老板也是这样,突然在深夜拎着蛋糕赶来,对着她这样一个保洁员诚恳地说“生日快乐”。
“泡菜的话,我家没有冰箱,不是很好放。谢谢您。”语毕,宋怡带着寡淡却温和的表情离开。
好久,王妈才生出一个疑惑。
这年头,有人家里会没有冰箱吗?
另一边。
冰箱门打开,池招在散布的冷气中转动眼珠,最后挑选了一罐可口可乐。
他拉开易拉罐喝起来时,夏凡刚好推门出来,把他吓得差点呛住。
拼命咳嗽过后,池招说:“我还以为是宋怡!”
“我也觉得你听宋秘书的话,少喝一些碳酸饮料为好。”夏凡规劝道。
池招冷冰冰地瞪他:“敢向宋怡告状你就死定了!”
夏凡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走到桌边整理起来。他不咸不淡地说:“说起来,你对宋秘书意外地服从呢。”
听到他的措辞,池招再一次放下可乐。他说:“我那是忍让好吗?”
“是吗?”夏凡说,“倒是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忍让过。难道,池先生喜欢这个类型的异性?”
池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人?”
夏凡默不作声,池招迈开步子走到他身后:“给她的工作,她全都能够完成,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虽然她对我提出了一些建议,但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遭到干涉。我觉得……”
他似乎要发表长篇大论,夏凡忽然转身,用冷静的目光与他对视:“池总。”
“?”
“我就随口一说,不用解释的。”夏凡言简意赅,转身离开,把老板丢在原地。
池招对着他的背影扬起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委屈地放下去了。
“夏凡,”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就陪我加班到下辈……”
同归于尽的恶毒诅咒没能说完,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宋怡站在门口,用激光般的视线射向他:“池先生,我记得您昨天说过这礼拜要戒掉可乐了。”
池招气定神闲地把可乐放下,微笑着回答:“不是我,是夏助理喝的。”
结束工作以后,宋怡清理了一下办公桌。
加班暂缓,她看了一眼日历,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
又想起这些天来被她屏蔽掉但仍然打来好几次的电话,宋怡心里祈祷不要与那些人撞上。
截至目前,宋怡的家在附近一片即将拆迁、房租也相当低廉的地区。
即便他们才住进去没几个月,但是显然,保密措施并没有做好,因此在楼下,就能看到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写的大字。
“还钱”。
宋怡在街角观望一阵,确定无人盯梢,这才拔腿冲过去,进门后立刻关上反锁。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味,她喘息着,猫眼间的光漏在清秀的脸上。
不转身,她也能确认爸妈在家。
根据那些高利贷最近打来的电话,她已经知道,宋作为和李梅又去赌了。
经济状况才因为她的工作稍微好转,债务就立刻跟上,紧追不舍,不减反增。
凭借过往的经验,她猜测水电都已经停了,所以屋里才会充斥着速食食品以及排泄物的气味。
从小到大,她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
宋作为和李梅再不要命,这时候也不敢出门,毕竟追债的随时可能在外蹲守,不分昼夜找过来砸门。
再说,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
宋怡没有换鞋,她拿过玄关处的扫帚,就这么以杀人的气势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要教训熊爸妈惹。感谢每一条评论!谢谢民政局-ssi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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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谈起十二岁,宋怡想起的总是那些。沾满汽油味的校服,老师同学同情的眼神,以及麻木不仁却一直战斗着的自己。
最开始滥赌只是母亲。
那时候宋作为还在补习学校当老师,即便没被公立学校录取,但为人师表的尊严支撑着他对宋怡严加管教。
家里出来一个赌棍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那个时候他们还有希望。
父亲虽然严令禁止宋怡学画画,但平时对她还是关爱有加。偶尔他来学校接她放学,父女俩一起回去,他会在路上对她说,没关系,妈妈的事情,爸爸会负起责任来劝她。
谁说赌博毒性比别的劣习浅?李梅赌钱,宋作为说去带她回来,等出门,便是几日几夜的不归。
宋怡自己给自己煮饭,自己一个人上学、写功课,在越来越穷的家里睡觉。
她的功课仍然像以前父亲要求的那样好,可是渐渐的,却已经没人在乎了。
偶尔宋作为回家拿钱,她会拉住他。这时候爸爸就会摸摸她的脑袋,说,相信爸爸,我们的运气马上就会变好的。
她和他们之间有误会。她相信的是爸爸本身,而不是他在赌桌上的运气。
宋怡像是爸爸还在那样生活下去,直到被高利贷追得东躲西藏,迎头撞上巨额欠款。
她握住扫帚进去,果不其然,李梅立刻迎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存折密码是多少?”
宋怡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她伸手:“给我。”
走时她明明把存折藏在床缝中间,但还是被他们找出来了。
“你先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我不告诉你!你们又赌了!”宋怡斩钉截铁,她不愤怒,也不难过,脸上没有泄漏任何表情,“还给我!”
