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隔了良久,床上的人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极平静的,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想回去。”
  陆渊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走过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拉过她冰凉的手,谨慎的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提议:“你暂时还是不要一个人住了,先搬过来跟我住一段时间吧。”
  温言像是在走神儿,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眼神里露出犹豫。
  陆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低声道:“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我很不放心。”
  温言没有马上表态。
  陆渊抚了抚她的头发,继续柔声说:“你不是还在休假么,我最近公司事情也不是特别忙,尽量多抽时间回来陪你。”
  语毕他握着她的手安静的等着。眼前的人静默了半响,最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陆渊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两个人是在医院里分开的。
  外面从一早就被闻风而来的记者团团围住,陆渊先回了公司,温言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给何砚打电话,二十分钟后,她带着两个同事迅速的从公司赶了过来。
  化妆师飞快的给温言上了个苍白而无暇的底妆,又在她浅淡的眉毛上描了两笔,最后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惨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病态。
  何砚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叮嘱:“外面已经打点过了。一会儿记者问起来昨天的事,不要答话,也不能黑脸。”
  温言无声的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到近乎消沉。
  何砚替她拉了拉外套的领子,语气里像是有点儿怜悯,又像是安慰:“走吧。”
  公司的车转了好几条街,才甩开了跟着的记者车。
  温言拖着脚步缓慢的走出电梯,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一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的怔了一下。
  她一个人生活的久了,都忘了现在每天家里还有个活的东西在等着她。那只猫姿势乖巧的端坐在玄关前,仰起头看着她,眼神高冷而幽怨,仿佛对她的彻夜未归很是不满。
  温言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头,它先是傲娇的往后躲了一下,两秒后,又自己凑了上来,在温言的手背上蹭了蹭,脖子上的黑色铃铛跟着它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温言抚着眼前这坨茸毛,心里不可抑制的有些柔软。
  她垂下眼睛看着它,漫不经心的喃喃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回过神来,她又无声的轻笑了下,站起了身,低沉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落寞。
  “你也跟我一样,只是害怕孤单吧。”
  温言清理了猫砂,又换了水,加了猫粮。全程小家伙都跟在她的脚边,像是很不放心,要亲自提放着她再次突然离开。
  终于温言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着它。一人一猫安静的对视了半响后,她把它抱了起来。
  她揉了揉它的头,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还是送你去宠物店吧。那儿会有人一直陪着你。”
  怀里的小东西应该是没听懂,否则不会又眷恋的往她臂弯里蹭了一下。
  温言简单的整理好了要拿的东西,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猫包出了门。
  楼下的宠物店老板是位年轻的资深猫奴,整个店里全都是猫,见到温言手里的那只仍旧是一脸惊喜,爱不释手。
  他俯身摸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正事儿:“您大概预计要寄养多久?”
  温言想了想:“半个月吧。”
  店主挑了下眉,看了眼她的行李箱:“这么久?要出去旅游吗?”
  温言顿了瞬,有点担心的问:“太久了它会不适应吗?”
  店主又问:“第一次寄养?”
  “是的。”
  “有没有给猫猫带一些它平时常用的玩具什么的?”
  温言有点尴尬,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称职的家长:“没有。”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养了多久了?”
  温言迟疑了一下:“一个来月吧。”
  店主听出了眼前这位也是个新手,朝她笑了笑,贴心的建议:“第一次寄养不建议太久,否则等你回来时它可能就不认识你了哦。”
  温言低头摸了摸它的背,有些犹豫。
  隔了片刻,她最后轻声说:“那先放这里一周吧。”
  老板笑了笑:“好。”
  从宠物店里出来,温言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她道了声谢,弯身打开后座的车门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温言一手把着车门,左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慢慢的变了脸色。
  结束了晚上的会议,陆渊急匆匆的开车往家里赶。
  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他迟疑了半天,还是调头停下来买了一份儿。他不爱吃甜食,但是见温言吃过一次,估摸着她应该是不讨厌。
  他小心的把袋子平放在副驾的座位上,脑袋里无意识的想着,也不知道中午分开后温言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一个人在家里吃没吃饭,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陆渊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他,心情都跟着脚步一起变得轻快了许多。
  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况,而是一室寂静的黑暗。
  陆渊打开灯环顾了一周,房间里冷冷清清,没有人,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暗暗皱起了眉,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拿出了手机。
  打了几遍后,依旧无人接听。
  陆渊烦躁的从烟盒里摸了颗烟放进嘴里,手里捏着打火机,却半响没有点燃。
  他又控制不住的把所有糟糕的情况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个遍,最后他晃过神儿来,神色紧张的抓起了桌上的手机。
  温言在这时突然打了回来。
  陆渊靠在沙发上,沉沉的出了口气。他压住烦闷的情绪,语气尽力的和缓:“你去哪儿了?”
