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温言缓缓的站直身体,脚步虚飘的回到了房间里。她进浴室洗漱完,心不在焉的化了个妆,换好衣服,拎起包准备出门。
温言在玄关处蹲下身,刚系好了左脚的鞋带,门外突然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
她下意识慢慢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直觉有些不对,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她反应,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后,门开了。
一双复古的黑色粗跟高跟鞋迟疑着停在了她的眼前。
温言愣了两秒,抬起头来。
门内外的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她们缄默着互相暗暗打量了一番,温言回过神来,站起身,思虑再三还是没敢冒然叫阿姨,谨慎的轻声说了一句:“您好。”
章老师端庄的站在门口,挎着爱马仕的手臂横在胸前,面无表情的审视了面前的人半晌后,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下午六点钟,温言的公司发布了声明。
“关于我公司艺人温言与品牌方某高层的爆料,为不实传闻。双方为正常的合作关系,照片内容缺乏真实性,有借角度过度解读博取眼球之嫌。上述内容已对温言女士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请相关人员立刻停止揣测与传播,撤销相关文章与言论,必要时我司将追求相关个人及组织的法律责任。特此声明。”
品牌官博紧跟其后,义正言辞的谴责一番后,没浪费一点热度,又用温言前两天刚拍的产品照顺势宣传了一波冬季新品。
也几乎是同样的时间里,网络上关于这件事所有的内容和讨论都被删的一干二净。
晚上才上线的网友们无从得知自己错过了一件大新闻,只有极少部分人从幸存的只言片语里暗戳戳的了解到了这件事。赶上最近大势的国民剧今晚结尾,一路作死的男主最后竟然把女主打进了医院,十条热搜里它占了一半,网友都赶着去演员和编剧微博底下讨伐,事件的热度散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晚上九点。
陆渊刚结束了回会议从公司回来,打开房门,一室漆黑。
他皱了下眉,抬手打开灯,脱鞋走进来后才看见,温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衣着妥当,脸上化了淡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她仿佛已经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突然遇到光,眼睛不适的眯了起来。
陆渊看了看她,强压住心里的烦躁,语气极力保持着心平气和:“去公司了?”
温言看着他,一张脸平静而消沉,答非所问:“你母亲今天过来了。”
陆渊脱着外套的动作一顿,声音有点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
温言静默了片刻,低声开口:“就是你想得到的那些。我就不重复了。”
陆渊抿了抿唇,又问:“她待了多久。”
温言低声答:“二十分钟吧。”
陆渊有一会儿没说话。半响,他有点烦闷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怪我。我没想到她会不打招呼就过来。”
温言安静的看着前方的墙壁,目光空洞,良久没有作声。
陆渊看她这副样子莫名觉得不安,皱着眉问了一句:“你想什么呢?”
温言闭了闭眼睛,声音很轻:“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点儿累。”
陆渊想到网上的事,脸色忍不住沉了几分下去。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尽力控制着语气不像是责问:“今天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温言有几秒没说话,神色坦然的异常,轻描淡写的回道:“混口饭吃。”
陆渊被她这副反应堵的竟一时语塞。他看了她片刻,又问:“他纠缠你多久了?”
温言漫不经心的答:“几个月吧。”
陆渊单手扯下领带,沉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后续你不用管了。”
没成想对方并不领情,拒绝的冷淡又干脆:“我自己会处理。”
陆渊皱眉看着她,心里的烦躁几乎快要按不住,语气极不耐烦:“今天这些就是你的处理方法?无休止的被人牵着走?”
温言手撑着额头,声音极平静:“那也是我的事情,后果我自己承担,跟你没有关系。”
陆渊忍耐了一天的怒火“蹭”的一下全都窜了上来。
最后一句,那熟悉的语气和字眼,好像瞬间又回到了他们从前无休止纠缠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再做什么也都没有用。他们还是停在原点,还是那么泾渭分明,根本没有动过。
那种陡然袭来的沉重的无力感,令他感到意冷又无望。
陆渊定定的看着她,脸色阴沉的可怕。
半响,他又开口,语气极尽冷淡与嘲讽:“你自己承担?我要带你去见家里人吃饭那天,你就坐在他的车上是吧?这事儿耽误到我了,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温言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反问:“你现在把你家里的问题都算在我那次的失约上?”