背后突然有人扑上来。宋怡立刻侧身躲开,宋作为险些撞到墙,但好歹抢过了她的包。
“爸。”她吐出一个字,权当是问候。
即便本来,她爸爸是想要从后面抓住她的。
宋作为揉着额头起身,把夺来的包递给李梅。
他说:“宋怡,爸爸是怎么教你的?你有钱就要拿出来,我们是去还钱的。我和你妈都商量好了,以后要过正常的日子了。你不信你妈妈,也该相信爸爸吧?”
宋怡握住扫帚的手往前伸,摆出自我保护的姿势。
宋作为看着她的眼睛,而她也与他对视。
假如这不是第十几次听他这么说,宋怡想,她大概又会把存款全给他们的。
可是,或许这一回他们是真的要悔改了呢?
在宋作为与李梅热切的注视下,她极为缓慢地将扫帚往后收:“先把包给我,我就告诉你们。”
“你先说密码。”
“你们到底还要不要钱了?”她毫不退让。
拿到包以后,她猛地将扫帚扔向他们,继而转身拔腿就跑。
扫帚起到了一定的阻挡作用,宋怡成功跑出门去。
外面已经天黑了,冰冷的空气灌入肺泡。她不停地奔跑着,直到宋作为和李梅的叫骂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她脸上的表情冰冷、镇定,像干冰,也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宋怡想,今晚要去哪里过夜?学生时代,家庭状况使得没人胆敢靠近她,加之个性寡淡,也很难交上朋友。去住酒店,她又不想花这个钱。
走到崇游楼下时,宋怡不由得坚定了一个决心。
一定不能丢掉现在的工作。
她与值班的安保员打过招呼,进门,上楼。看着停滞的电梯,她想起今天加班结束,所以大家应该都不在。
走进办公室,宋怡在黑暗中去开灯。
手腕猝不及防被抓住,她被拉着转身,脊背撞到墙壁,在一片漆黑里与他近距离对上目光。
池招的眼睛隐隐发亮,使他像森林里的某种小兽。他嚼着口香糖,目光来回观察她罕见的表情。
宋怡诧异,却又立刻冷静下来。她说:“池先生,您还没有下班?”
她被困在他手臂围成的狭窄空间里,池招默不作声,松掉右手去开灯。
紧接着,他以举手投降的姿势后退:“吓我一跳。抱歉,原来是你啊。”
他漫不经心打量她一圈。
这个时间点,明显刚刚跑过,临时被迫住到公司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不是好事。
宋怡客气地点头,立刻下意识工作:“您要喝点什么吗?”
他摇摇头,转身坐进懒人沙发里。一大堆玩偶顿时涌到他身上,猫在一旁没精神地蜷缩着。
“不用,你要在这里过夜吗?”他说。
意图被看穿,她也没打算否认:“我在隔间就好了……”
“钥匙被夏凡拿走了。”池招头也不抬地打着PSV,“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出去住酒店。”
那怎么好意思。这里是他的地盘,更何况她才是后来的。
看到宋怡推辞的反应,池招说:“不过今天我没打算睡,你可以睡那边的长沙发。毯子的话柜里有新的。我去洗个澡。”
说着他起身。作为上司,池招的言行举止保持在安全界限内,同时又足够体贴。
宋怡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只是进对方刚使用过的浴室似乎有些不便,她打算第二天早晨再起来洗澡。
等池招穿着广告衫与牛仔裤、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时,宋怡已经躺下了。
宋怡僵直地躺着,毯子像裹尸布般将她缠紧。她还没睡,艰难地抬头致意:“失礼了。”
池招摇头,上半身穿的是去年崇游的B版宣传文化衫,衣服正面写着一句标语——“我就是世界”。
他擦着头发转身说:“要帮你关灯吗?”
“假如影响您工作的话就不用……”
话还没说完,灯就关上了。办公室的落地窗没拉帘子,可以看见闪烁着霓虹灯的城市夜景。
池招没有夜盲,走到书桌边坐下,又按开电脑屏幕,紧接着开始浏览美术外包公司的作品。
宋怡闭上眼睛,然而,睡意却并没有这么轻易涌上来。
她回想起宋作为与李梅朝她伸出的手、他们对她谩骂和欺骗的声音、他们狰狞的表情。
在黑暗中,宋怡张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不习惯哭泣,也不擅长抱怨。对于宋怡来说,她不会软弱,甚至连悲伤都算不上,只是静静地躺着。
深渊残存着一点亮光。电脑屏幕边,池招翻动着界面,毫无预兆,他忽然出声:“你要不要看视频?”
他目不转睛看着屏幕,几乎让宋怡以为他没发现她睡不着这件事。
他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抽屉里取出遥控器,拿起按了几下,投影仪将画面投射到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