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威尼斯——舍曼
时间:2019-05-21 09:41:22

  没有执念,没什么窥视命运的欲望。
 
  不像戴窈窈,以前偷着买学校禁止的杂志,把上面的星座运势和塔罗占卜都算个遍,自己算了不算,还要读给她听,非要测个结果,她耐心好,不感兴趣也陪着她。
  那时候小女生能测什么,无非是虚无缥缈的爱情。
 
  戴窈窈对命运的掌控欲就和她很不一样,她那时候测出来自己的良缘是单眼皮的。
  她雄赳赳气昂昂跟班里最帅的单眼皮男生表白了。
 
  温怀淼回忆了一下戴窈窈的老公长什么样,欧式大双。
 
  她想到这儿,下意识去看了眼Giorgio的眼睛。
  双眼皮,因为他眉骨高,眼窝显得格外深邃,近看像一汪幽潭。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在讲解塔罗牌。
  她自己何时戾气这么重,以往她决计不会对命运生出讽刺之意。
 
  她本就无意冒犯,只是没想到Giorgio这样的大男孩儿也会相信这个。
  转念一想塔罗本来就是外国传入的,Giorgio相信不奇怪。
  她微笑答他,“我以前有朋友喜欢,但是我不大会用。”
 
  Giorgio反倒好奇了,“中国也有吗?”
  他虽然每天接触不同的人,来来往往的游客,但从来没有交流过这样的问题。
  信仰有时候很私密,况且在欧洲,塔罗牌也不是大众信仰的。
  但他潜意识里觉得温怀淼没有丝毫攻击性,换做别人,他可能早把塔罗牌收起来了。
 
  温怀淼笑了笑,把手里的两张牌还给他。
  “当然,你占卜出来什么结果?”
 
  Giorgio抿嘴,下巴上的竖沟更分明。
  温怀淼意识到不妥,“我开玩笑的,Keep your secret.”
 
  Giorgio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The one.”
  他似乎也有些困惑,“我即将遇见。”
  “无法逃避的缘分。”
 
  “The one”在她脑海里绕了两圈,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译义。
 
  “他坚信在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以前,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和莎莫的500天》
 
  温怀淼这会儿才明白他开口前的犹疑,大概是难为情。
  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与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天的外国男孩子,讨论何时遇见真爱。
  他们甚至都用着不算很熟练的英语,用最简单的单词和缺少成分的句子交流。
 
  Giorgio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不过塔罗的指引有时候不是表面之意。”
  他把塔罗牌收好,小心翼翼地装进密封袋里。
  站起来和温怀淼说,“Miss 温,我要去工作了,祝你玩得愉快。”
 
  时差就是很折磨人,温怀淼吃过早餐想漫无目的地出门逛逛,困倦之意又来得毫无防备。
  索性她也没制定什么计划。
 
  这回是真的得一酣眠,起来时候发现那对情侣正在做午餐。
  三人闲聊一会儿,情侣显然做了功课,拿了个张用笔做了许多标记的地图给她讲解。
 
  下午她出门时候,天色好得出奇。
  好像昨晚那场突入而来的海水倒灌是她的错觉,她回房间拿了顶太阳软帽,遮了她视线让她低头走路。
  细细看去,凹凸不平的砖瓦低洼之处留有水坑,曲折的小巷里墙面上有高高的青苔和被水泡过的痕迹,家家户户门口半米高的铁板,那一场足以没她腰腹的大水确有其事。
 
  因为拿了那对情侣给她画的粗略版地图,她没开手机导航,顺着标记一路走。
  沿路经过昨天看见的那条,已经关门的商业街,原来是这般热闹。
  沿街小贩其实和国内夜市没什么区别,卖水果、小吃、纪念品的应有尽有。
 
