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儿,一晃再见到的时候,竟然都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我们父女一场,应该是很深重的缘分,可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只有短短的六年。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很瘦,很小,也很少哭,比别的孩子都要安静。我笨拙的抱着你,你躺在我的手臂上,一声不响的看着我,忽然就咧嘴笑了出来。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可只是一次转身,竟然就错过了余下所有的时间。
  我本来以为我能看着你慢慢的长大,看到你穿校服的模样,阻止追求你的小男生,看到你上大学,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看到你找到爱你的人,结婚,穿上婚纱。
  可是全都错过了。
  怪我。全都怪我。
  以前没有你的消息时,我经常担心你过得不好,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我也能安心了。
  你从小就喜欢唱歌,现在真的成为了一名歌手,我真高兴。
  真想能活的久一点,能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在舞台上唱歌,做自己喜欢的事,看着你找到可以依靠的人,组建自己的家庭。
  他应该是能懂得你的人,尊重你,信任你,能保护你,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不要找像我一样无能的人,无法守护你的人。
  女儿,对不起。
  这辈子很感谢,因为你,六年里的每一秒都很快乐。
  下辈子,不要做我的女儿了。
  林丞  书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第64章 突发
 
  阿梁记得, 到出事的那天早上, 温言已经有两天没跟她联系过了。
  起初她没有在意,她从订票账号的记录上看到温言去了一趟杭州, 前一天凌晨飞去的,但只待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艺人私人行程的时候都不喜欢被打扰, 何况这两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今天晚上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珠宝品牌活动, 亚洲区的负责人会亲自出席。这也是个财大气粗的品牌,负责中华区营销的总监是个香港男人,似乎很钟意温言这一款, 早就表达过了强烈的合作意向。老板昨天还特意通过周然传下话来,明晚温言这里千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阿梁前一天晚上给温言打了电话,没人接。她又发了消息,抱着手机等得最后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也没有得到回复。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没敢告诉何砚,阿梁忐忑的洗漱完换了衣服, 打车去温言的家里。
  等车的时候,手机乍然响起。
  公司宣发部门的同事打来了电话, 声音急切而慌张。她挂了电话立马打开微博,点进热搜往下翻了几页, 长长的吸了口凉气。
  阿梁定了定神,还是打给了何砚。
  何砚的反应比她要沉稳太多。她听阿梁说要去温言家,没说什么, 只告诉她直接来公司就挂了电话。
  下了出租车阿梁一路小跑着奔上了电梯直至何砚的办公室。她在门外勉强稍微平复了下心跳,抬手敲了敲门。
  温言已经坐在里面了,素颜,面容苍白而疲倦,黑眼圈有些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其余看不出异常,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
  何砚一脸阴沉的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周然和另外一名公司公关部的同事占据了两个单人沙发,房间里所有人都眉头紧锁,神情严肃。
  阿梁轻轻的关严了门,没敢出声,贴着墙走到了角落里。
  隔了半响,她听到温言淡淡的开口,声音平缓的听不出一点起伏。
  “包养是假的,伦奸是假的,流产是假的,吻痕是真的,第三者也是真的。就是这样。”
  何砚拧了拧眉,沉声问:“除了爆出来的这些之外,还有什么事情。”
  温言沉默了半响,低声说:“没有。”
  何砚冷冷的说:“你听好了,现在不是你再藏着掖着的时候。对方手里还有什么东西我们完全不清楚,十分被动,你现在能想得到的最好全都赶紧说出来。”
  气氛陷入长久的僵持。
  温言抬头神色恍惚的看着窗外,最终,低声说了一句话。
  房间里的几个人全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她,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阿梁正在角落里的桌子前倒水,手抖了一下,碰倒了玻璃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想,完了。
  中午正开会的时候,周森突然进来,附在陆渊耳边说了一句。
  陆渊听了,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周森压低了声音:“今天早上。”
  桌子前正汇报方案的人暗暗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变化,适时的停住了声音。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静气凝神的等待着。
