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长辈的心意,她不好转赠。
盛礼见她面上有为难之色,了然地笑了声,“我也不要多,八颗就行,我零零散散从外面买了一些,就缺八颗。”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沈棠随后就答应了。要出门的时候。
盛礼突然同她说了一句话,“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世子爷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魏国人都在传他已经没了,其实不是。据我所知,下葬的时候,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沈棠一颗心纠在一起,猛的转过头来看他,“然后呢?”
“准确的来说,人应该是不见了。”盛礼面上有些沉重,“当时局面很是混乱,世子爷带兵突围,中了埋伏,后来搜寻也见不到人影。说实话,这样活着的概率不是很大。正因为这样,魏国新皇才下了圣旨。”
沈棠忍下了情绪的翻涌,过了半会儿,才缓过来,说:“这样也好,总归还有一点希望,此事便多谢你了。”
她告别了盛礼,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因为这一番话,她这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如果陆持还活着,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晋国找她们?是不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过来?
脑子里面很乱,她在给两个孩子说故事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元洲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娘亲,你怎么了?”
沈棠才反应过来,将他的被子掖了掖,柔声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他抿唇,忽然问沈棠,“是不是爹爹过来了?”
沈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说:“爹爹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元洲看了看她,然后背过身子,闷声说:“骗人,我都看见了,今天救我的那个叔叔,就是爹爹的侍卫,爹爹一定过来了。”
第105章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棠去握他的手, 尽量平静地说:“那一定你们爹爹过来, 没有告诉我们,准备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她将元洲的身子翻过来, 摸了他的小肚皮,喉咙干涩,声音里有一丝颤音, “今日救你的叔叔, 你确定是你爹爹身边的侍卫吗?我是想,要是能确定的话,那就是你们爹爹过来了, 我们不如准备个惊喜给他。”
这个解释元洲稍微能接受些,总不会是爹爹和娘亲偷偷见面不告诉他。他回想了一下以前见过的人,认真点了头,“我见过他, 之前有一回他还和爹爹一起回来的。”
沈棠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还是应该愤怒,欢喜的是陆持不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愤怒的是, 如果他没有出事,为何派人守着他和孩子, 自己去不肯出来相见。
他在打什么主意,非要所有人惦记着担心着, 他才觉得心里舒坦吗?
所有的怒火郁结在心中,她却无法发泄出来,积攒多了承受不住, 便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想将陆持逼出来,亲自问问他,若是他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一切只是心血来潮,那么她绝不会原谅他。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别人对他的关心和担忧看成是玩笑。
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能联系到陆持的方式,该怎么样才能见到陆持?着两个孩子哄睡着之后,沈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元洲今天是受到危险,那个男人才突然出现,是不是说明,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们?那倘若自己遇到危险呢?是不是有人会出面救自己一次。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没有多少切实的证据,可是,沈棠愿意赌上一把。
第二日早上,沈棠借口说要出去买些胭脂,自己一个人早早就出门了。在晋江城中逛了大半日,最后才到街边的撑起的小摊子上看首饰。
这些首饰多半不值钱,做工也粗糙,但胜在花样新奇。她颇为感兴趣,驻足在摊子前很长时间,一时入了神。
远处突然来了一辆失控的马车,车夫坐在车前费力的想要控制住马车的方向,却没有一点的用处,神色越来越慌张,冲着两边大喊着:“快让开!快让开!这马车失控了!不要撞上来!”
沈棠就站在马车要行驶的路线上,她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恍若未觉。这马蹄若是踏过去,非死即伤。车夫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大叫着:“让开!快点让开啊!”
马车下一刻就要撞过来,沈棠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接着胳膊猛得被人一拽,她往旁边走了好几步。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便看见一个男人猛的蹿上马车,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猛地将绳子一拉,迫使发了狂的马停下来,避免撞上路旁的摊子。
一场危险被化解,旁边的人纷纷称赞。车夫激动了半天,弓着手道谢就要下跪,“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若是没有您的话,今日都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男人摆手,正要离开时,看见沈棠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愣了愣之后,便笑着说:“夫人,还真是凑巧,今日又遇见您了?”
“真的只是凑巧吗?而不是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沈棠见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心上更是有几分笃定,冷着一张脸问他,“你的主子呢?现在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见他。”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男人不承认,转身就要离开,“我与您本是萍水相逢,我顺手救过您一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你能保证你的主子一辈子都不来见我吗?我是个记仇的,若是有天我见到他了,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你。”沈棠叫住他,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周围迅速涌出十几个侍卫来,“你若是执意不肯说,我只好请你到府上了。”
男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招,刚有动作时,便有三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沈棠早就看清他的身份,设下这个计谋,专程等着他过来。
这时他倒是没有想着再挣扎,等被带到人少的地方后,便说:“夫人,有些事情不告诉您,自然有不告诉您的道理。我只是一个侍卫,世子爷吩咐什么,我只能做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确定他是否平安无事。”
“世子爷很好。”
沈棠顿了顿,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转过头对侍卫说:“是他派你过来保护我和孩子的吗?可还有其他人。”
“属下不知。”
“那若是我今天出了事情呢?”沈棠忽然笑了,“他不是让你过来保护我的吗?那要是我突然受伤了,你猜猜他怪的人会是谁?”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沈棠上前一步,慢声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自己找过去便成。”
她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终于将事情打听清楚——陆持还活着,他一直都在晋国,甚至偷偷看过她和孩子几次,但是一次都没有露面。
陆持住的地方是城边一带比较安静的地方,周围的院子很少有人居住,倒是显得有几分荒凉。沈棠让自己带来的侍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边才露出一条小缝来。
二三方正的脸上难得有惊愕之色,原本想要将门带上,面前的人却突然一拥而上,将门挤开来。
沈棠的眼光略过他,往里面看去,院子里清净得很,似乎没有人在。
她准备往里走时,二三拦在她的面前,“姑娘,不可!”
