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叔叔?”病房再一次被推开,凌烟提着保温桶,走到母亲床边坐下。
她神情警惕,往日伪装的谦恭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您特意看我母亲,真是有心了。”
话越说得客套,便越显得生疏。
“没事,去谈个生意顺路来看看。”傅清正笑得正温和,“吃晚饭了没?”
“刚刚吃过了。妈,这事我朋友今天下午熬的骨头汤,味道很不错,你喝点。”
“是那个回做饭还会打架的室友吗?”
“哈哈,不是打架,她是跆拳道。”凌烟笑说。
凌烟母女俩聊着天,傅清正在一旁干晾着,没机会插进嘴。许久,凌烟忽地转头问,“傅叔叔,你也来点骨头汤补补脑?”
“不用。”
傅清正终于离开了,凌烟松了一口气,“妈,以后要是他再提什么让我进傅家之类的话,你别搭理就行,咱们现在把钱给他还清了,也没理由供着佛祖一样供他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过河拆桥,但他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她曾对他心存感激,但都被他一点点磨光了。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谁帮咱们暂时还的。”
凌烟笑着移开眼睛,“还能有谁呗,我以前一朋友,说了你应该也不认识。”
陆若舒挑了挑眉,“不认识?”她从边上桌子拿了份报纸,递给凌烟,指着上边一张照片,“是这个朋友?”
凌烟低头看去,“这什么啊?”
视线中,照片渐渐清晰起来——她在泳池和中心舞台连接处,陈靳牵着她一只手,他眼神定格在她身上。
“商业大亨和红人驻唱打得火热?一个眼神告诉你。”
这媒体得多无聊,一个对视都能上报纸,她又不是什么当红流量,一个眼神还给她几千字篇幅,“哦,是陈靳,他先帮我还的。”
陈靳曾来探望过陆若舒,那会儿她对他印象自然不错,只是谈到他为凌家还钱,还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她觉得有点怪。
总有些突兀。
“烟烟,你和陈靳她是……正经的谈恋爱还是?”她语气还有些小心翼翼。
与这正经含义对应的,估计是包养,凌烟苦笑,“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正经谈恋爱,不是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陆若舒松了口气,“那就好,咱们就算再落拓,也不做超出底线的事情。”
半小时后,凌烟在医院楼脚,同傅清正不期而遇。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还没走,身影黑魆魆的,有几分诡异。
“凌烟。”
“傅叔叔您还有事?”
“嗯,我之前可能太心急,没过多考虑到你个人的想法,让你做一些你不太乐意的事情,是我考虑欠缺。”
这是要道歉的节奏?凌烟心里有点小意外。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便是,“在这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也跟陈靳只会一声,我之前也不是刻意为难诋毁他,都是没了解清楚情况。行吗?”
“谢谢傅叔叔理解,我会跟他说的。”
傅清正望着凌烟背影,眯起眼睛,又哼了一声。
他的道歉并非发自内心,只不过上一次,陈靳暗示他,自己可能有把柄被他捏着,不然他才不会作出今天的姿态。
片刻后,有人过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傅总,您有什么吩咐?”
“去跟着前面的女人,还有,多派几个人留意陈靳的动向。”
“是。”
黑色汽车隐入夜色。
时间也不早了,凌烟去到烟野城后台,和乐队打了声招呼,没过多久就登台演出了。
烟野城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放眼望去,卡座全是满的,凌烟朝下边笑了笑。
“烟姐,大夏天的这还围个丝巾,不热吗这。”底下有活跃的听众喊道。
你以为我想围个丝巾么…
“不热,烟野城空调开得够给力。”
她脖颈纤长,锁骨很明显,她平时都爱穿领子大的衬衣,露出锁骨,这会穿了个圆领,围上一方黑色薄纱丝巾,颇显优雅。
很快就进入状态,她闭着眼睛,再睁开时,刚好不准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靳正从旋转门进来,原本略微悲伤旋律,她不经意提高了调,随后迅速低沉下去。
陈靳一来,立即有人起身,把视野最不错的位置让给他,他摆了摆手,说了声谢谢。
他不打算坐座位,而是直接走到驻唱台下,站在一侧,仰望着凌烟。
下一首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台下不少人附和着唱,凌烟将话筒递到一个听众跟前,让他唱了句。
随后她目光掠过陈靳,装作把话筒递到他身前,但忽然半路调转路线,改为用指尖挑了挑他下巴。
明目张胆地。像在调戏他。
气氛陡然间沸腾,“女神,我下巴也给你摸。”
“我也有下巴。”
“我也有……”
闻言,陈靳冷冷哼声,手却不自觉地抬起,摸摸下巴。
下太后,凌烟找到陈靳所在那一桌,拉开椅子坐下,陈靳边上另一位男士,为她倒了杯酒,凌烟朝他点头,“谢谢。”
但她没喝,而是轻扯过他手臂,喝了一口陈靳杯中酒,舌头有点辣,又有点凉。周围充斥着人声音乐声,嘈杂。
陈靳俯身在她耳边,大掌随意搭在她裸着的膝上,“还疼不疼?”