  她看为主,真要下手买,想想自己其实兴趣缺缺。
  过了这条商业街,拐了几拐她就开始有些发懵,他们给她的草图只有大概的方位和主干道,根本没有这么细致。
 
  威尼斯的巷道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民居修在桥的高度以上,墙面斑驳脱落。有时根本没什么选择,过了桥就顺着小巷走,走着走着越发狭窄,转个弯又豁然开朗。
  她开了导航也在打转,过于错综复杂的水道和巷道显然让导航都有些无措。
 
  她没强求走到空旷之处找找信号,锁了屏开始顺着直觉走。
  大约是走错了,一条巷子只她一人,虽然巷子阴凉却没有阴森之感,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只在墙上投了个很残缺的影。
 
  她隐隐约约听见歌声,浑浊得像什么背景声。
  她跟着歌声转弯,原来是一艘贡多拉划过,穿着黑白相见衣服的胖艄夫一边划船,一边唱着不知名的意大利民谣。嗓音浑厚,却似娓娓道来,像被他一划而波动的海水,泡沫慢慢浮升,行至桥底歌声还有回音。
 
  温怀淼终究是问了小贩,到了码头。
 
  下了船就发现,旁边的船里下来的多是中国人,仔细看看,各个戴着一色儿的帽子,还有导游举着旗子。
  导游直接用中文解说,“这是我们今天来的第三个岛,布拉诺岛,其实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彩虹岛。”
  “被称为上帝打翻的调色盘,特别适合拍照,等一会儿我也会留四十分钟的自由时间给大家拍照啦,现在我简单介绍一下。”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么当地的人靠什么为生呢,大家猜一下?”
 
  “对,当地的人都靠打渔为生,跟我们国内的男耕女织也很像,这里的女人编织蕾丝,很多人来这里订制婚礼头纱,为了方便外出打渔的丈夫,一眼能分辨自己家,就把房子刷成不同颜色。”
 
  温怀淼听着觉得有趣,一路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团,蹭了一会儿解说。
  起初还保持了距离,后来团里有自来熟的大妈,大约是看温怀淼面善,走得离她们又近,请她帮忙拍照。
  照完相聊了两句,在异国遇见中国团,温怀淼不排斥这样的温情。
 
  况且她就自己独身一人,有人帮她拍个照都是好的。
 
  所谓自由活动,也无非是在彩虹色的房子前拍照,有几幢颜色特别柔和的房子前人最多。
  直到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自己有个信封里装了三百欧,被偷了。
  那个年龄稍大的奶奶气得四处找导游,一旁团友帮着她回忆刚才接触过什么人。
 
  导游来了好一通争执,大意是导游不肯帮他们找被偷的财物,而且约定的返回时间不能更改。
 
  温怀淼才下意识去翻自己的包。
  她的包很空,就带了水和钱包,还刻意把钱包和护照分开放了。
  钱包还在,她松了口气。
 
  下一秒觉得不对劲,再一看,钱包里面空空如也。
  她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有人看出来她神色不对,过来问,“姑娘,你也被偷了?”
 
  那位被偷的奶奶仿佛找到组织,拉着她一起声讨。
  “这导游太不负责了,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刚才那几个吉普赛女孩,脏兮兮的往我们旁边靠。”
 
  温怀淼有点迷茫,她回忆了一番,自己帮忙拍照时候尽心尽力,蹲在地上,包就松垮地挂在身后,确实有几个孩童在旁边玩耍,但长什么模样和是否靠近她,她都没有印象。
  更何况是精确到吉普赛人。
  她问,“你怎么知道?”
 
  被偷的奶奶言之凿凿,“我们来那天导游就跟我们说了,不是这个导游,这个是到了威尼斯才接我们的。这边小偷多,都是吉普赛人,从小就培养成偷子。专门找旅游团下手,因为人多不引起注意。”
  旁边有人接茬,“是啊,这么小心还是被偷了,我看你一直把包放在前面啊。”
 
  老奶奶气得跺脚,“就那么一下功夫,我说拍照放前面不好看,我都感觉到了有人碰我,只以为是人多挤得。”
  有人安慰她,“算了破财消灾,出门在外难免的。”
  有个高个男人听不下去,“那也不能助长了歪风邪气,这些人就是吃准了,在这里蹲点,我们旅游团到时间必须撤,又没丢证件,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他压低声音,眼神飘忽,“说不定啊,都是跟导游有勾结的。”
  看了眼同样被偷的温怀淼,“姑娘,你说是不是?”
 
