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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走过路过别错过了,来看看这位英雄表演真功夫,胸口碎大石!”
卖面具的小贩跟前随着叫喊,摊位前很快就挤满了人,卖艺还债的楚弈蒙着脸,落魄得生无可恋。
再后来,楚弈从老实本分的小贩手里还得了余下的卖艺钱。
他咬牙切齿看着眼角还泛红的赵乐君,紧紧拉着她手,走到隔壁卖女子用的头巾簪子小摊子前,挑了一根自己眼下唯一能买得起的簪子。
朴素的木簪被他簪入发髻中。
赵乐君抬手摸了摸,在他双眸中见到自己清晰的倒影,一股暖意就从心湖倾泻而出,散发到四肢。
她低头,抿着唇笑了。
——他总是尽全力把所有的都给了她。
第59章
喧闹的夜市人来人往,一僻卖女子饰物的小摊毫不起眼,连云却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摊前立着一对佳偶,男子年轻英俊,人潮也无法挡住他高大的身形。他跟前站着的女子低垂着头,忽地一抬头,在灯笼造印下的眼眸仿佛有着星河,闪动的波光叫人着迷。
他就那么站在对街的屋檐下,明明只隔了几丈的距离,这一刻竟是感觉到千重山海。他迈不过这条街,也迈不过去她心头上已经烙下的那个身影。
连云沉默地看着,看着楚弈把一个面具罩在她脸上,朝她弯腰蹲下,将她背起来。
她欢快的笑声在喧闹中是那么的清晰,似乎就响在他耳侧,让他心脏狠狠地一抽。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赵乐君。
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去她自小就习得的礼仪姿态,在一个人跟前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郎君……”
连云身边的随扈喊了一声,见到了自家郎君眸光晦涩。
他收回目光,神色变得有些冷漠。
随扈当即接着说:“郎君,里边,人还等着。”
连云这才抬步,迈过酒肆的低矮的门槛,去见早就约好的人。
堂内昏暗,像是已经打烊,在他进去后,门也随之关上。
坐在里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在帝王宫里被砸破脑袋的侍卫。
见到他进来,连忙要站起见礼,被他一抬手制止了。
连云坐下,扫了眼侍卫青白的那张脸,把他的不得志看在眼里,问道:“陛下怎么朝你生气了。”
他把人喊出来,自然是有原由,开门见山,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那侍卫抿抿唇,是跟连云先前有几回交道,当然明白他现在就是来跟自己探消息的。差没办好,被人打听,要是换了平时,肯定就是锯了嘴的葫芦,半字也不会吐露。
可帝王那里明显恼了,往后的前程已经跟跟落在河面的叶子,漂浮不定,指不定直接就翻了沉那河底不见天日。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就当卖个好,看往后能不能得这个帝王跟前的红人再提拔一把。
不然也不会来。
侍卫只是犹豫片刻,就痛快地说出实情。
“找楚弈母亲的踪影。”
连云听闻后,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店面,像是方才见到的那对男女还在对面。可惜隔着厚厚的门板,即便是在,也看不见,何况是早不在那里停留了。
他嘴角扬了个对自己嘲讽的笑,缓缓转过头,冷着神色说:“既然楚弈把人接走了,肯定是接到你们找不到地方,不然他也白白在河西上郡呆了那么多年。”
侍卫心里当然是这么想的,连连点头,遂又叹气:“是我运气不好,摊上这个差事,好在圣上也没有再勒令继续寻人,不然我恐怕下回只要提头复命了。往后,还请连大人多多庇佑才是,连大人有何吩咐,都必然给您办妥当。”
连云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而是站起身,看了一眼随扈。随扈当即一袋子碎金字子递过去:“拿去融了花,好好补补身子。”
侍卫转忧为喜,连忙伸手接过,一再道谢。
连云已经先离开,挤进那拥挤的街道里,横跨来到先前两人待过的小摊子前。
摊贩已经准备收拾要归家了,猛然一个满身清贵的年轻公子跑到跟前,就笑着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的。
连云视线盯着还未全部收起的木头簪子。
灰扑扑的,没有珠宝,没有金银点缀,丝毫不精致和华美。
可她刚才笑容是由心而发。
他眼中闪过茫然,又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就出神起来。
