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外头的人似乎很着急,一遍一遍不停的按着门铃。
  温言也被这声音催得莫名觉得有点迫切,她迅速的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趿着拖鞋快步出来打开了门,看清来人后,她惊讶的一时连话都忘记说了。
  眼前的人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外,鞋子和西裤上都是泥渍,头发狼狈的贴在额头上,面色憔悴的发白。
  他无声的看了她半天后,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那笑容有些傻气,还像是有些……心酸。
  温言心里无端的一顿,匆匆瞥开目光,侧身示意他进来。她关上门回过身,突然被身后的人紧紧的抱住。
  他的头埋在她颈间,抱着她的手臂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得她有些疼。她被他抵在门上动弹不了,试图推了推他:“你怎么来了?”
  陆渊许久没有说话。
  半响,温言又叫了他一声:“陆渊?”
  他人仍旧没动,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温言有些疑惑:“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陆渊终于抬起头来,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我看上去是不是挺狼狈的。”
  温言点点头,纠正他:“很狼狈。”
  陆渊揉了揉她的头,又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这一刻,劫后余生,他实在太贪恋眼前这平静。
  隔了片刻,温言试探着抬头轻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事吗?”
  陆渊稍微松开她,抚了抚她的脸,轻描淡写的说:“机场过来有一段交通完全瘫痪了。下来走了一段儿。”
  温言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陆渊轻轻推了下她的头,语带嫌弃:“问你助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脱下外套。
  “你爸怎么样了?”
  温言跟在他身后,垂下眼睛,低声道:“已经说不了话了。人也不太清醒,时不时的陷入昏迷。”
  陆渊回头看了看她,认真提议:“什么病?现在转院的话,能不能——”
  温言轻轻的摇了摇头:“胃癌,已经晚期了。可能还有一个月吧。”
  陆渊看了她一会儿:“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
  温言低着头,极淡的笑了下:“好多年没有联系过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陆渊没有再说话。
  温言从浴室里拿了件浴袍给他:“你的衣服怎么办?”
  陆渊脱下湿的紧贴在身上的衬衫,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擦好了头发,他像是恢复了精神,开始训话。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去干什么先跟我说一声行不行?”
  温言靠在墙上平静的看着他,抱着手臂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陆渊见她这幅敷衍的模样,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
  “出去。”
  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站着没动,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陆渊看得好笑,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唇角带一点调戏的笑意:“我要洗澡。你跟我一起?”
  温言迅速转身离开了浴室。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外面的雨很大,对面街上的积水几乎快要淹过了路边轿车的半个车身。
  她有点担心这几天都回不去北京,走回沙发前心神不宁的拿起了手机。
  桌上陆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温言看了看,坐着没动。对方孜孜不倦的连续打了六七遍,仿佛有些不打通就不罢休的架势,温言嫌吵,伸手开了静音。
  最后一遍结束后,已经暗掉的屏幕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一条信息。温言瞥了一眼,还是周森。
  “老板,你人没事儿吧?我刚看到你那趟航班出事了?”
 
  第49章 台风
 
  “北京时间28日7时许, 从北京飞往杭州的东航MU743航班受台风天气影响, 飞临杭州上空时突遇持续性严重颠簸,逾25名乘客受伤, 目前航班已安全落地杭州。据机组人员回忆,飞机飞行途中前后共有4次剧烈的颠簸,前后持续约20分钟。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 飞机安全降落后, 伤员已被送往医院救治,伤情分别为骨折、头皮裂伤、软组织挫伤等,目前均无生命危险。”
  直到下了飞机踩到地面上的时候, 陆渊恍惚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救护车早早的等在一旁,有几个伤的较重的乘客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站在一旁的乘务长脸色严峻,语气恳切:“陆先生,请您上车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陆渊摇摇头, 无意识的抬手按了按胸腔下方隐隐作痛的位置:“我没事儿。”
  机场里此刻都是滞留的旅客,休息室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场面堪比春运。陆渊找了个相对安静点儿的角落, 拿出了手机。
  他先打给了家里。
  电话是章老师接起来的,听声音像是那天的气儿还没消, 语气十分冷淡:“这么早打电话回来,又惹什么事了?”