  温怀淼是真的没有印象了,她其实带的钱也不多,观念和刚才发声的那位一样。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破财消灾了。
  未来几天出门多个心眼,买个教训。
 
  她摇了摇头,不愿得罪人,“没有,我可能是记错了,出门就忘带钱了。”
  她这么一说,那位老奶奶也开始怀疑起来,“会不会我也没带。”
  有人提醒她,“你今天买东西时候不是还拿出来了吗?”
  老奶奶一拍大腿,“哎哟真是,绝对是被偷了,就是该死的吉普赛人。”
 
  温怀淼既然选择息事宁人,就悄悄走远了。
  不过她这回把包背到前面来了,那队人吵吵闹闹,终究还是上了船。
  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人,耽误自己的旅途。
 
  温怀淼看着他们在波光粼粼的码头上了船。
 
  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根本没有买回去的船票,现在也没钱买船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4章 Chapter 4
 
或许是经历了昨晚的海水倒灌和暴雨洗礼,温怀淼今天格外眷恋阳光。
  等Giorgio的时间,她找了个刷成橙色的房子门前坐下,门前有三四级白色台阶,被太阳烤得暖烘烘。
 
  雨季往往伴随着春季。
  台阶之间缝隙里有一抹青葱的绿色。
 
  对面是被胡乱刷成蓝天色的二层小楼,晒晾的被单在铁栏杆上飘荡,荡着快成了天边一片低矮的云。
 
  渐渐人群聚了,又如潮水般退散了,或许是因为旅行团时间都是固定的。
  就剩下零星散客,以外国人为主。
 
  留下巨幅的背景,饱了温怀淼的眼福。
  其实人眼看着比相机里的色彩要柔和多了,有的屋子色彩已经显旧了,细细看去还有些不均匀,像极了随意涂抹的凹凸不平。
  她伸手抬了抬帽檐,她的草帽帽檐又宽又低,自动笼了一层柔光。
 
  阳光已经低斜了。
  人群已经散了。
  调色盘已经打翻了。
 
  行人已经走过去了。
  但他又走回来了。
 
  Giorgio重新停在她面前,有点不确定的语气,“Miss 温?”
  温怀淼眯着眼睛抬头,她看见一圈漏光倾泄在他身上。
  “是我。”
 
  Giorgio松了口气,看温怀淼伸手,把她拉起来。
  他穿了一身侍应生的衣服,白衬衫黑马甲,但是被他撑得鼓胀。
  他问,“你还好吗?”
 
  看温怀淼站起来,脸上并无丢钱的沮丧之情。
  他知道小偷虽多,但是他负责的不过是入住和退房,哪怕客人被偷了,也不会想到求助于他。
 
  温怀淼摊手,“没事,但我没有钱付回去的船票。”
  她神色抱歉,“打扰你工作了,我回去再还你钱。”
 
  Giorgio抿嘴,“你看见小偷了吗?”
  温怀淼有些犹豫,“我没有,但是还有被偷的中国人说是两个吉普赛女孩儿。”
 
  Giorgio神色微变,“你被偷了多少?”
  温怀淼摇头,“不多,就一百多欧。”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下巴就又用力,那道竖沟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看出来他是跑过来的。
  温怀淼不说话,静静等他。
  他似乎下定决心,“你在这里等一等。”
 
  温怀淼拉住转身要走的他,他把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以上,原来手臂上都是汗。
  “你去哪里?”
  Giorgio的唇抿得更紧,“我可能知道谁偷的。”
 
  温怀淼之所以这么心平气和,就是不打算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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