小贩见他也不是买东西的样子,加快速度收拾装好东西,挑起担子就离开了。
“郎君,该回了。”
随扈跑到跟前,提醒一声。
连云总算回神,没有再过多的去回想刚才那些事,走到街口登上马车。
坐在马车上,他才慢慢琢磨方才那个侍卫说的那些话。
帝王没有让再寻找楚母,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才对,他回忆起帝王那个叫人发冷的笑,眉宇间有着凝重。
等回到府,随扈试探地问他:“方才郎君为何不跟他说,我们知道楚母的下落。”
这样比用那堆金子来收买人心更为妥当,还可以让郎君一直看不顺眼的楚弈讨不得好。
连云清俊的面容上没有表情,月色落在他肩头,将他显得越发冷清。
他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告诉他了,找出楚母,与自己来说根本没有好处。
帝王没有再让寻找楚母的下落,多半已经把目标转到赵乐君身上了。
楚弈当朝说赵乐君可能怀了他的孩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拿捏楚弈的。
所以,楚母找不找得到,对帝王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也希望赵乐君留在洛城,而不是跟着楚弈到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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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君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趴在床榻上,动也不想动,昏昏欲睡。
缠着她胡闹了半宿的楚弈一早却就醒来,此时精神奕奕地,给她轻轻揉按着细腰。
昨夜她难得不抗拒,依了他,他一时情动,就从背后抱着她,抵在这榻上疼爱。
他知道自己发起狠来就有些不受控制,可从来就没让她摆过的姿势,无疑是新鲜又刺激。他知道她也是喜欢的,在她首回清醒的低吟中,哪里还有理智可言的,只记得自己抵着她一次一次的征讨。
等早上醒来,见到她腰间还没有散去的指痕印记,才回想起来自己的荒唐,又心疼又悔,只能给她推按想着能舒缓一些。
赵乐君确实也觉得被揉按的舒服,可心里对他的埋怨一点也没有减少。
楚弈在边上哄着她说话好几回,也没有得到回应,余光扫到她未穿绫袜的脚,想起她到上郡的时候连袜子都磨破了。
他心中微动,赵乐君就觉得脚掌被人握住,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上面。
她一个激灵,回头看到某人正啃她脚丫子,脸上当即发烫,想要抽开。
结果被他顺着就吻到脚踝。
“——楚弈!”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楚弈这才抬头,倾身前去,搂住她躺好。
“君君,如若陛下还拖延着我们的事,你就随我回上郡吧。”说着,低头想要亲她眉心。
赵乐君忙躲开。
“你才亲过脚丫子,别靠过来!”
楚弈嘿地一笑:“是你自己的,你还嫌弃不成。”低头就要闹她。
赵乐君躲避不开,被他结结实实给亲了口,嫌弃地抬袖子擦脸。
楚弈真是败给她了,娇生惯养的公主,连自己都能嫌弃!
他说道:“如若我回了上郡,你这边真有了身孕,我不在身边,如何能放心?所以,等胡人离开的时候,你随我走好不好。”
他知道武帝现在就盯着他,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她却是沉默了片刻,如实地说:“未必我就能怀上。”
楚弈皱眉,低头对上她微幽的双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到她说:“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何成亲两年,我没有动静?我体寒,不好受孕,连云自回来后,给我调理了不少日子,仍旧没有太好的改善。”
楚弈当即就坐了起来,目光沉沉:“你先前为何都没说起过?”
她抿抿唇:“我们总是聚少离多,说了又如何?”而且当时他母亲总是在闹,她实在不想理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了!我自然是要以你身子为重!”
他有些生气。
他的妻子身体不适,他丝毫不知情,反倒是她的青梅竹马知道得清清楚楚。
楚弈脸都绿了。
赵乐君见他生气,长睫低垂,楚弈下刻就脸色发黑,低头看她,一字一字地问:“你是不是也想着,如若我们没有孩子,行事起来更加便宜?所以你不说,你觉得我也会跟我母亲一样?!”
在意她生不出孩子,然后纳妾,或者直接和离?
“赵乐君!”