陆渊听得愣了一秒,第一次觉得她这么不可理喻。他气得猛地踹了一脚茶几,上面的玻璃杯子打了几个晃儿,最后还是没稳住掉在了地上,浅色地毯上洒了一小摊水,吸了水分后迅速的变成了深驼色。
他整个人怒火中烧,一贯清沉的声音都提高了两度:“昨天还好好的你今天又犯什么病?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一直还在试图解决,你都干了什么?这种事情在发生第一次的时候你告诉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没完没了!你自己死扛着干了那么多蠢事儿现在被人一股脑儿爆出来丢的是我的脸!”
温言一点都没恼,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唇角甚至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所以说,不要找女明星。”
陆渊被她噎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天没下去,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脑袋气得生疼。
他觉得再这么吵下去他肯定会再动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揉了揉眉心,神色倦怠:“我不想每天都吵架。这件事到此为止。”
温言却突然笑了一下,抱着手臂懒懒的坐正了身子:“这件事确实不必再说了。我还有一件别的事情。”
陆渊往后靠在沙发上,沉默的揉着额头。
温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前几届有个学姐,据说特别的优秀,只读了两年就出国了,但音乐学院至今还流传着她的各种事迹和传说。”
陆渊仍在气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大三那年,有一次演出,我的节目是钢琴独奏。表演结束后,教钢琴的老教授跟我说,我在舞台上的时候,有那么一晃神儿,他还以为我是那位学姐。他还跟我开玩笑说,要不是我弹的比她差太多了,他都要以为是她突然回来了。”
温言停了片刻,继续淡声道:“那个学姐叫周晚。”
陆渊的脸色倏地僵了起来,抿着唇死死的盯着她。
温言看着他淡淡的笑了下,神色平静的看不出一点起伏。
“我跟她真的有那么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吵下去作者都想动手。
第62章 雾气
气氛凝固了一般的寂静。
陆渊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陡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她今天如此反常。为什么昨天她才第一次正面表明了对他的态度, 今天就突然又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不是想跟他吵架,她是在摊牌。
可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是跟周晚相关的。她是从何处知道的, 知道了多少,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许久,陆渊沉声打破沉默:“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温言抱着手臂没有应声, 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陆渊动了动嘴唇, 低声道:“我跟她在一起过,两年,和平分手。没有联系, 没有放不下。”
他停了片刻,又艰难的开口道:“你跟她,外表有相似之处,但是性格天差地别。我和她结束已经有十年了, 对于那段关系我没有过任何怀念,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代,我觉得这种事很荒唐。”
一席话几乎是硬着头皮尴尬说完, 陆渊紧张的等着她的反馈。
隔了半晌,温言终于开口, 语气冷淡,言简意骇:“难以相信。”
陆渊烦躁的揉了揉额头, 整个人烦闷而无措。他过往三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来没有发现解释是件这么困难的事,一件本来就不存在的事情,他还能怎么去证明确它实不存在?
他暗暗的轻出了口气, 重新抬起头,神色恳切:“温言,我们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很珍惜这段关系,对你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欺骗和隐瞒,包括今天。为了这段关系我们都付出和改变了很多,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感情是否是真实的,如果你心里没有认同,昨天你也不会说出那番话。”
温言看了他一眼,语气冷静到残酷:“这两件事并不矛盾。你的感情我相信是真实的,只不过你真正想付出感情的人不是我。”
陆渊无奈的看着她,声音开始变得有点急切:“我们从开始到确立关系花了那么久的时间,直到昨天我才第一次得到你的回应,如果我还忘不了她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复合,为什么要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在你身上?”
