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安慰他,“当然没问题,本来就是我的错,你……”
她还未说完,Giorgio就连道了两声谢。
转身出去,大约是询问那对情侣意见。
温怀淼弯腰收拾自己的衣服,把靠近箱子边缘,被洇湿的衣服抽出来放一边,打算一会儿一起吹干。
起身时候,她又感觉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头疼得有感冒迹象。
等吹干头发时候出来,外面昏暗,就留了一盏走廊夜灯。
旁边的卧室里隐约听见嬉闹声,她细细辨认一下,应该是一男一女的声音,那对情侣都在房间里。
浴室的毛玻璃上映出黄澄澄的光,想来是Giorgio留下来了。
餐桌旁边就是冰箱和厨房。
她开灯以后适应了一下明暗变化,把写着Free的食材都拣出来。
心不在焉地洗完了番茄,才发现能用食材确实不少,意大利不愧是欧洲国家里中国饮食传播最广的一个,马可波罗当年吃过的饺子,在意大利也能看见西洋化的模样。
她挽起睡衣袖子,洗了番茄,待水开了下了一把意粉。
想了想,走到外面看了眼浴室,又多下了一把。
她做得还是中餐那一套,用橄榄油炒了培根,又把番茄炒出汁。
锅里滋滋的声音和抽油烟机的声音,让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回头去冰箱拿鸡蛋的转身,几乎撞在Giorgio身上。
他先开口说了“Sorry”,卷发还是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了件t恤,比之前淋湿的那件还紧绷。
温怀淼下意识低头,他正赤着脚,短裤下露出腿毛卷曲的结实小腿。
他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温怀淼先拿东西。
随后他自己拿了面包和啤酒,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
“嘿,”温怀淼喊他,“你的。”
她把盛好的意粉放在他面前。
一人一盘,她在对面坐下来。
Giorgio有些意外,“我?”
他瞪大的蓝眼睛里蒙了层光,漾的是未关的抽油烟机上暖黄色的光。
温怀淼替他找了个理由,“感谢你今天救了我,试试?”
起初他还有些拘谨,用叉子转了几圈,吃了几口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其他地方的礼仪俱到,生得又漂亮,虽然不是纯种白人的相貌,却颇有绅士之态。唯独吃饭,也可能是饿极了,才像个孩子。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Giorgio几乎吃完整盘意粉时候,大约是噎着了,抬眼拿啤酒杯,才想起来,“你要来点吗?”
温怀淼有点犹豫。
他似乎觉得承了温怀淼的情,想投桃报李。
“很好喝的,这都是我买的,定期补充。很多客人都喜欢这种啤酒,算是威尼斯特色了。”
温怀淼笑着应承了。
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那对couple也同意我睡这里,我保证不打扰你们,明天一早我就离开。”
温怀淼半开玩笑,“你可以睡晚一点儿起来,我们也不介意。”
Giorgio摇头,他这会儿头发干了不少,卷发随着他动作晃。
“我还要工作。”
温怀淼理解成他还要去其他民宿接客人和办退房。
她点头,起身把自己的盘子洗了。
Giorgio还坐在原处,打了个哈欠,再次揉了揉眼睛。
看见她要回房间,礼貌地说了句,“晚安。”
初见时他的声音就觉得过于低沉,带着一股困倦之意。现在听出来了,这句晚安说的,原来才是他真正困的声音,配上他蓬松的卷发,像个问母亲讨糖吃的孩子。
温怀淼心里好笑,“好吃吗?”
Giorgio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日常生活中极少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顿了几秒才想好措辞。
“跟那几家亚洲餐厅一样棒。”
“谢谢,”温怀淼带了杯水回去,“晚安。”
就着温水把感冒药吃了,温怀淼想,有时候习惯性地细致也不是坏事。
只是没料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或许是时差原因,她躺了许久,丝毫没有睡意。
一向管用的感冒药也失效了。
起先还听见外面有细微的动静,现在只有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通过地上门缝看也丝毫没有光亮,不知道几点了。
她再次翻了个身,还是下床看了眼时间,2:15 a.m.
手机能跟着时区自动变化,而她一成不变的生物钟却不能。
她轻手轻脚出去上了洗手间,回来时候在门口驻足片刻。
Giorgio的呼吸声跟钟表滴答声一样轻。
模模糊糊看见他的腿脚都搁不下,吊在沙发扶手上,却睡得沉沉。
回房间以后,她似乎受了他睡眠气息的传染,感受到困意来袭。
窗不能开,她只觉得头闷气短。
不知道哪儿来的安全感,把门开了一条小缝,这回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门外的风卷动窗纱,来回飘荡。
天花板上映着树影和水波纹,四处是风,四处是水,四处在荡漾。
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得眩晕,迷迷糊糊觉得还没从白天那艘船上下来。
船没靠岸,却慢慢往水中溺了,她只能静静坐着,靠着船舷,看着岸上的风景和海中的白浪,变成无边无际的幽碧色的海底,无法动弹。
船舱内的水渐渐淹过她的脚踝,小腿,腰腹和脖颈。
她几次呼喊都发不出来声,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满面都是水,水草已经拂在她的脸颊上了,缠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又看见下船时候的蓝眼睛船员,隔着很远的距离冲她伸了手,一脸焦急,她却怎么也够不着。
“Wake up!”