  陆渊握着手机无声的笑了笑, 鼻子突然有些泛酸。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像往常一样的贫着:“没事儿。就是突然特想您。”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听他这边的环境有些嘈杂, 皱起眉敏锐的问:“你在哪儿?”
  陆渊笑了下:“我在公司外面。这两天事情忙,周末晚上回家吃饭。”
  章老师的声音有所缓和:“知道了。你也注意休息,公司的事情不要太拼,你刚出院,身体要紧。”
  陆渊没有应声,良久,低低的叫了声:“妈。”
  他的声音黯哑而疲惫,语气里带了十足的恳求:“您能不能,尝试着接触她一次看看?”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沉声道:“你回来再说吧。”
  “今年第9号台风'梅拉',于27日早间登陆杭州,并在今晨6点升级为强台风。受本次台风影响,杭州地区遭到暴风雨袭击,主城区最大瞬时风速达48.7米/秒,创历史最高记录。据政府最新发布的通知,从28日8时起主城区实施全区域交通禁行,除执行抢险救援任务车辆外,其他车辆一律禁止上路通行。请市民群众留在室内或安全区域避风、避雨,不要在路面逗留。”
  机场的地勤人员走过来,站在不远处恭敬的躬身:“陆先生,非常抱歉这次行程中的突发状况让您受惊了。目前机场的外来交通暂时中断,这边给您安排了附近的酒店与车辆,请您跟我来。”
  陆渊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阴暗,狂风暴雨,跑道上甚至已经出现积水的情况,几辆机场的保障车辆和飞机廊桥也都浸泡在水中,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他轻轻皱眉,回过身来,眸中倦色沉沉:“我要去滨江。”
  地勤人员面露难色:“主城区现在除了非任务车辆,其他车辆一律禁行。”
  陆渊抿着唇半响没说话。最后,他系上了外套的扣子,低声道:“我有急事。”
  地勤人员思虑片刻:“下午的时候,这边会有执勤车,可以安排送您过去。”
  陆渊拧着眉摇了摇头:“来不及。我自己想办法过去吧。”
  “据机场方面最新消息,杭州萧山机场跑道、停车场以及周边建筑物地的搬运通道等均出现大面积进浸水情况,28日所有航班取消,通往机场的交通中断。机场跑道关闭,预计今明两日内不会开放。”
  陆渊洗完澡出来时,房间里的窗帘紧闭着,光线昏暗。温言安静的侧卧在床的一边,被子严严实实的蒙住了整个人,只有脚尖那里露出了一点儿缝隙。
  他以为她昨天太累了没有睡好,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怕她闷着,想把她的被子拉下来一些。
  可他竟然没拽动,被子里的人像是跟他暗暗较劲一般,把自己捂的更紧了些。
  这场景有点熟悉。陆渊停了停,用力扯下了她的被子。
  这次里头的人倒不是在哭,但状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身体蜷成一团,头没什么精神的垂着,像是想什么想得出了神,神色十分的消沉低落。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颊被闷的有点红:“你干什么。”
  陆渊在床边坐下,淡定的问:“下午几点的飞机?”
  温言叹了口气:“航班取消了。刚看新闻说,这两天机场连跑道都关闭了。”
  陆渊听言皱了下眉。
  温言低声问他:“你这两天回不去,公司的事情怎么办。”
  陆渊抚着她的头发,淡淡回道:“我有安排。你今天还去不去医院了?”
  温言看了看他,半响才说:“外面交通禁行了。”
  隔了片刻,她又低低的问了一句:“你是怎么过来的?”
