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温言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热心又聒噪的继续说道:“诶,都病成这样儿了,怎么也没找个人陪你去啊?现在看个病多折腾啊,一会儿你一个人怎么楼上楼下的跑啊。”
  温言难受的闭上眼睛,皱紧了眉。
  这家私人医院是何砚介绍给她的。工作日里人竟然意外的少,环境也比普通医院要幽雅清净很多,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价格了。
  等待检查的时候,阿梁打来电话,口气兴冲冲的:“温言姐,收到一个你的快递。杭州寄过来的,蛮大一箱,会不会是粉丝的礼物?”
  温言拧着眉愣了一瞬。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挂号单,半响才说:“你拆开看看吧。”
  电话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吃的诶,好像是叫什么糕……”
  温言瞬间了然。
  那是江南的一种甜食,小时候她特别爱吃,总是贪嘴,牙齿又不好,父亲怕她多吃,每次买了都不敢让她发现,经常分几个地方分别藏起来一点儿,她就跟寻宝似的,偷偷的在家里翻来翻去,找到一处能乐上几天。
  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小游戏,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她都记不清是十年前,或是更久以前,她早就不爱吃甜的东西了。
  温言回过神,轻声道:“拿去分给大家好了。”
  挂了电话,温言想了想,重新打开手机。
  “东西收到了,谢谢。”
  她低头握着手机怔了许久,又编了一条消息:“他怎么样了?”
  周森拎着公文包神情严肃的从车里走了出来。
  陆渊住院的这些天工作堆积了许多,情绪也更加阴沉难测,他在公司和医院两边来回跑着汇报工作,每天都战战兢兢,压力巨大。
  周森走上台阶,匆匆迈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角落里的身影,看着十分眼熟。
  虽然他从没见过真人,但在新闻里也见过很多次了。标志性的及腰长发,白皙到不太健康的皮肤,纤瘦又高挑的身材,整个人在人群里格外瞩目,一眼就能轻而易举的认出来。
  她侧对着他的方向,低头捂着嘴巴,像是在极力的忍耐什么。半响,她微微仰着脸抬起手,动作轻缓,仿佛在默默拭泪。
  周森轻轻皱了下眉。
  陆渊的女伴很多,他这个做助理的自然最为清楚。眼前这位温小姐跟以前其他人的份量都不一样,他当然也早就看了出来。
  两个月前这两个人不太和平的结束了关系,他隐隐猜到了一些。那段时间陆渊几乎睡在了公司,比任何时候都拼命,人又极度的暴躁,几次在会议室里骂哭了几个中层的管理,整个公司的员工那段时间都过的提心吊胆,喘气都不敢大声。
  自从陆渊住院以来,温言从未出现过。虽然他不清楚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但从陆渊目前的情绪状况来看,明显依旧是对这位前女友难以忘怀,牵肠挂肚。
  周森心里暗暗掂量了一番,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检查结果要等两个小时。温言不习惯里面的消毒水味儿,出来外面透气。
  做了一整套的检查后,原本胃里的不适有增无减。
  她站在角落里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反倒呛出了不少眼泪。她缓缓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平复着呼吸,一边抬手抹了下眼角。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温言泪眼朦胧的看了那人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后谨慎的摇了摇头。
  对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没头没脑的低声道:“我是陆先生的助理。一会儿等陆夫人离开后,我再带你上去吧。”
  温言头昏脑胀的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仰着脸疑惑的看向他。
  不过她眼睛里的红肿和水雾在别人看来,俨然是另一种情绪。
  比如,伤心、难过、担忧。再或者,歉疚。
  面对着这么一个苍白疲惫又悲痛隐忍的漂亮姑娘……周森面露不忍。
  温言看着他,胃里突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迅速的背过身,捂着嘴弯下身子强忍住了干呕的冲动。
  周森没想到她的反应这般强烈,不禁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想拍拍她的背,手举到空中不自觉的一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言语间带了点宽慰:“陆总其实也没有特别严重。医生说接下来主要是静养,现在已经可以勉强下床活动了。”
  温言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她的心脏被惊的猛的一跳,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快速反应过来这个讯息。
  她闭着眼缓了会儿,深吸了口气,慢慢的转回身。