  对方的声音听着鼻音很重:“我在杭州。”
  陆渊闻言惊诧的坐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去——”
  反应过来后他猛的停住,“你在哭么?”
  电话那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反倒哽咽的更厉害:“我爸……在医院。”
  陆渊有几秒没说话,半响,他沉声问:“什么病?情况怎么样?”
  温言吸了下鼻子:“回去见面再细说吧。”
  陆渊顿了瞬,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的飞机。”
  “航班发我。明天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陆渊心不在焉的看着桌子上的甜点。回来路上那么小心翼翼的拿着,上面的奶油还是有一点走型,仿佛在提醒着他本来就是要融化的东西,不管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突然觉得有种没由来的低落和倦怠。
  许久之后,他又拿起手机,打给了周森。
  “订一张去杭州的机票。”
  电话那边愣了两秒,诧异的重复了一遍:“杭州?现在?”
  陆渊抬手看了看时间,声音里的疲惫难掩:“嗯。越早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消失的日子里,其实我并没有懒惰(小声逼逼)。
不停的卡卡卡卡卡,改改改改改,卒。
 
  第48章 航班
 
  夜色浓重。
  陆渊到达机场时已接近凌晨, 因为杭州那边的天气原因, 原定的航班一再延误,直到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机场的地勤人员才走过来,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道:“陆先生,可以登机了。请走贵宾通道。”
  陆渊沉着脸站了起来。他的耐心本来就不怎么好, 破天荒的在休息室里等了半宿, 起身的时候整个人眼前都是模糊的,身上酸乏,头也痛的厉害。
  空乘观察着他的脸色不像是太好, 关切的帮他放平了座椅,又转身拿了条毯子给他。陆渊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耳边恍惚萦绕的全都是温言在电话里低弱的哭声。他心里一阵难受, 有些烦闷的揉了揉额头,不多时,意识敌不过倦意, 逐渐开始模糊。
  这一觉陆渊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还是那天的景象,只是情况比之前每一次的梦境都更糟糕。
  他梦见温言跟那天一样的姿势伏在浴缸上, 脸埋在水里,长发浮在水上, 一动也不动。他颤抖着手去拉她,她的身体冰凉,被他用力一拽, 软软的倒在了他身上。
  他慌张的扶住她的肩,怀里的人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而平静,任他怎么摇晃也毫无反应。他惶恐又绝望的看着她,喉咙哽的生疼,脑袋里一阵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眼前的视线开始扭曲,整个房间都仿佛都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天旋地转,猛烈的晃了起来。
  陆渊猛的惊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清楚感觉到身下一阵十分强烈的颠簸。机舱里所有乘客的表情都非常慌乱,四处张望,坐立难安。
  陆渊怔了几秒,终于从刚才的梦里回过神来,迅速的搞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他转头看向窗外,此刻外面的天色极度的阴暗,狂风骤雨,飞机在暴风中宛若海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起伏不定。
  飞机上所有的灯光设备都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闪烁,又过了片刻后,广播响了。
  “尊敬的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当前遇到了大片的雷雨云,形势危急,但是请大家不要惊慌,我们的机长具有六千小时的飞行经验,一定会带领大家安全着陆。广播重复一遍…….”
