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他生病了?!
她眸光微幽,手指无意识轻轻点着茶盏。
楚弈昨日是为了能凑到她身边,才硬是再吃了那么些东西,最后闹了大红脸。她当时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生气,所以转身就走了。
她沉默着,谢星期盼的目光就渐渐变作失望,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阿嫂,我不打扰你了。”
少年失落转身就走,赵乐君悠悠叹息一声。
她到底还是过去了上郡的军营。
楚弈住处都是汤药的味道,进屋就扑面而来。
军医正坐在外头的木榻上,缩着打盹,听到脚步声,慌忙起身跟她见礼。
赵乐君过问病情,军医说昨夜失血,身上有伤口,今日不退热,不是好事。
神色颇凝重。
她心被提起了一些,转身走到屏风后,见到服药后已经沉沉睡去的男人。
昨夜威风凛凛擒胡人的楚将军,现在安静睡着,凌厉的气势都不见了。
走到床边,赵乐君发现他烧得唇都起了皮,干裂出道道细小血纹。
她转身又走出去,谢星站在屏风边上,心头一跳,以为她这就要走了。哪知侧头见到她去一边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布巾,又倒了一杯清水,回到床榻前坐下,开始用布巾沾着水,一点一点给他润湿唇瓣。
谢星终于放下心来,自己到外头坐着等。
期间,军医又给楚弈扎了针,再灌了一碗浓浓的药汁,总算等到他悠悠转醒。
赵乐君伸手贴在他额头,发现体温降下去了不少。
他的手突然就伸了过来,一点一点把她细白的手腕攥紧。
高烧一夜,他此时睁开眼有点恍惚,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在他梦里的。
赵乐君被他吓了一跳,边上有人,他这样攥着像什么话,忙要挣开。
哪知楚弈在这个时候,还抬起受伤的胳膊,在她白皙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
她柔软的肌肤和温度从指尖里传来,总算让楚弈感到了真实。
都围在边上的三人,就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说:“是活的。”
谢星和军医一愣。
赵乐君:“……”
他不会说话就闭嘴!羞恼地再要抽手,楚弈却突然就将她一下就拽到了自己怀抱里。
他还躺着,赵乐君被拽得一扑,撞得他还咳嗽了两声。
偏他就是不放手,闻着她发间的气息说:“君君,你是来照顾我的吗?”
谢星和军营见到这般孟浪的画面,哪里还呆着住,连忙退了出去。
赵乐君觉得自己这活的快要被他气死了,脸颊都在发烫,连连推他两把,奈何缠上腰间的手臂让她根本无法逃离。
楚弈就那么紧紧圈着她,任手臂的伤都用力得挣裂了,在渐渐剧烈的伤痛中,一字一字地说:“北胡议和,我会先提出拒绝以和亲换取所谓的两邦友好,你手里的那个胡人,可以给姬家军再换其它的利益……”
这本来就是他该为她争取的,而不是用来去算计逼迫。
第34章
他的表态来得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赵乐君怔愣了片刻,思绪才慢慢回归,在他胸膛间抬首,发现他已经松开了自己,正用灼亮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她心中一动,静静地与他对视,在那双瞳色略深的眼眸中看到坚定,还有他不曾隐藏的柔情。
“君君,姬老将军那里还缺战马,北胡的将军错处在你手里,肯定会想办法满足。”
他再度开口,急于说服她接受一般。
她又顿了片刻,终于启唇给了一个字:“好。”
楚弈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往上扬了一下。在得到她一个好字的时候,整夜整夜都烦乱的心突然就得到了宁静,方才还没有感觉,这会有点头晕目眩,索性把眼睛闭上。
也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太过僝弱的一面。
此时,他耳边响起了细碎窸窣声,应该是她站了起来,随后往外离去的脚步声。
楚弈想,这应该是她要离开的脚步,他已经醒来了,她自然不会再多留。
他没有作声喊停她,如何选择是她的自由,自己一味逼迫又算什么,和只会耍心机的连云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很快,他却再度听到脚步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谢星或者军医回来了,但那踩在地上的动静太轻柔,不像男人那种沉稳。
一直在鼻端若有若无的香味也变得浓郁了一些。
他胳膊被人碰了碰,有什么在此时贴在了他脸颊上,凉凉的,带着她的味道。
楚弈诧异的睁眼,见到赵乐君正俯身看他胳膊裂开的伤,那丝冰凉的感觉是来自她落在自己脸颊的一缕发丝。
“能坐起来吗?”