  隔几秒,陆渊沉声吩咐:“去联系何砚。看她那边有什么不好办的,帮她办了。”
  周森应了一声,退出房间,轻轻的关上了门。
  会议后半程沉闷而压抑。陆渊坐在座位上,始终阴沉着脸,一言未发。
  结束会议后,他率先站起身,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周森敲门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一项一项的报告:“何小姐那边正在准备公关事宜,预计六点钟左右会发布声明。”
  “事件的起因是昨天凌晨有人在论坛里发布了帖子,自称是温小姐的高中同学,爆料了她的真实姓名,以及在学校时的各种传闻。网友对他进行了质疑和攻击,他又晒出了高中时的集体照以及温小姐的档案照,辅证自己的说辞。紧接着网上的娱乐大号纷纷转载了这个帖子的内容,虽然事情难以定论,但因为热度越来越高,评论里面又陆续出现了一些说是温小姐高中同学和校友的人,表示这些料都是真的,并且还补充描述了细节。”
  “直到今天早上,又另外有人开了帖子,说自己是温小姐高中时同年级的同学,温小姐的母亲插足了她的家庭,导致她父母离异,她自己多次自杀未遂,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贴出了病历、割腕留下的疤痕还有新生军训时的照片,以及模糊处理过的温小姐母亲的信息。同时她出言警告温小姐,让其自己退圈,否则这件事情她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第二篇帖子证据显得比较充分,言辞又十分笃定犀利,再加上很明显的娱乐大号的带势,以及温小姐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目前舆论呈现很不佳的趋势,对温小姐十分不利。”
  陆渊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周森又说:“现在我们的公关在尽力控制,但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性质比较特殊,预估的效果有限。”
  停顿了片刻,他继续道:“还有,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这次的事情,可能跟上次是出自同一个团队之手。”
  陆渊皱着眉沉默了半响,低声问:“她怎么样。”
  周森顿了顿,谨慎的答:“何小姐说,目前无恙。”
  陆渊往后靠在椅子上,神色倦怠的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他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先打给了秦泽,也没寒暄,开门见山:“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道:“这周末吧。他们公司要签一个新项目,另一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老高听是你的事儿,亲自去办的,基本稳了。”他又低低的笑了声,“这次够他安分两年的。”
  陆渊淡淡的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回头找老高出来聚下。”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
  犹豫了足足有一根烟的功夫,最后还是打给了温言。
  接电话的是她的助理。陆渊在车里面远远的见过两次,刚毕业的小姑娘,模样儿还算机灵,可总是叽叽喳喳的,神经看着也大条,不知道温言是怎么忍受的。
  对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很低很轻:“您好?”
  陆渊皱着眉,语气不善:“给温言。”
  电话那头怯生生的:“温言姐在里面开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陆渊听了不耐烦的刚想发火,又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在这儿为难个小孩子干什么。
  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揉了下眉心,烦躁的沉声道:“让她出来了回我电话。”
  对方忙不迭的应了一声,他挂了电话,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晚上原定的活动还是要继续出席。
  温言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任由化妆师摆布。阿梁安静的坐在一旁,话也不多了,神色担忧的看着镜子里的人。
  她刷了一中午的微博,在公关团队的干预下,热搜撤了几次,事件热度仍旧一路向上的高涨,有好事儿的记者甚至已经找到了温言的高中,好在公司早有准备,一早就联系过学校,安排好了口径,学校那边拒绝了采访,态度十分坚决。
  网友那两个帖子的评论区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搞个集体照就能随口造谣了吗?吻痕,包养,伦奸又流产,都张口就来?造谣没成本的吗?找几个水军附和就算实锤了?”
  “既然事情不是真的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出面辟谣?不敢否认当然就是默认!”
  “别的不说,第三者这条肯定是真的吧。为了爆料这么搭上自己,狠话也敢撂,又说的出小三的信息,这个底气我觉得不像假的。”
  “帖子里还说她爸在陪她过生日时,被小三一个电话就叫走了。在自己生日时知道父母离婚了,这也太心酸了吧?后来又几次自杀,还患上抑郁症,太可怜了!小三真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算是真的,她妈是她妈,女儿是女儿,这事儿是该骂,但都8102年了,还有人搞连坐那一套?”