凌烟瞥了眼卡座的其他人,小声:“还疼,我要告你。”
“告我什么?”
“你让员工负伤工作。太没人道了。”凌烟轻掐了下他大腿。
边上人竖着耳朵,只听到“告你”两个字,这俩人不是情侣关系么,他觉得机会来了,“烟姐,咱们有话跟靳爷好好说清楚,用不着走法律程序吧?”
“……”
凌烟笑道,随后拉着陈靳起身,两人直接上了个三楼VIP休息室,凌烟还在笑,“那人谁啊,这么耿直的?”
“公司来的新员工。”
“话说,你让员工负伤工作,你良心不痛吗,陈陈?”她在沙发上坐下。
他喝了口酒,将酒瓶放在桌上,作势就要欺身而下,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推,“那要不要多做几次,让你再多点证据?”
凌烟一把推开他,“节制,你懂不懂?”他挨着她坐下。
“要是不懂,怎么熬过这几年?”陈靳抬了抬眼皮,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薄唇滚出一口薄烟。
凌烟垂眸,“辛苦了。”
说完,凌烟拿起他的右手,“感谢有你,陪伴陈陈度过这些日子。”她说得一板一眼的,陈靳扯了扯嘴角,收回右手。
他冷冷一笑,“以后你得代替它辛苦。”
凌烟没答话,今日的他并非昨日的他,有时候说得她无法反驳,她思考片刻,“我辛苦什么,我爽得很。”
说完,她眼神去够桌上烟盒,陈靳快一步把烟拿走,揣进口袋里,语气淡淡道,“别抽。”
“怎么你可以抽,我就不行?”凌烟去探他上衣口袋,语气颇有些不满。
“不准抽。”陈靳移开她爪子,“烟不好。”他说着这种“道貌岸然”的话时,嘴里还呼出一丝丝烟雾。
非常没有说服力。
凌烟哪肯善罢甘休,这几天她都没抽过烟,虽然她不是烟鬼,但瞧见他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模样,她就来劲。
他不给她烟盒,他就抢他手上那支烟。陈靳担心会烫到她,手举得很高,随后直接在桌上掐灭了。
他眉挑着:“不准抽就是不……”
他薄唇还勾着得意地弧度,凌烟低头封住他的唇,舌尖舔了舔,捕捉到他口腔中残留的烟味,丝丝的苦涩……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四舍五入,也算是抽了。”凌烟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侧,端起酒杯喝了口。
他用手指擦了擦唇角,指腹一层薄薄的红。
陈靳开口,盯着她的侧脸,“昨天公司有个员工,辞职了。”
凌烟目光有些迷惑,怎么这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所以?”
“他得了肺癌,发现的时候是中晚期,医生跟他说,是因为多年抽烟导致了肺部细胞的癌变。”他说完,手指拂开她披散的发。
凌烟有些惊愕,也不是不知道烟的副作用,但也没怎么重视过,灾难没降临到自己头上,总是会心存侥幸。
陈靳问:“戒烟吧,嗯?”
“好,从今天开始,互相监督。”凌烟说,“但是,刚刚谁让你抽的……”
她态度转变得飞快,俨然刚才要抽的人并非她。
“刚刚习惯性点了根,”你知道的对吧,“然后才突然想起这事,以后不抽。”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那盒烟,抛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没了。有你这个烟就够了。”
第41章
凌烟回到公寓, 瞧见不远处楼脚下, 有个男人在底下徘徊,身影有点熟悉。来人看到她, 朝她走过来, “嘿,小姐姐,好巧。”
凌烟定睛一看,琢磨了会,“易夏?”