温言没有说话,冷漠的神情没有一丝松动。
等待仿佛无止境般的漫长,陆渊看着她,心里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隔了许久,他终于又开口,整个人倍感无力和疲惫。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接近凌晨,温言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公寓。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渊一直站在外面的阳台上抽烟。那只猫里里外外的跟在她脚边打转,直到她穿好鞋子最后回过身,阳台上的人已经走进来了,只是仍旧背对着她的方向。
猫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箱子,像是犹豫着想跟上来,又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像往常一样还会回来。
温言安静的看了它片刻。它歪着毛茸茸的头,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懵懂的望着她。
心里忽然不忍,动作还是没有一点犹豫。下一秒,她转身推开了房门。
吹着走廊里穿堂的凉风那瞬间,温言恍惚想到当初她父亲转身离开她的时候,不知道是否也是类似的心情。
离开时的不忍是真的,必须要离开的理由也是真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关上门,没有再回头。
温言叫了车,距离显示还有三公里。
夜里风凉。她安放好了脚边的白色行李箱,把原本披在肩上的灰色围巾绕在脖子上系的更严实了些。
可还是觉得冷。
那股凉意由内而外的从心底蔓延出来。她紧紧环抱住了手臂,仍旧是徒劳。
最初见到那张照片时的惊疑和冲击早已经完全消散,冷静下来后她只觉得十足的讽刺。
不管照片上的人曾经跟陆渊是什么关系,他喜欢过对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她长得与对方相似也太过一目了然。她想不出任何一种理由和可能性,能推翻这个过于显而易见和狗血的结论。
所有的争吵和责问在这面前都瞬间没了意义,连再问一句她都觉得无力。
陆渊解释了很久,也解释了很多,从紧张,到急切,再到绝望,她只记住了最后那一句。
“我们之间感情不对等,信任也无法对等,是么。”
他的声音微哑,像是极度疲惫之下的颓然,无望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希冀。
她给出的回应是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筋疲力尽,心灰意冷。
他们也都知道,再僵持也只是暂时性的无效拖延。没有爱情,再没有信任,这段关系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继续。
外套口袋里的电话突然振了起来。
温言回过神,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来自杭州的号码。
这个时间的电话,很难让人能联想到好事情。
温言手指冷的有些笨拙,在屏幕上滑了两次才接起来。她心跳莫名的加快,定了定神,轻声开口:“阿姨?”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似她想象里的那般急切,反而是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
“林安,你爸爸他……”
温言安静的听着,良久,举着手机的手一点一点的极缓慢的垂了下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
高档小区里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参天高的树。温言眼神空洞的仰脸看着前方被风吹的摇曳的树枝,隔了许久,在眼前氤氲的雾气冲出眼底之前,紧皱起眉闭上了眼睛。
陆渊走出电梯,按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季瑶。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脸上涂了厚厚一层黑乎乎的面膜。陆渊看了嫌弃的直皱眉,她满不在乎的靠在墙上抱着手臂微笑调侃:“陆总,夜黑风高的,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陆渊环顾一周:“罗扬呢?”
季瑶抬抬下巴:“里面给你泡茶呢。”
陆渊先脱了外套进了书房。季瑶掐着时间洗过脸进来,发现这两个大男人竟然还真的一言不发的在低头品茶。
她走进来坐到罗扬身旁的位置上,催促对面的人道:“我说你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大半夜过来还真是喝茶的啊。”
陆渊晃着手里的杯子,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季瑶看了看他,试探道:“吵架了?”
陆渊轻皱着眉,神色疲倦:“算分手吧。”
季瑶跟罗扬相视一眼,没有马上作声。
陆渊又低声说:“她看见周晚的照片了。”
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季瑶先翘起了唇角,意味深长的问了句:“你还有照片?”
她侧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人,似笑非笑道:“你们男人都这么长情吗?”
罗扬沉默了几秒,展现出理工男的绝地求生欲:“我是。他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