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冲常去将军府听候差遣,吴莲娘怎么对她,他自然知道,而且吴莲娘还被魏冲用来挑拨他和赵乐君的感情。赵乐君见到连云一事,就是魏冲一手安排的,魏冲怎么可能会留下吴莲娘。
那个阴险小人,却是说成给她出气?!
要是来日他母亲把这些话都告诉了赵乐君,赵乐君是不是还得感激罪魁祸首魏冲?!
楚弈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安静的大殿内发出重响,把楚老夫人要哭的眼泪吓得直接憋了回去。
她连忙说:“弈儿,你快把我送回平县吧,或者其他的地方,我再也不给跑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到老死,什么富贵她也不要了,只要能活着,没有人再害她,就够了!
楚弈听到母亲大彻大悟地话,咧嘴笑了笑,浓墨般的眼眸内都是嘲讽:“娘,你现在已经不能想去哪里就哪里了,一切……你都得听长公主的安排。”
楚老夫人在儿子的笑容中打了个冷颤。是害怕,怕得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哭都不敢哭。
楚弈从母亲那里出来,慢慢迈着步子往东宫走。
他母亲总算是想清楚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她被劫走后,他是不是因为她陷入困境。
什么都没有。
他走在细长的宫道上,只影形单,身上似乎有着钝钝的痛,像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都裂开。压迫着他,让他连步子都快抬不起来。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楚将军,让他霎时把脸上难过的神色收起,冷漠回头,看到的是东宫一个内侍。
“有事?”
那内侍喘着气,笑道:“见到您就好,太尉他们方才来给长公主禀报事宜,长公主见您不在,就打发奴婢们找您,说马上要用午膳了。”
内侍刚说完,楚弈已经拔腿就跑走了,身影快速消失在拐角处。
他跑得呼吸凌乱,几乎是冲到赵乐君跟前,在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中,他猛然把她抱到怀里。
赵乐君贴在他胸膛,他心跳那样急速,因为剧烈跑动胸膛起伏不定,样样都表明了他此时的激动。
他……又怎么了?
楚弈抱着她,心里那阵钝痛已经不见了,变作因为她的温柔填满地暖意,让他不能自已。
他抱着她,缓了许久,说:“君君,我们泡泡脚好不好。”
一刻钟后,赵乐君低头看轻轻蹭着自己的那双大脚,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大中午的泡脚。
她侧头,看到身边青年眉角眼梢都染着的欢喜,把疑问默默压到心底。
罢了……一码归一码,气还是要生的,现在么,先宠一下也没什么。
她脚撩着水,轻轻给他搓脚面。
第82章
长公主下令百官藩王们哭灵的时辰一点儿也不许少,帝王灵堂前哭声从早到晚几乎不断,真心实意的却没有几个。
他们哪里不知道这是长公主在折腾他们,给他们施威,这哭是哭得真真切切,可基本为自己以后还不知前景的命运在哭,借着帝王的死放纵一回罢了。
赵乐君自己也做好女儿的本职,该给帝王磕的头一个也不少,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
磕完头,她就继续回到后边忙政务,等待搜寻太子的消息。
她在踏入阳光照不进来的深广殿宇时,脚步突然停顿,跟身边的士兵说了个地方,脚步也转了个方向。
“——长公主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让正抱着膝盖的楚老夫人吓得一激灵。
楚老夫人踉跄站起身,手足无措,听到脚步声时,想起自己身份,连忙要走出去迎接,可惜还是晚了。
一抹素白的裙摆已经迈过门槛,神色淡淡的赵乐君已经走了进来。
“我……臣妇见过长公主。”
楚老夫人难得知规矩,懂礼仪,恭敬行了礼。
赵乐君就站在门边,没有再往里去,安静打量这个又苍老许多的老妇人。
她没有说话,让楚老夫人越发忐忑,双手都攥到一块,不住的发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窥探眼前雍容的女子一眼,只能看见那个在暮色下的女子眉眼冷清,一眼就让她又缩了脑袋,心里悔不当初。
以前自己仗着儿子在高位,作天作地,对长公主横竖都不顺眼,也不想让她给不下去。
如今想想是多蠢。
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赵家,自己是怎么觉得能拿捏住赵乐君的,分明是赵乐君根本不想理会自己。
然而悔也晚了,扇自己耳光也无补于事了。
楚老夫人在诡异的安静中终于受不住,眼泪哗哗流下来,哽咽着说:“长公主,以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糟老婆子吧。”
赵乐君却不是来耀武扬威什么的,她平静地问:“楚郎来过,你跟他说了什么,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楚弈是来见了母亲后,才在她面前表现出奇怪的举动。
“楚郎……”楚老夫人喃喃一句,反应过来是指自己儿子,脖子又一缩,“没、没说什么。”
“一字不漏告诉我。”
赵乐君定定望着眼前的老妇人,眼中已然覆盖着冷色。
楚老夫人吓得连眼泪都止住了,脚一软,跌坐在地,惨白着脸把跟儿子都说了一一说来。
赵乐君站在门口,身后的光亮越来越暗,属于夜晚的凉意慢慢侵蚀着她的肌肤,一颗心更像是沉入湖底。
真的一字不漏的楚老夫人说得口干舌燥,连连保证道:“长公主,我真的没有说谎,就是这些了。”
“就是这些了?”