  陆渊无声的笑了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漫不经心:“走了一小段儿。”
  温言不再说话。
  陆渊盯着她看了半天,俯身凑近她,唇角带一点调侃的轻笑:“呦,还学会心疼人了?”
  温言沉默了好半天,最后压低了声音吐出一句:“危险。”
  陆渊看着她停了一瞬,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脸上带着极度满足的淡淡笑意。
  他坐起来,顺带着伸手拉起了床上的人,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掖到了耳后。
  “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过来的,就别自己闷着了,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温言低着头,默不作声。
  陆渊见她没拒绝,就当她是默认。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问:“你刚才说跟你爸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是怎么回事?”
  气氛陷入沉默。
  温言嘴唇紧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肩膀的僵直无声的向外传达着,这是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
  陆渊耐心的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算妥协放弃的时候,眼前的人抬起了头。
  “我六岁那年,我父母离婚了。他们把我关在房间里,歇斯底里的吵了一架,最后我妈摔门而出,我爸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后,也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神色平静,语气轻缓,仿佛在陈述别人的经历。
  “其实他们之前也经常吵架,但那天特别严重。以前他们每次吵架的时候,我都想,这次会不会离婚?我还想,如果离婚了,我要跟着我爸爸。他是个特别温柔耐心的人,我觉得如果他们分开了,他一定不会抛下我不管,他不会忍心让我跟着我妈生活。”
  温言轻轻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的落寞有些刺眼。
  “可是我想错了。他离开的很彻底,甚至二十多年里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他这个时候突然找到我,我开始时也难免去揣测他的用心,直到亲眼见到时,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知道,他是愧疚,还是遗憾。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平静停了片刻,又继续淡声道:“我跟我妈其实也有几年没联系过了。我的性格,可能像她比较多。她是个冷漠又难相处的人,从我记事起,她就从来没有照顾过我。他们离婚后,我也很少能见到她,除了经济上,她没有尽到过任何做母亲的责任。她从来没有陪过我,把我送进寄宿制的学校里,一年也不会来看我几次。我们之间没什么培养感情的机会,关系淡薄,算起来,也应该有六七年没有见过了吧。”
  陆渊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良久没有说话。
  他曾经对温言绝口不提的家庭有过很多设想,眼下听到的并不是最坏的一种,但却是最令人感到心疼又无望的一种。
  人生中的两位至亲,离开的不曾回来,留下的又冷漠以待。他难以想象,那时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跟陆途一样大的年纪,正是最活泼爱粘人的时候,是怎么习惯这种漫长无边的孤独和绝望的。
  她极度匮乏的安全感,自闭又压抑的性格,过度的防备与疏离,全都有了充分的理由。
  最大的冷漠和伤害都来自于最亲近的人,她还能去依靠谁,还敢去相信谁呢。
  陆渊沉默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语言这么匮乏而无力。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也知道她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他安慰。
  她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抑的太久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只是安静的倾听就好,不用宽慰,不用怜悯,也不用煽情的反馈。
  他终于成为了这个出口。这是他今天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良久,陆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温言安静的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话说的太多了人有点倦:“我想再睡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温言听到身侧的人低声问了一句:“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原谅我了么。”
  温言阖着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她轻声说:“身体上的痛苦很短。过了就忘了。”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温暖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氛围宁静,安逸的令人眷恋。
  陆渊闭上眼睛,轻轻的抱住了身边的人。
  忽然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上的痛苦很短,精神上的痛苦才长。
陆总目前还不完全具备让温小姐长痛的技能。
 
  第50章 笃定
 
  两人被迫在酒店里待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回到北京。
  温言的休假结束, 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有两天她甚至比加班到凌晨回来的陆渊还要晚,早上陆渊去公司的时候她睡的正熟,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愣是好几天都没有清醒时的交叉时间。
  这绝对不是陆总想象中的同居生活。
  终于当这种情况发生第三次的时候,他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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