  “亲生女儿几次自杀不成,现在还陷在抑郁症里,痛不欲生,而小三的女儿花着她爸爸的钱学音乐,风风光光的站在舞台上唱歌,还有没有天理?说这事儿跟温言没关系的圣母们,希望你们摊上这种事的时候也能有这么伟大的胸襟!”
  往常热热闹闹的化妆间里今天安静的有些冷清。
  造型师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两件礼服,温言看了看,都是黑色的无袖连衣裙。今晚的活动在室外,这件衣服真的对女明星很不友好。
  她淡淡的问:“有没有长袖的衣服?”
  造型师面露难色。
  阿梁到一旁接了个电话,低低的应了几声后,握着手机走回来,看了看温言,欲言又止。
  温言见她这副神情,心里猜出了大概。
  阿梁轻声说:“温言姐,晚上的活动暂时不用参加了。”
  化妆师和造型师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温言淡定的对着镜子摘下了假睫毛,轻声说:“知道了。”
  刚结束了下午的会议,晚上还有个跟对外贸易司领导的饭局。
  六点多一点的时候,陆渊从公司里出来。司机已经替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把住车门,一只脚还没踏进车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陆渊心里微微一沉,站直了身子,抿着嘴拿出了手机。
  不是温言,是方柔。
  他莫名有点心烦,耐着性子接了起来。
  方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且不疾不徐。简短的寒暄后,她迟疑着轻声问:“你现在,能联系上林安吗?”
  陆渊脑子里都还是温言的事,心不在焉的皱着眉问了句:“谁?”
  对方停了停,又清清楚楚的说:“温言。”
  陆渊举着手机的手一顿,心里瞬间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想,又一时不敢确定。
  电话那头继续柔声道:“我刚看了网上的消息,联系不到她,担心她会出事。”
  她顿了顿,最后细声说:“她之前,是我的患者。”
  陆渊听言心里猛地一振。
  脑海里有无数个细碎的片段,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
  他恍恍惚惚的抬起头,看到周森正从楼里奔出来,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凝重。
  六点钟的时候,温言公司的声明准时发布。
  对方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回应一般,声明发布不到五分钟,还不等吃瓜群众做出反应,立马放出了新一轮的料。
  这次是一段画面模糊的监控视频,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长。
  打开视频的那一瞬,何砚整颗心瞬间沉到了底,握着手机的手立时变得冰凉。
  她知道,温言的星途基本到此为止了。
  办公室的座机和工作手机几乎要被打爆,温言最近签的各种综艺和代言的投资方都一窝蜂的找上门来,有礼貌克制探听情况的,也有干脆破口大骂要求赔钱的。
  何砚把烂摊子留给了助理,拿着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她站在走廊上打给律师,等待接通的时候,眼前又恍惚浮现出今天上午时的情景。
  上午的时候,温言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背挺的很直,神色云淡风轻,声音平静异常。
  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明亮又惬意,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瞬间凉透了脊背。
  “我曾经杀人未遂。这个算吗。”
 
  第65章 过往
 
  方柔一直觉得, 林安算是她职业生涯里的一块儿里程碑。遇见林安之前, 她从未碰见过如此冷静又配合的病人。
  通常心理医生和患者之间建立信任关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向一个陌生人揭开自己精神世界的创疤并不容易, 这需要一些自我解剖的勇气。
  但是她们之间没有这一步,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高配合度。她讲述自己的过往, 平静异常, 思路清晰的就像是在复述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而方柔也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这种配合的来源并不是信任,更像是成年人不成文的契约之下的顺理成章。就像是医生收了钱, 帮助患者解决问题是份内之事,同样她作为患者来求助,也理应给予医生最大限度的配合。
  方柔甚至感受不到这种配合之下是抱有希望的。她花钱来这里仿佛只是为了可以安全的倾诉,并没有期待医生真的能帮助到她。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方柔想的确实没有错。她能冷静清晰的讲出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 也清楚自己每一个精神创伤的根源,对自己的剖析客观、坦诚,又残忍, 就像她第一次坐在角落里那张沙发上时面无表情说的第一句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