楚老夫人却是听到她低低的一句,似叹息,又像是难过,下刻就听到她拔高了声音:“就是这些了?!吴氏,你枉为人母!”
被呵斥的楚老夫人冷汗都出来,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了骂。
赵乐君有许多想要骂人的话,可是面对这个愚昧自私的老妇人,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这样的人,要是能骂得醒,也不会一错再错,把儿子逼成那样。
她冷冷盯着楚老夫人,最终闭了闭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吴氏自私得只有自己,不要他,那……她要!
赵乐君再回到东宫,巡防的楚弈已经回来,正在慢慢脱下身上的盔甲。
他听到身后有动静,正要转身,一直细白的手已经从身后绕了前来,摩挲他冰冷的铠甲,让染上她的温度。
他伸手去握着她发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等我脱好了再抱。”
赵乐君挣开被他握着的手,摸到他已经解了一半的系带,顺手一抽,在他耳后说:“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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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每天都数着日子。
这已经是他被魏冲掳走的第四天,一路都是朝着西去,路上连个追兵都没有。每去一处,魏冲都会有人接应,把他们走过的痕迹都给清除。
他冷眼看着,知道是要一路走到黑了。
今日又到了该歇息的时候。
他们从牛车换了驴车,魏冲还过分的让他坐在车辕上举着个长杆子,上面吊着引诱驴子的一根萝卜,下车时他举得手都发酸了。
太子揉着胳膊,在连云从后边板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搭把手扶了他一下。
连云在火场里救下他,身上和脸都有烧伤,连日的赶路,一直都低烧着。
魏冲除了给他塞草药,还算有点同情心也帮着给连云处理伤口。
太子对连云心里是抱歉的,特别是让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添了伤疤,叫他一直不怎么好过。
连云的手温温的,朝太子道谢。
太子叹息一声,侧耳就听到有人给魏冲禀报什么,什么登基一类的。
他看过去,魏冲正好也看过来,朝他咧嘴一笑,说:“如今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陛下了。”
太子闻言心中一动,连云已经明白过来,这几日对朝堂上局势的担忧终于放下了。
赵乐君稳住了所有人,把大权握在手里。
不然太子不可能登基。
然而太子却不觉得这是好事。
他被掳走,如今成了赵国的皇帝,他阿姐势必是要把他救回去,不然赵国掩面何存?
可现在来看,魏冲防得死死的,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他阿姐怎么救他?
总不能是真的用她自己来交换。
太子想得入神,片刻后魏冲已经走过来,推了他一下,冷冷丢下进屋二字。
看起来是不高兴了。
太子冷着脸,慢慢走到屋里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有人给他和连云送来饼和水。
他把饼都掰成碎片,泡到水里泡软,放到连云跟前,低声说:“连阿兄,你好好保存体力。”
连云闻言,深幽的眸光落在他面容上。少年淡淡笑着,眼底闪动着皎洁的光芒,让连云看得心头一跳,把嘴里那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又给咽了下去。
魏冲在门口站了会,自然听到太子的话,冷笑一声。
小熊孩子要策划逃跑么。
下刻,眉眼也冷了下去,是想到自己给赵乐君送去的信,根本没有回应。
赵乐君也不抓拿他送信的人逼问,也没有派人跟踪,而是直接往西边来搜寻。
已经第四天了。
她就那么沉得住气?