  “你刚才说,陆渊……他怎么了?”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周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两秒钟,迅速的恢复了往常的严谨镇定。
  他语气极淡定,仿佛刚才搞出乌龙的人并不是他。
  “车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年会,后面(应该)有时间写稿了……
 
  第37章 病房
 
  温言惊谔的看着面前的人, 脑袋里有一瞬空白的晕眩。
  她皱着眉忍了忍, 哑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森默了瞬,淡声答:“上周三晚上。”
  温言心里猛的一沉, 攥紧了衣摆的纤长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周森见她半天没有反应,试探问她:“要去看看么。”
  温言像是有些失神,机械又麻木的摇了摇头。
  周森看了看她, 欲言又止。
  陆渊出事的那天临时推掉了晚上的会议, 拿着车钥匙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公司。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心里忍不住的揣测,直到快凌晨的时候接到电话, 出事的地点是在从城南回来的路上,这才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想。
  车祸这件事,显然是和眼前的人有些相关。
  从温言今天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状态来看,想必两人已经彻底结束了关系。可即便是如此, 在已经得知陆渊的状况并且还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她竟然都不愿意去看望一眼。
  他无法判断温言究竟是冷血,还是顾虑太多。
  沉默了半响, 温言低声道:“他的家人在里面照顾他,我去的话……不方便, 也没必要。”
  于情于理,她都有充分的理由不该出现。
  周森听了有几秒没说话, 而后淡淡开口道:“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受到损伤,导致胸腔积血。胸腔做了穿刺, 但还是不能确定清除干净,目前还处于观察阶段。”
  顿了顿,他又稍稍加重了语气:“后续如果情况不理想的话,会很麻烦。”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劝导,仿佛只是客观的陈述事实,但温言还是迅速领悟到了他言语间暗暗绑架的意味。
  她站在原地,面色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无动于衷。
  周森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便签纸,写了几个数字后递给温言。
  “工作大概会在两个半小时后结束。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情,或者再好好考虑一下。”
  他的手臂固执的停在空中无法忽视。温言看着他手里的纸条,良久,缓慢的抬起手接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等在电梯前。
  电梯门缓缓打开,章女士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套深色的套装,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经典款黑色手包,高跟鞋敲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森见到她立刻条件反射般的站直身体,毕恭毕敬的打了个招呼。
  章女士站定,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看到他手上的公文包,忍不住皱起了眉。
  温言旁若无人的走进电梯。
  章女士没有察觉,嘱咐周森:“不要让他工作太久。”
  “好。”周森应了一声。
  她停了片刻,突然问:“这次出事,是不是跟那个女明星有关系?”
  周森模模糊糊的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余光里他瞟见温言已经面无表情的按下了楼层,电梯门正慢慢合上,她的神色平静的看不出一丝端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章女士不悦的睨了他一眼。
  直到这次陆渊出事,她把他身边的人挨个叫过去问了个遍,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个宝贝儿子跟一个小明星混在一起竟然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她这个儿子被她一直宠到了三十岁,散漫随意惯了,人生大事任她怎么催也是不疾不徐的模样,不乐意她找的门当户对的对象,自己也没有找个固定的人认真交往的意思,倒是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从未间断过。
  她以前也没太当回事,只想着他结婚后收了心就好了。现在看来照这个趋势下去实在危险,这次能为了个女明星撞断两根骨头,下次还能干出什么事简直难以预料。
  章女士想到这里,有些烦恼的皱了皱眉。
  “他们两个现在有没有断干净?”
