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苏以白
时间:2019-05-20 08:43:02

  陆渊不耐烦的皱着眉:“照片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还留着前女友的照片。”
  季瑶干脆的打断了他。罗扬在一旁慢条斯理的补刀:“以及你的现任和前任为什么那么神似。”
  季瑶听言笑了一声。
  陆渊无奈:“你们俩能不能先别急着一唱一和的损我,先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季瑶笑了笑,话里间半真半假:“跪下来认罪吧,或许还能有挽回。”
  陆渊往后靠在椅子上烦躁的沉声出了口气,低声自嘲道:“我什么话都说尽了,真也就差跪下来了。”
  季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通常来说,你这种情况,留着前女友的照片就已经是一条死罪,然后又意外发现前任跟自己还挺像,这个罪名足够鞭尸。”
  陆渊没好气的说:“反正我横竖都一死是吧。”
  季瑶微微笑了一下:“我是说,你目前死得特不体面。”
  陆渊无语的揉着额头:“得。我大半夜来你们俩这儿找不自在的。”
  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罗扬突然沉声开口:“你们这样分了也挺好的。”
  陆渊听言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继续道:“你真想跟她结婚,也太难。现在你们在一起还不算久,这时候结束最合适。”
  陆渊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季瑶点了下头,表示赞同:“章老师前两天跟我妈下午茶的时候,还提起过这事儿。听她那口风,我看你想突破她那关是不太可能。”
  陆渊烦闷的叹了口气,低声说:“今天章老师在我家还跟她碰面儿了。”
  季瑶问:“怎么说?”
  陆渊神色倦怠的摇摇头:“不知道。就那些话吧。”
  季瑶皱了下眉,又道:“这也是个问题,你那位的性格也太闷了。我不知道你们俩平时的相处模式是不是也这样,在我一个旁观者看来,也太累了。我觉得你理智点,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别强求了,喜欢是一时的,刚喜欢的时候你看她什么都觉得可爱,这个真维持不了多久。要不你上次也不会忍不住跟她动手,是吧。”
  陆渊手指轻轻抚着木质桌面的纹路,低着头一语不发。
  季瑶看了眼罗扬,示意自己先出去,他点了下头。
  季瑶回身带上了书房门。罗扬拿出烟盒递给陆渊。
  他摸了一颗塞进嘴里,捏着打火机沉默了半晌,低声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俩。”
  罗扬低头点燃了嘴里的烟,没接话。
  陆渊沉沉的出了口气,语气疲倦。
  “我也只是想跟她像普通情侣那样,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难。”
  罗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今天网上那些消息,是你压下去的?”
  陆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罗扬伸手弹了下烟灰,声音平淡:“你车祸丢了半条命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如果这事儿她不是自愿的,那她后来突然答应跟你复合有些蹊跷。如果她是自愿的——”
  他暗暗观察着陆渊的脸色变化,后半句话没有再继续说出口。
  陆渊离开后,季瑶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罗扬叹了口气,对于这事儿也颇感无奈。
  “秦泽。他嘱咐我哪天陆渊要是吵架了找到我,一定别劝和。”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吗,身边人都不支持的那种?”