她不说话,基本就是默认了,气得他连名带姓地喊。
她又沉默了片刻,才如实地说:“楚弈,不管如何,现在我也还不能离开洛城。我走了,我阿弟孤立无援,时势根本不允许我现在离开……”
“狗屁的时势、大局!”他唰地下榻站了起来,一阵怒吼。
赵乐君握了握手,在他的大声中脸色略略发白。
她知道他肯定要生气的,可她肩负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她阿弟的,还有姬家一系的。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自私离开。
陈家已经倒了,可还有虎视眈眈的武将们,她一手推动,成了现在局面,她怎么能够放手离开。
楚弈在吼了一句后,见到她肩头抖动了一下,暗暗就又后悔自己太过激动。
她的处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深深吸一口气,抓了外袍穿上,一句话没有说,转身就跑走了。
赵乐君慢慢从床榻上坐起身,望着前面的屏风出神,忍不住叹气。
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又折回,出现在她跟前,脚步声大得地都在震荡。
他跑到她跟前,捧着她连就在她唇上啃了一口,气鼓鼓地说:“我不是在生你气!”
说罢,一撒手,就又咚咚地跑走了。
赵乐君被他这一出闹得发蒙,直至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摇头失笑。
——他这还不是在生她气,眼珠子瞪她都快瞪得掉出来了!
不过……他要干嘛去。
下刻,赵乐君就捂嘴。
又被他亲过脚丫子的嘴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弈:你个又提了裙子就不认账的渣女!好气好气好气……
第60章
“……郎君,楚、楚将军拦了车驾。”
要往衙门去当值的连云身子随着马车的急停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随扈的禀报声。
楚弈打马出了公主府,就直奔着连家去,正好就在要拐到皇城方向的大道上把人给堵住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脸跟那衣服是一个颜色的,让连云马车边上的侍卫都紧张起来。
连云听到楚弈堵路,两根手指头轻轻推了门一下,在侍卫被楚弈摔得四仰八叉时说:“楚将军有事,车上说。”
语气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丝毫不见两人曾经针锋相对那种凌厉。
楚弈轻而易举放倒连家几个侍卫,闻言倒是要高看连云一眼。
起码对方一点也不慌张。
他舌尖一抵腮,一手撑着车辕,利落跳上车。
不用人再开口,他大刺刺就坐到马车主人面前,一条腿支着,胳膊随意搭在上边。
连云扫了眼他说得好听是潇洒不羁,说得难听就是粗鄙的坐姿,眉尖微不可见蹙起,淡淡地说:“楚将军是有什么事,非要当街拦车。”
“君君的体寒一事和太子身体近况。”
他开口就直接问,也不跟他客套,本来两人间也没有和气可言。
连云眉头一挑,一双凤眼内就藏了些许凌厉,下刻嗤笑一声说:“无可奉告。”
楚弈眼睛霎时染了冰霜,直直看向他,就在连云以为他该暴怒地时候,他突然把腿放下工整正坐道:“连云,君君是我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她身体情况。我知道你厌恶我,甚至恨不得我今日就身首异处,但是连云……我若是什么都不清楚,我该如何更好照顾她?莫不是,你就没有想她好过的心思?!”
他的指控让连云脸色微变。
连云一直认为楚弈就是个莽夫,得了好运道的莽夫。
可是后来种种事情表明,这个莽夫是有勇有谋,只是平时做事风格会让人先入为主,从而小看他。
刚才那一番话,嘴皮子可真溜,转眼就往自己身上栽了个不安好心,自私自利。
连云也冷了脸。
楚弈却是又说:“连云,算我楚弈拜托你,欠你一份人情!”
他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下颚处一道青筋凸起,可见让他在情敌跟前示弱,让他很难堪。可是他仍旧真诚的说出来了。
连云望着他深邃的五官,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昨夜那个摊子跟前的两人。
……楚弈对她,是真的毫无保留。
“她体寒,是年少时在军营里加重的。我给调养了一年多,虽然已有减轻,可北地的冬日,寒气彻骨,即便是强壮的战士也要落下一身毛病,想要好彻底,不将养几年是做不到的。”连云猛然闭上眼,自己说话的声音在耳边似乎有些缥缈,“至于太子,挺好,你若不信,你自去问他。”
太子的身体如何,他不能对任何人说起,除非太子自己愿意跟楚弈透露。
楚弈放在膝盖的双手慢慢握拳,再问道:“要怎么调养,平时又注意什么,如果受寒,是否又会加重。”
连云习医,但本就不是良善之人,闻言后冷笑道:“自然不能受寒,上郡和北地都是苦寒之地,若让她久呆,雪上加霜也未必不可能。”赤|裸裸的打击楚弈,也不怕把自己想留赵乐君在洛城的私心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