“让开!”
“您若是想要进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二三弓手做揖,说着就要动手。
沈棠就是为了防止今天的情况,特意带了不少的侍卫过来,两边人说着就动了手。二三武功就算是再高强,也吃了人少的亏,被一行侍卫直接按在墙面上。
他见沈棠要往里面走,眼睛都快凸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姑娘,算二三求您了,不要进去!”
“我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沈棠直接往里走,里面是个院子,草木凋零有些荒凉,可路面上没有一片落叶,显然也是被人打理过一番。
院子里的门都是紧闭,她径直走向主屋,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框上,停顿片刻之后,直接将门推开,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却暗得很,外面的阳光猛然照进去,也仅仅只能见到一角落。
尘埃上下浮动着,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二三,有何事?”
相处这么多年,沈棠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便听出来他是谁——原来他一直没事,只是躲着不愿意见她罢了。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惶恐不安在此刻发酵成怒火,她冷笑一声,“二三还在外面呢,世子爷可用我叫他叫过来?”
里面一下子没了声音,瞬间回归到死寂中。
沈棠摸黑往前面走,才注意到房间里的门门框框,都被蒙上了几层黑布,所以屋子里才没有一点光亮。她觉得疑惑,走路间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整个身子前倾时,突然有双大手牢牢地将她托住。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她能够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草木的清香,安心之后,所有隐忍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你要拉着我干什么,不是躲在这里不愿见人吗,我以为你是想不要孩子,同这边断得干净。要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派侍卫来保护我们。”
她讥笑一声,“当断不断,可不是您的作风。”
这些日子,福亲王和盛承宣都接连派出不少的人出去打探。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她也好不了多少,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生怕外面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两个孩子像是猜到些什么,经常跑过来问她,“爹爹什么时候过来?”
两个孩子的还小,她不可能说出真话,只能瞒着,白天带他们多出去玩,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过得十分压抑,有时候甚至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而这一切事情的起源,正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忽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整个人被迫跨坐在男人身上。这样的举止过于暧昧,却让沈棠觉得被羞辱了一般。她联想到过去和他有了什么争执,他也会这样终结她所有的不满。
她什么也不去顾忌,挣脱不开后,气得直接咬上了男人的肩膀。她的力道极重,等到最嘴里有血腥味之后,才松了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混蛋。”
“我是混蛋,这不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吗?”陆持还没有等女人发火,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样的怀抱,他在睡梦中都想了千万次,他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找过来了呢。”
沈棠动作僵硬住,心中觉得异样,联想到这种种不对劲之后,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意思,就是突然发现,我真的有些想你了。”陆持的声音莫名低沉。
“陆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棠心中疑惑的感觉更甚,指尖揪紧了衣角落,“你到底怎么了?”
沈棠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屋子里是一片沉寂的黑色,在这样的氛围中,一颗心也变得压抑起来,她的心某名开始慌乱。
“我受了一点伤。”陆持抿唇,搭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凸起,似乎要将扶手一并捏碎,“我……我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站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沈棠摇头,似乎难以理解他说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06章
“没什么, 只是腿受了伤, 没办法站起来。”陆持喉结上下滚动着,说得轻描淡写, 仿佛发生的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沈棠心里则卷起惊涛骇浪,她颤抖着指尖将手往下面探,快要触碰到他的腿时, 手腕上一阵吃疼。她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冷了几度, 随后手腕上一松,男人的声音里有几分狼狈,“别碰了。”
陆持这个人, 冷静克制,习惯将所有人的事情都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是盛京城里人人都要退让三分的世子爷,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这样骄傲惯了的人,是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她的心里头闷闷的, 有些难受,“疼吗?”
“已经不疼了。”陆持叹了口气,伸手摸上她的脸, 触及到的只是冰凉的一片,“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过只是不能走而已,比起旁人来, 已经好了不少。这些日子,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不必太担心我。”
若是真的习惯了, 为何要将所有的窗户都封闭起来,为什么还要躲着不肯相见?沈棠顿时就明白了侍卫说的那句“世子爷最不愿见到的人是您”是什么意思。他半生都是不肯示弱,现在以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沈棠知道现在所有同情的话,在他听来都像是一种施舍,索性就不再谈论此事,声音又放缓,“屋子里这么闷,你也不嫌憋得慌吗?要不将窗子打开来,透透光,你是不知道,现在晋国正是万花齐放的时候,我昨天还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
她扶着椅子的把手,自然而然地起身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窗户的边缘。还没等陆持说话,她就一把抓住黑布的一角,用力往下面一扯动。
黑布缓缓下坠,阳光从浅碧色的纱窗里慢慢溢进来,屋子里瞬间就亮堂起来。
陆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子侧过来,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腿遮掩住。等缓过来之后,他就看见沈棠站在阳光里头,偏过头朝着他笑。外面的阳光热烈得正好,在女子的周身都描绘了一层金光,侧脸是通透的粉色,眼里盛着万千光华。
她对他说:“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带上倾喜和元洲一起,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看花去,嗯?”
沈棠见他没有说话,微微睁大眼睛,踩着一地的碎金走过来。
若干年后,陆持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却唯独记得那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女子浅笑着朝自己走过来,走进他的生命,陪他走过这一生。
胸腔里生出许多暖意,他笑着应了声,“好。”
“那我们可是说好了,可不许再推辞。”她弯下身子,这样能够看清楚陆持脸上的每一点变化。他瘦了不少,或许是在屋子里呆得时间长了,脸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惨白。男人的右眉尾的地方有一道疤,微微凸起,若是再往下面挪上几公分,就直接会伤到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