温怀淼猛地一睁眼,再次看见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像是刚才遥不可及的船员。
她似乎又能呼吸了,大口地喘气。
再细看,蓝眼睛下面是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一道竖沟分割了下巴,一个男人跪在她床头,柔软的刘海乱蓬蓬地,面露焦急之色。
她启唇发现自己嗓音喑哑。
“Giorgio?”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
许久没写,不知道手感还在不在,你们还在不在。
改了又改,以至于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写出来。
后来不停循环听帕瓦罗蒂,好像有点回到威尼斯了。
现在才觉得去旅游真是件奢侈的事情,有空还是趁自己记得写写意大利的旅游攻略吧。
这真的小短篇,最近应该一口气更完,爱你们。
第3章 Chapter 3
Giorgio听见她喊他名字,松了一口气。
转头才想起来去摸床头灯。
温怀淼被光刺得闭上眼睛,“不要开灯。”
视线又暗了,但是这回看不清他的脸了,只有他侧脸的模糊轮廓。
Giorgio语气担忧,“你还好吗?”
他旋即解释,“我听见你在呼喊,发生了什么事?”
“噩梦。”
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看见他唇部张了张,语气不安,“你的门是开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外国人极其重视隐私,大约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冒犯了温怀淼。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出去了。”
温怀淼下意识拉住他胳膊,这回是她觉得冒犯了,松了手,“等一等。”
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温怀淼平复了一下呼吸,感觉到自己汗涔涔地,头发濡湿得沾着脸侧。
脖颈上也是一层黏腻的汗,起先觉得自己嗓音喑哑,现在又觉得还好。
可能是感冒药的药效,让她发了一场汗,身体的轻微不适又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做了噩梦。
Giorgio耐心极好,蜷腿坐在地上,等她缓过来。
温怀淼轻声开口,“我刚刚在喊?”
Giorgio同样压低了声音,两人都想到了隔壁卧室已经入眠的情侣。
他语气还有点自责,“恩,但是我听不懂中文,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温怀淼摇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噩梦结束不了。”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她不开口,他又不确定她刚刚说的等等,是否还有事需要帮忙。
温怀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晕,再次感受到了眩晕感。
“能陪我一会儿吗?”
她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反倒是Giorgio丝毫不奇怪,他低声笑了笑,“我小时候做噩梦,也让我妈妈陪我。”
“那你现在呢?”
Giorgio歪头想了想,“我想不起来上次噩梦是什么时候了。”
他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黯淡的光都看得清楚。
靠着床沿,像来寻她的彼得潘。
她忍不住去触碰他的手,不知道他能带她去哪里。
月光是最宽容的,亦是最温柔的,他反握住她的手。
两人并没有打算跨越陌生人的界线,只有手心相连,一句多余的话语都没有。
温怀淼闭上眼,刚才梦境的画面仍然清晰,如在眼前。
只不过手心传来的真实的触感,让她不再觉得窒息。
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很快又睡着了,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
惺忪地睁眼,发现Giorgio已经趴在床头睡着了,睡着的他分明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儿。可是已经是自己独当一面,不再为噩梦困扰的男孩儿。
她愣了会儿神,步入三十以来,日常生活的圈子似乎固定了。
多久没有认识陌生人,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在他们该在的轨道上跑着自己的生活,她也是。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可以这么近。
她轻轻推醒他,“Giorgio.”
她怕他着凉,“回去睡吧,我已经不怕噩梦了。”
Giorgio揉了揉眼睛,他起身以后认认真真说了句,“Have a good dream.”
“You too.”
或许真的因为他这句话,温怀淼再无噩梦,睡得安恬直到天亮。
说是天亮,不过也就7点。
她已经睡不着,下来找拖鞋。为了方便,带的是酒店那种男女通用的一次性拖鞋。
这会儿不见踪影,她索性光着脚出了房门。
Giorgio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捣鼓什么。
朝阳透过阳台的栏杆,映照得他一头棕色的卷发变成漂亮的金色。
他见她出来,两人一同说了句,“Hi”。
Giorgio低头举起来什么东西,“你在找拖鞋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不小心穿错了。”
温怀淼走近,看见他已经换回雨靴,腿上还摊了一摞牌。
她好奇地在他旁边坐下,“这是什么?”
“Tarot.”
他随手拿起一张牌片展示给她看,上面都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或许因为他的发音问题,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个英文是什么,他一边给她解释,“就是用来预测事情的,每张牌都有不同的寓意,比如说这个,”他反过来看了一眼牌面,“是审判。”
他又拿起一张,“这是魔术师。”
温怀淼接过来仔细看了眼,她这回总算对上号了,她启了唇,“塔罗?”
“是的,你知道?”他听出来她的语气。
温怀淼一向不信这些,她不是不信命运,她是不信自己能改变命运。
比如算命的说她命中缺水,她只觉得儿时因为落水生了场病是她的坎儿,她信自己会遇见这些坎儿,但不认为她从温怀缈变成温怀淼有什么裨益。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是缺水,是太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