她直起腰问。眼前的发丝也随着她动作垂落飘离,他下意识是伸手想去够。
她细白的手指就压了下来,明明没有什么力量,他却觉得自己动弹不了。
赵乐君见他发呆的样子,在心底叹息一声,又再度弯下腰,一手钻到他脖子后边拖住,一手在他身前绕到他另一边腋下。
“你用一点力。”
说着就将他往上拉,楚弈反应过来她是要搀扶自己,当即配合。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她抬手直接就扯掉了他中衣细带,低垂着眼眸,避开他赤|裸的胸膛把中衣给脱了下来。
在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解释道:“伤口裂了,给你重新包扎。”
这是救她时落下的,她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楚弈自然知道她要给自己包扎伤口,可听到她特意解释,又见她不往自己身上看,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她这是害羞了吧。
明明成亲两年了,什么样的他没有看过。
当然他很快就忍下笑意。她自小就恪守礼仪规矩的,似乎在情事的时候,她多也是闭眼不看自己的。还是别笑了,一会就把人又惹恼了。
赵乐君已经拆开渗出血迹的棉布,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回。
她出去的时候顺手就拿了药,先用泡过酒的布巾给沾掉血迹。
伤口表皮泛白,裂出的大口子外翻,露出里面的红肉。
那一刀几乎深可见骨,比昨日鲜血淋漓的样子更叫人震撼。
“你不要再乱用力了,不然十天半个月也愈合不了。”
她皱起眉,擦掉血迹后,用干净的棉布再紧紧给他包扎上。
楚弈一直沉默着,安静看她给自己处理伤势时认真的侧颜。
她说话,半天没得到回应,一抬头就看到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被看得实在是不自在,把沾血的棉布都拾起来要出去。
他一把就伸手,把她再拉到了怀里。
刚刚才收拾好的东西就又散了一地,赵乐君手抵在他胸膛,没有了衣服的遮挡,她指尖下是清晰的温度,还有他肌肉的坚实触感。
赵乐君闹了个大红脸。
他一手紧紧箍着她,手指插入她只简单披散着的长发,满手的细滑,让他忍不住顺着轻轻摩挲。
“君君,你若是没有要紧的军务,就留下来多陪我片刻可好?”
赵乐君被他这样抱着,肢体都是僵硬的。
“你先松开我。”
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她其实不太习惯这种亲密,让她莫名不安,特别是那日他不管她的意愿之后。
楚弈倒是十分听话,说松开就松开了。
赵乐君坐起身,理了理被他抓凌乱的头发,用不容商议的口吻说:“把衣服穿上。”
楚弈却是很厚脸皮地说:“我一只手不方便。”
赵乐君还是走了,离开前气呼呼地跟谢星说:“给他穿衣服,他手废了!”
这可把谢星吓得脸色都变了,三步做两步就冲进屋,结果看到倚在床头低笑的义兄,手臂上包扎的棉布也换成干净的。
哪里是废了的样子?!
“阿兄,阿嫂怎么了?”他不解上前,去拿不知道怎么丢在地上中衣,上面还有一个小巧的脚印。
楚弈敛了笑,神色认真地道:“你阿嫂脸皮薄。”
却在暗中回味亲到她唇角那一下。
可惜不敢放肆。
赵乐君从隔壁回来就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在生气,脸颊嫣红。姬尚礼奇怪地看着她,心想肯定是楚将军又惹恼他姑母了。
姬老太爷自然知道外孙女走了一趟,还是因为楚弈生病了过去的,下午过来的时候,不经意似地问:“还活着?”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指楚弈。
“挺好的。”
她闷闷回了句。
姬老太爷就感慨:“果然祸害遗千年啊。”
让她又良久没有作声,好大会才舒出一口浊气,告诉老人楚弈的打算。
姬老太爷听过后现在心里鄙夷了一下突然良心发现的楚弈,摸着胡子道:“既然他有诚意,我就收下他这示好了。北胡估计这几天就该又消息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胡人都很安静,期间南胡送了一封正式求和的文书。
姬老太爷本想自己亲自写奏疏给送到洛城,赵乐君却说不必要他出面,她自己跟帝王说。
那到底是她父亲,她知道要怎么拿捏分寸,更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就在她埋头在案上写字时,银锦听到士兵的禀报,说是楚弈来道谢。
这几天她都没有再过去,实在是不想看他蹬鼻子上脸的臭不要脸的样子!