 
  第63章 旧事
 
  凌晨三点, 陆渊回到了公寓。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 抬手打开了玄关的灯。
  猫从窝里懒懒的探出脑袋看了他一眼。往常温言回来它都是走出来迎接的,这会儿见回来的人是他, 它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又缩了回去。
  陆渊心里骂了一句,又一个白眼狼。
  他里里外外把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突然间都拿走了他竟然也觉察不出, 房子里干净的甚至一时找不出她生活过的痕迹。
  只有余光里瞟到自己映在落地窗前的身影时,才恍惚觉得有些空荡和冷清。
  陆渊最后走进了书房。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蹲在书架前翻了半天, 终于找到了夹着周晚照片的那张唱片。
  他沉着脸翻开匆匆看了眼,莫名觉得烦躁,又动作粗暴的合上了盖子。正准备起身时,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角落里的隔层里, 有一张唱片看着十分陌生。
  他倾身伸手抽了出来,拧着眉端详了一番。那是张日文专辑,封面接近纯黑的设计, 只有浅几度的灰色做出的抽象线条,以及右下角一个白色签字笔写的歌手签名。  
  这个歌手他有所耳闻, 虽然小众但在业内的地位很高,人很低调, 极少参加商业活动,想求一个他的签名并不容易。
  陆渊低头看着手里的专辑,神色复杂。
  那是他曾经在温言面前无意哼过的一首歌, 当时还被她暗戳戳的奚落了一句,没想到她原来一直记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恍惚间终于意识到,她其实一直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的付出着,只是她不擅表达,他很难能及时觉察到。就像她给他的礼物,不声不响的放在角落里,不期待他回应,也不需要他感谢,这就是她的表达方式。
  他是明白的太迟了,可就算他能早点懂得,也改变不了今天的局面。
  他们的关系太薄弱了。平常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底线在安全范围里相处,看起来平静和谐,可一旦出现问题,就像今天晚上一样,暴露出来的另一面残忍而狼狈,没有一点余地。
  陆渊沉沉的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他面色凝重的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人站的笔直。
  良久,他从兜里慢慢地抽出了左手,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缓地抚着掌心里的暗红色丝绒盒子。
  夜越来越重。
  杭州。
  这座城市好像总是在下雨。
  温言下了飞机,又等了三个小时,终于辗转上了大巴车。
  一夜没睡,又一直在路上颠簸,她头疼的厉害,眼前一片模糊的晕眩,下车时的脚步都在晃。
  葬礼设在杭州周边下属的一个地级市。那是他这些年来生活的地方,也是他的故乡,她刚记事的时候曾经来过两次,如今除了地名那两个字已经全无印象。
  气氛压抑而肃穆。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站在灵堂前,垂着头满脸泪痕,无声的呜咽着,机械的对着来吊唁的宾客一遍一遍的鞠躬。唐瑛站在他身侧,动作迟缓,神色疲惫而麻木,面容干涸的仿佛比上一次见到时老了十几岁。
  为了避嫌,也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温言上过香后,全程跟着人群站在后面的角落里。这一点她跟唐瑛都心照不宣。
  她穿了件黑色的长外套,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整个人都遮掩在大片压抑的黑色里面,孤伶伶的站在人群后面,看起来纤细而单薄,摇摇欲坠。
  许是心理准备的时间太长太久,也可能是想到他最后在病床上饱受病痛的模样反而觉得人走了是种解脱,她并没有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他时的悲伤失控,只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停的安静流泪。
  旁边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我听说林教授还有个女儿?”
  “是,前妻的女儿。很多年没来往了。”
  “最后一面都不来,有点过分吧。”
  温言皱着眉闭了闭酸痛的眼睛,喉咙里哽的生疼。
  另一个人特意侧过头压低了声音:“林教授很可怜的。我听人说他前妻出轨在先,然后这么多年还从来不让探望孩子,现在女儿怕是连消息都不知道……”
  温言脑袋里“轰”的一声,身体先于意识一步作出反应,猛地转过了身。
  那两个人被她的动作幅度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的言论对死者有不敬之嫌,尴尬的别过了头,没有再作声。
  房间里突然开始播放哀乐,人群陆续退出了告别厅。温言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灵堂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突然被抽离了意识。头顶的音乐声,人群离开的脚步声,家属悲戚的哭泣声,她就那么安静又呆滞的站着,整个人像是游离在这现实空间之外,停在了某一个虚浮的时刻上,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痛苦也感受不到。
  作为一个前来吊唁的普通宾客,她的表现实在有些怪异,有几个人路过她时忍不住回头多打量了她几眼。
  唐瑛也注意到她的反常。她远远的看了温言一会儿,把接下来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后,朝她走了过来。
  她在温言面前站定,迟疑了半晌,还是抚了抚她的手臂,轻声安慰:“别太难过了。”
  温言这才迟缓的逐渐回过神来。她目光无神的看着眼前的人,耳边嗡嗡的响着,半晌,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哑着嗓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是怎么回事?”
  唐瑛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她。
  温言压住情绪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着镇定,可说出来的话还是艰难的难以连贯:“他们……我爸妈,当年是怎么回事?”