  几乎所有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持续的剧烈颠簸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惶恐意识到,飞机已经隐隐有些向下坠落的趋势了。
  一位年轻的空姐摇摇晃晃的从过道里走过,她勉强保持着镇定,提醒乘客坐在位置上系好安全带,竭力劝慰着大家眼前的情况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可她泛着水光的眼底跟微微发颤的声音,使得这一套说辞显得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身边的乘客纷纷坐不住了。有位带着孩子的年轻的妈妈已经低声的哭了出来;旁边座位上那个衣着商务的中年男士也慌了,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微胖的脸上密密的淌下了冷汗;隔两排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又一个巨大的颠簸后,她手里的东西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整个人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仿佛被瞬间吓得失了神。
  陆渊端坐在座位上,脸色平静的近乎异常。
  他安静的看着窗外,脑袋里恍恍惚惚的想着,得,这一次又没赶上。
  玻璃窗模糊的倒映出他的轮廓,他怔怔的看了半响,自嘲的朝自己弯了下唇角。
  他其实倒真没觉得有多害怕。生老病死这种事他一向看得很开,他总觉得发生什么都是命,命数来了凡人只有受着的份儿,根本挣扎不了。只是真的事到临头这一刻,他觉得心里空的厉害,那种说不明的遗憾跟空虚交织着,一遍一遍的在他心里翻腾,绞得他难受。
  他想起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他还没有带她正式见过他的家人,还没有把她介绍给亲近的朋友;他还没有单膝下跪的求一次婚,还没来得及看她穿婚纱的样子。
  他还设想过很多他们的未来。他想把房子装修成她喜欢的风格,客厅里最宽的那面墙可以做成唱片墙,全都放上她喜欢的音乐;阳台上地方宽敞,可以多养些绿植,她笨手笨脚的养不好猫狗,总应该能养活些花花草草;还有一间客房可以先留做儿童房,他总觉得他们将来会有一个女儿,长相软萌可爱,性格却极度的反差,跟她一样的高冷;等孩子再大一些的时候,可以养一条温顺的大狗——不过孩子和狗,恐怕都得是他来照顾。
  陆渊想到这里,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极为短暂。下一秒,他唇边的笑意就渐渐隐去。
  他陡然发现,他幻想中的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实现。他们也曾经有过很多时间,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揣测,疑心,猜忌,强迫,暴力。
  连他的爱情,都是他强行塞给她的,她在这段关系里,只有沉默的承受,再承受。
  她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他自私的把自己的感情和关心强加于她,从来没问过她的意愿,却还要迁怒于她没有回应。
  陆渊抿着唇,心里一阵一阵痛的难受。
  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曾经令他困扰、烦躁、恼怒的一切,原来其实都不重要。此时此刻,还能活着见到她才重要。
  可是,还来得及吗。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的雾气。
  陆渊拧着眉忍了忍,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床上的人正熟睡着,先是被吵的皱了皱眉,随后意识逐渐清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拿起手机,暗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你好?”
  “您好,温小姐,这里是首都航空服务中心。由于今晨突发的台风天气,您原本预定的今天下午15点30分的JD5023次航班临时取消。非常抱歉耽误您的行程。您看现在是给您办理退票手续,还是帮您改签其他航班呢?”
  温言从床上爬了起来,神色迷茫,脑子还处于半混沌的状态。她隐隐想起昨夜外面好像是很大的风声,这会儿听着窗外也是风雨交加,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出门儿。
  怔了片刻后,她意识到对方还在等,有些抱歉:“先帮我退票吧。谢谢。”
  挂了电话,温言起身走进浴室。
  她昨天半夜才回到酒店,洗了澡之后已经三点多了,这一宿没睡上几个小时,此刻隐隐有些头痛。
  她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两颊苍白,脸色十足的疲倦。她低下头草草的洗了把脸,用冷水冲了个湿毛巾敷在眼睛上。
  躺在床上安静的听着外面的雨声,温言很快又有些困意。
  刚要睡着的时候,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温言被这声音突然惊醒,吓得猛的翻了个身,脸上的毛巾“啪”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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