死牛皮一样!
就不能给他太好的脸色看!
但他过来,也没有拒他,叫人请了他进来。
楚弈见她在谢奏疏,抬手把收到的信递到她跟前。
“北单于写来的。”
赵乐君当即就松开笔接过:“怎么会给你那里送信了。”
“他们是先攻打上郡,关城如今我占着,所以才把信交我这里了。”
信里提的果然是议和一事,议和除了他们会再拍大臣过来,还有驻扎在南胡边界的那个纳里将军。
既然信已经送来,那么这个局面也就稳定了。
赵乐君心里是高兴的,眼眸都多了几分神采。
“他们的使者还有几日能到?”
“送信的人说已经在路上,比他应该慢个两三天。”
只是三两天,没有什么不能等的。
赵乐君点点,想到议和一事还得跟帝王说,就问他:“我现在就在写奏疏,要把北胡要议和一事加上吗?”
楚弈却是摇了摇头:“这奏疏我来写。”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来写吧。我会跟父皇说明白,是我主和,到时他对你也少一点脾气。”
“君君,我不需要你出面扛住这些本来就该是我的压力。我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我这男人也不用当了。”
当初她就是为了所谓的帝王猜忌撇开自己,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赵乐君很想反驳,谁是他的女人了,现在两人依旧没有关系。
还不待她开口,跑得一头汗的谢星冲忙过来,神色十分古怪的先看了赵乐君一眼,然后俯身在自己义兄耳边低声说:“阿兄,义母居然直接来上郡了!”
楚弈神色当即一沉。
第35章
楚弈得知母亲居然来到军营,在诧异之余,是不舒服。
他跟正看向自己的赵乐君说:“君君,抱歉,我有事先去处理,晚会再回来。”
说罢,站起身走得飞快。
谢星也朝着她尴尬笑笑,大步追出去。
赵乐君坐着没动,暗暗琢磨这两兄弟是怎么了。一个急迫,神色难看,一个古古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一样。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是楚母来了。
楚弈大步流星回到军营,还没进大门,就见到老母亲站在那里,探长了脖子。
一见到他走来,连忙就扑上前,开始抹眼泪:“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就把我从洛城接到什么地方去,你的人也不说清楚!”
楚弈扶好哭得伤心的母亲,想她应该是突然遇到变故,受到惊吓。
他脸色就缓和了一些道:“娘先进去再说,上郡风沙大,别吹了风。”
他扶着妇人往里走,从刚才就一直站在边上的吴莲娘也走过来,在另一边去扶住楚老夫人,嘴里还贴心地说了声慢点。
楚弈一直目不斜视,听到响起的娇滴滴一声,才侧过头,看到也跟了过来的吴莲娘。
他才刚刚平复的眉头就狠狠再皱了起来。
他沉默地把母亲扶进自己住的主帐,让人送吃喝的过来。
楚老夫人抹了好大会眼泪,这边坐下,也止住泪了,转脸就开始打量这个帐篷。
扫向四周,发现这里头再简单不过,最好的可能就是那扇木屏风,和如今坐着的整块木榻。
她眼里有嫌弃一闪而过,怒道:“你堂堂一个将军,怎么还风餐露宿的!他们究竟是怎么照顾你的,你住这里,前阵子冷天的时候要多受苦!把你身边伺候的都喊来,都是没眼色的东西!”
谢星亲自去端了茶和充饥的吃食过来,听到这样一句,脚步停顿片刻,才低垂着眉眼走进去。
楚弈站在母亲跟前,听得太阳穴狠狠地跳动,说道:“娘,这里是军营,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我住的是军中最大的帐篷,有衣服被褥保暖,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而且士兵是应敌的,建功立业的,不是来伺候儿子的。这样的话,你可别再说了。”
早年他落魄的时候,他们那才叫以地为铺以天为盖,那才叫风飧露宿。
楚老夫人本是想关切儿子。想想洛城,偌大的将军府,精雕细琢的,跟那里一比,就是个狗窝!
还有他们先前说让她落脚住下的那个什么屋子,也就比狗窝好一点!
但是儿子神色严肃,似乎不领情,自觉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楚老夫人抬袖子抽抽搭搭开始哭:“我是心疼你啊,你怎么两句就不耐烦了。我一路来担惊受怕,就怕你是出了什么事,要把我从洛城接出来,要不是我逼问他们,说你打了胜仗,我恐怕半路就要跟着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