  温言跟着唐瑛去了他们的家。
  小区紧临着大学,环境很好,房子不大,三室一厅,装修朴素而温馨。墙上挂着一家三口在野外的照片,看孩子的年龄应该是几年前拍的了。他望着镜头笑得十分灿烂,除了眼角多出的几根皱纹,跟她记忆里的那个父亲一模一样。
  唐瑛从储物间里捧出了一个塑料箱子,上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浮灰。她轻轻的放在地板上,低声说:“都在这里了。”
  那箱子大概到温言小腿的高度,她蹲下身,缓缓打开了盖子。
  满满一箱子各式各样的杂物,每一件看上去都年代感十足。
  有娃娃,有口琴,有裙子,有相册,有一把小小的吉他,还有一本旧存折。
  温言头垂的很低,无声的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良久,没有动作,也没有一点声音。
  唐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一阵难受,轻声劝慰道:“上一辈人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你爸爸不跟你说就是不希望你也参与进来。他活着的时候说,你因为他们的错误已经无辜的承担了很多,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往后的时间里一定不要再被他们的事情影响,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生活。”
  温言神色恍惚的合上了盖子,手指轻轻的握着箱子的把手,脸色异常的平静和苍白:“我知道了。”
  唐瑛强撑着精神,朝她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温言。
  “这是他第一次昏迷之后,给你写的一封信。”
  温言迟缓的抬手接了过来,纤长的手指轻轻的颤着。
  “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是他留给你的。”
  温言沉默的攥着手里的信封,细长的手指逐渐缓缓地收紧,直到关节处开始隐隐泛白,颓然的松开了手。
  “老林这辈子没什么大能耐,文化人那副清高的脾气倒是不轻,总是顾忌这顾忌那的,最后自己憋屈了一辈子。”
  “他们离婚是因为你母亲出轨。那之前早一年你母亲就提出了离婚,他为了你一直在试图挽回,但是你母亲态度非常坚决,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他实在难以忍受,同意离婚了。”
  “他们离婚后,抚养权归你母亲,开始的时候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他来看你,后来她突然辞职,又卖了房子,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你爸那段时间疯了一样的找她,几经辗转,最后你母亲原单位的一个老同事看他实在可怜,才隐晦的向他透露了一点消息,这才又见到你母亲。”
  “他不想闹到对薄公堂,苦苦哀求,仍旧是无果,最后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闹的,他被单位记了处分,还丢了当时的工作,在杭州十分落魄,不得已才又回到了老家。”
  “这些东西都是他当年买给你的,还有存折里的钱也是,每个月都定期汇入,一直持续了很久。你母亲不肯收,寄过去也是退回,最后他只能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箱子里,这么多年搬过几次家,原本的纸箱子旧了,破了,就又换了塑料的箱子,始终没有丢过。”
  “他生病后突然找到你,让你很为难吧。当时知道你已经是一名歌手的时候,他刚查出这个病不久,他怕你觉得负担,也怕影响你的生活,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那段时间他总是自己一个人戴着老花镜默默的上网找你的消息,看你表演的视频,后来我才察觉到了这件事,试探着提议让他联系你,他跟我发了一通脾气,说自己现在去找你,肯定要被人说不养女儿还要管女儿要钱。直到后来医生说他时日无多,我这才自作主张,你们年轻人用的那些什么社交的东西我也不懂,只能让林澔试着联系你。”
  “这些事情,为什么没有早点跟我说。”
  “他知道,你还在恨他。他说反正自己已经是将死的人了,被怎么误会都无所谓,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如果跟你说了这些,得到你的原谅,却要让你背负今后那么长久的愧疚和难过,那还不如让你一直恨着他。等到他死了,你自然也就放下了。”
  温言连夜离开了杭州。
  这个地方她这辈子也不想再回来。
  连续两天没有休息,她整个人已经到了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头疼欲裂,视线模糊,怀里紧紧的抱着那个箱子,身体完全是凭着本能强撑着踏进了机场,托运,安检,登机。
  坐稳后的第一件事情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林安”两个字,笔迹瘦劲清峻,跟他的人一样。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信纸,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安安,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我其实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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