男孩比她高出不少, 眉眼清俊, 往日刻意伪装的纯情通通消失不见。凌烟打量他一下, 瞧他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跟踪到这来的。
他笑了笑,“对, 是我, 你还认得我。”
“嗯,你也住这?”凌烟随口一问。
他抓了抓头发,“啊不是, 我是来等我姐的, 她在这栋楼住,你也是吗?”
“那挺巧的,我也住这栋。”凌烟笑笑, “那你继续等,我先走了。”她转身动作利落,带起一阵风, 若有似无的香气度过他鼻尖。
易夏凝神盯着那背影,摸了摸鼻尖,移开眼睛。
凌烟没走几步远,钟易笙穿着熊猫拖鞋,从楼道上下来,“凌烟!”
钟易笙拍拍凌烟肩膀,凌烟顺势挽住她的手臂,笑道,“还特意下来接我,走,上楼。”
“不是来接你的,”钟易笙拉住她,“正好我给你介绍个人。”
“什么人?”
凌烟被她拉着原路返回,站在易夏跟前,钟易笙扯过易夏的袖子,凌烟第一反应是,钟易笙交了小男友?显然,易夏也一脸茫然,眼神带着迷惑。
“易夏,你过来点,凌烟,这是我弟弟易夏。”说罢,她扭头看向凌烟,“易夏,这是我室友,凌烟。”
前几天,钟易笙确实提起过她弟弟要来,不过她不知道钟易笙弟弟姓名,也没过多询问,凌烟目光一转,问道:“亲姐弟?”
钟易笙说:“不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凌烟点头,随后先行一步,上了楼梯,钟易笙姐弟俩在后头,易夏小声问:“姐,你的室友是凌烟姐啊?”
“你们之前认识?”
“不怎么认识。”他也没好意思说自己表白被拒一事,“就是在烟野城见过而已,她长得挺好看的,唱歌也好好听。”
钟易笙瞥他一眼,她这弟弟在感情上烂桃花多,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收起你这副花痴样,敢对她起色心小心我敲破你的头。”
“我倒是色心,但没色胆啊。”易夏笑得轻佻。
果不其然,钟易笙给他屁股来了一脚。
凌烟回到公寓之后,直接回到房间里,洗澡,护肤,休息,听音乐,好不惬意。
钟易笙和她弟有事在客厅说,她不方便打扰,窝在房间里,干脆用本子清算这几天的账务,算着算着,无意间瞥见角落那束纸玫瑰。
破旧,泛黄,焉了吧唧的。
门铃响起时,易夏在客厅,钟易笙正好上厕所,他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面容冷峻,冷冷地打量他一眼,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气势却是无形的压迫,他绕开易夏,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回头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易夏:“我来看我姐。”
“你姐?”他偏头扫他一眼,随后扫了眼凌烟房门。
钟易笙刚出来,跟陈靳打了声招呼,“凌烟在房间。”也许是女人天性敏感,她察觉到两人之间有淡淡的□□味弥漫。
“这是我弟,别误会。”钟易笙说。
“嗯。”他点头,听见身后房门开了,修长细白的手臂缠住他的腰,心里一软,连带着眉眼都柔和了几分,那手臂放开他。
凌烟是出来拿瓶酒的,正好发现陈靳在客厅里,她说:“都几点了,还过来。”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差不多十二点了。
因为洗了澡,她一件清凉的白色背心和超短裤,曲线毕露,她还没走两步,人便被人揽着腰推进房间。
众目睽睽,不,“两目睽睽”之下,凌烟被她“提着”进了房间,门嘭地一声合上。
“姐,他和你们住一起吗这是?”易夏颇有几分惊愕。
“不是,他就住我们对面那间房。”钟易笙说,“你赶紧的,打车回你学校吧?”
“我还想你收留我一晚上呢。”
“做梦吧你。”
房间内,陈靳把她扔到床边,微拧着眉,两臂将她禁锢在怀中,整个人快压上来了,“谁让你穿这么少?”
“天气热,我总不能穿个棉袄吧。”凌烟双手圈上他脖颈,将他拉向自己的方向,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