  周森谨慎的答:“最近没有听陆先生提起过。”
  章老师知道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又叮嘱几句后,离开了医院。
  周森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他按下电梯的按钮,注意到刚才电梯停下的楼层,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楼层指示牌。
  陆渊刚打了止痛药,正对着窗外兀自发呆。住院这几天以在床上干躺着什么也不能做,又被一家老小四辈人和那秦泽那帮发小儿轮流一批接着一批的慰问参观,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最想见的人却不能见,再见着谁他都觉得烦。
  也包括他的这位助理。
  周森捧着文件站在他面前,心惊胆战的汇报着,一抬眼对上了陆渊高度审视的目光,瞬间腿都有点打晃。
  陆渊敲了敲桌子,沉着脸不耐烦的催促:“快点。”
  结束后,周森合上文件,踌躇了下,还是如实禀报:“夫人刚才询问我温小姐的事情。”
  陆渊顿了一瞬,抬起头。
  “说什么了。”
  周森老老实实的复述:“应该是已经知道这次的事情跟温小姐有关了。问我你们现在是否还有联系。”
  陆渊捏着手里的笔,突然冷笑了声。
  周森不明白他这笑里含义,不敢说话。
  良久,陆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语气像是有些自嘲。
  “章老师这次多虑了。”
  报告结果显示并无大碍,温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坐在走廊的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的有些皱了的纸条,看着上面的数字,犹豫不定。
  现在是他们结束的最好时机。一切都已经说清楚,没有谁亏欠,也没有谁深陷。如果此刻立即扔了这张纸,他们就还是完美的陌生人。如果她走进那个房间,后面两个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是好是坏,全都无法预料。
  温言低着头,把手里的纸攥成了一团。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情感上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才出的车祸,她无辜,却脱不了干系。
  她可以淡定告诉别人,他们已经结束,已经毫无关联,但是她仍旧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温言想的头疼也没有结果。她站起身,朝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站在电梯前,默默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先到的是上行的电梯,就去看陆渊,反之,就干脆的离开。
  这种决策方式十分可耻,但是有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温言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叮”的一声后,电梯门徐徐打开。
  里面有四五个人,站在按钮一侧的护士问她:“去几层?”
  温言怔了下,抬头看到数字正上方向上的箭头。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那感觉竟像是松了口气。
  隔了瞬,温言轻轻说:“九层。”
  护士听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按下了按钮。
  这一层的走廊安静到近乎空旷。温言按照指示牌上的数字,顺利找到了房间。
  她在门外站定,稍微定了定神,刚想敲门,里面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猛的撞翻在地的声音。紧接着病房门被人从里面一把大力拉开,一个年轻护士慌慌张张的往外跑,眼眶都急的红了。温言见她这副模样,没由来的也感到有点慌。
  门半掩着。温言看了看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房间里面,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不耐烦的吼道:“你怎么又回——”
  后半句话倏地的停住了。
  温言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床上的人。
  他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背不像平日里那么挺直,脸色发白隐忍,一身阴沉的怒气,左手拿着块纱布按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纱布上已经隐隐渗出了鲜红的血。床旁边的地上倒着一辆医用推车,上面瓶瓶罐罐各种东西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半响,陆渊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脑袋还有点发懵,沉着声音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里还带着些未消的余怒,听起来仿佛不太愿意见到她的感觉。
  温言有点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这副模样,陆渊就后悔的想抽自己一巴掌。
  当车子撞向栏杆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张脸。明明朝思暮想睡着了梦里都是她,此刻真的见到她却问了这么个问题,语气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生硬,跟质问似的。
  她还能为什么而来?难道还指望她这种性格能把担心你这三个字说出来?
  陆渊想到这儿突然觉得这些天原本的烦躁情绪全部消散了,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愉悦,通体舒畅,神清气爽。他兴奋的眼前都有点发晕,甚至看着她的脸恍恍惚惚的想,这两根骨头断的,真值。
  静默了片刻,温言轻声问:“你还好吧。”
  陆渊有一瞬的晃神,他细细的打量着她,反倒是觉得她的脸色要更差一些。
  他不禁皱了皱眉,低声答:“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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