赵氏这对姐弟,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护卫见魏冲站在那里,上前来提醒他该用饭,他这才抬步离开。
夜幕降临,虫鸣在简陋的屋舍外此起彼伏。
突然,一声与之格格不入的咣当声响起,惊醒了守卫。
魏冲也从黑暗中睁眼,就看到窗户开着,掉下来的是栅着窗户的木头。
外头已经响起喧哗,是在追偷偷逃跑的太子和连云。
连云看到人逼近,当即把太子推远:“你快跑!”
然后孤身去阻拦那些追过来的人。
但是太子哪里能跑掉,那些人很快就制住了连云,把太子包围在一个树干前。
魏冲披着外袍优哉游哉地来到他跟前,朝他伸手:“好了,小孩子大半夜的,要乖乖睡觉。把自己折腾死了,你阿姐肯定得难过。”
太子脸上阵青阵红,拍开他的手,气呼呼被包围着回了屋。
魏冲就看太子摔了半晚上的东西。
之后,魏冲每天就都见证着太子宛如困兽一样的举动。
逃跑,被他抓回去,继续逃跑。
一路上就没有消停过。
魏冲呢,对太子这样幼稚的举动只是笑笑就过了。
小孩子吗嘛,运动运动,对身体有好处,全当是做康复锻炼了。
但他也快没有耐性了,因为赵乐君仍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复,而他也快要到这场旅途的终点。
赵乐君再不给回复,他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拖延着。
这晚,太子又带着连云跑了一回,魏冲早懒得自己去追他了,吩咐人把他好好带回来。
所以这又是一场徒劳无功,太子再度气哼哼被人给押了回去。
连云跟在太子身边,却若有所思回头去看太子被抓回来前站着的那颗树。
是他的错觉吗?
太子回回被抓的时候似乎都是站在树下,他怎么跑,都会跑进树林中……
第83章
“还没有陛下的下落?”
赵乐君坐在黑漆矮案前,抬头看到前来禀报的副将一脸愧疚。
副将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派往西边去的人,一路都没有发现,山林、小道偏僻的地方都细细搜寻过,魏冲的踪迹就跟隔空消失了一般。
“再仔细找找,魏冲的人每日都送信过来,必然是也随时监视着我们。陛下肯定在静候我们的营救,让他们辛苦一些,看仔细一些。”
赵乐君眼中有难掩的失落,副将应下,叹息一声转身下去吩咐。
到今日为止,已经第九日,帝王也已经大殓,新帝那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赵乐君早听到朝廷中大臣们议论纷纷,甚至传出新帝其实早遇难的谣言。
帝王一日不在朝,她肩上的压力就不会减少。
她阿弟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身上中的毒有没有恶化……赵乐君心头是数不尽的愁思,楚弈从外头进来正好看到她揉眉心,十分疲惫的样子。
他走上前,把她手中的笔给抽了出来。赵乐君被惊动,抬头就对上他不赞许的眼神,伸手要去把笔够回来。“回来了。”
楚弈胳膊一抬,把她的笔和自己的长剑都丢一边,坐到她身边说:“医士不让久坐,你这又坐了多久?”
赵乐君默默算了下,含糊道:“忘记了。”
“嗯,忘记了。”楚弈闻言浓眉一挑,一脸你看我信吗。
她很淡然地点点头,惹得他发笑,下刻他的大掌就按到她腰后,慢慢给她揉按着。
赵乐君受用的哼哼两声,也不管桌案上那些折子,卧倒枕着他的腿,问道:“你和大将军商议得如何了?”
她收拢兵权,准备把帝王废去的大司马一职再添回来。说是添回来也不对,大将军一职就是由大司马改的,应该说是她要再添一个能够和大将军势均力敌的位置。
这个朝廷,不能让谁一手遮天,也不能过于着急去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利,物极必反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在早朝上直接提了出来,当时大将军的表情并不好看,散朝他就把楚弈给喊走了。
说起这事,楚弈皱了皱眉头:“他并没有表示过多的不满,跟我打听说是不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好,让长公主觉得不称职。最后说会支持你的决定。”
赵乐君沉吟着道:“就是在试探了,我会晚些再让人给他送口信,告诉他,他的职权不会变动。大司马以后掌的是从各武将收回来的兵权,不是他的决策权。”
楚弈就啧了声。
这个女人恐怕是千年狐狸变的。
大将军必要时是领兵出征的,那时的各郡兵马都得听他差遣,如今把武将的兵权一收回,放到大司马手中,即便大将军有决策权,领兵的时候不也还得看大司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