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边说着边下榻,先是摸索着床沿,手指摸到一块小小的不平口子,蹲下一看发现源头了。
“还好你上榻时没刮着,这里怎么开裂了,他们平时也不知道检查吗?”他在暗光下细细看了几眼,然后拽住被褥,把那个位置给挡上,站起来轻松地说:“好了,你下来也不怕刮着了。”
赵乐君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坚持床榻,看着他把裂口挡上,看着他做完这些后第一个想法还是不能让自己伤着了。
心湖里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涟漪带着暖意,那股暖意像是从心底涌到眼眶了一般,让她双目滚烫。
楚弈怕遮得不够严实,又扯着被褥。她张开双臂就抱了他脖子,埋头在他颈窝,叹息似的低声说:“你就不知道先顾自己的伤口吗?”
说罢,下榻拉着他坐到一边。
外头有人值夜,很快就送来热水和伤药。
赵乐君低头给帮他把伤口上的血迹给擦洗干净,动作轻柔地给他上伤药。
“明明就可以好好过日子,非要有时逞小机灵,总是弄巧成拙,叫人生气。”
她比他矮了有快一个头,此时坐在他跟前,凑前帮他看伤,低头的时候发顶就不时蹭着他下巴。
绒绒软软的触感,让人心情都能变好。
他在她唠叨中微微一笑,突然就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护着她的腰,低头就含了她耳垂一下。
“那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自己有时候爱钻牛角尖,狗脾气一样,可那是控制不住的。就跟撕了那封信,听到魏冲又来求娶,我都会第一个反应是你可能会答应。我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他们哪一个不比我优秀?也就你烈女怕缠郎,也就我唯一优点是脸皮厚着些,才把你弄到了手。”
他呼吸扫过她耳畔,热热的还往耳洞里钻,叫她软了半边的身子。
她低垂着眼眸,细白地手指揪着他衣襟,暗暗想:他这不也会说情话吗,说得直白,一个‘弄’字实在叫人面红耳赤。
他见她不说话,吻落在她耳后:“君君,不生气了好不好。”开始发挥他厚脸皮的功力,捧着她的脸,说一句亲一口。
赵乐君被他闹得脸颊嫣红,被他又吮又啃的唇瓣红艳旖丽,微挑着着眼角睨他。
佳人面若芙蓉,一个眼神就有万种风情,楚弈呼吸一滞,目光幽幽。
那句生不生气也忘了继续说,再一次含住她的双唇,如同久旱逢甘露,久久都不愿意松开。
赵乐君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因为用力指节都在发白,下刻身子一颤,双手也失力滑落。
是他大掌不知何时拢了她的柔软,掌心滚烫,让她情不自禁轻颤,似乎自己也在他掌心里软化成水。
灯火幽幽,安静的屋内不知是谁先凌乱了呼吸,在这盛夏夜晚情迷意乱。
“……你还生气吗?”
楚弈在理智丧失的最后一刻终于艰难从这个激烈的吻撤离,全身紧绷地抱着她,埋头在她颈间平复着。
赵乐君抿抿唇,柔软的手贴在了他胸口的位置,感受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反问:“你觉得呢?”
这人在这种时候怎么就爱犯傻呢?
楚弈心脏又怦怦快速跳动几下,嗅着她发间的香味,黝黑的眼眸里有了浓郁散不开的笑意。
他就又痴缠了好大会她的唇,喘气如牛把她给抱回榻上,抓过被子给她盖好,自己转身就朝净房去。
赵乐君没反应过来问道:“你干嘛去。”
他也丝毫不避讳:“解决你现在解决不了的事!”
她眨眨眼,朝空空的屋子呸了口。
她也不是没有帮着解决过!
次日,是赵晋的登基大典。
赵乐君破例站在了百官之首,看着赵晋慢慢走来,即将登上高位。那个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如今君临天下的少年,让她心中欣慰欢喜,又有些惆怅和失落。
她一直护着的阿弟,如今已经不需要她保驾护航了。
赵晋走到阿姐跟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她投过来的目光中,展颜一笑:“阿姐,以后由我护着你。”
赵乐君亦缓缓露出笑,温柔地回道:“好。”
新皇登基,称衡帝,登基首日将禾氏诸事昭告天下,封禾氏现嫡长孙为蜀王。在大臣们哗然中,另有两道封爵旨意落下,一是连云一是如今已经身为大司马的楚弈。
楚弈封爵一事,赵乐君听闻后意外地摇头失笑。
他阿弟还真是不厚此薄彼。
然而还有一道更加让人诧异的旨意,赵晋一口气认了现在的蜀王和刚封爵的连云为义兄。
连云在大殿上愣了半天才谢了恩,楚弈为赵晋这一手得意得险些要当场放声大笑。
一招就把连云和魏冲的心思给堵得死死的,他怎么可能不得意。
等魏冲收到旨意,估计肠子都要悔青当初救了这臭小子。
散朝后,连云被赵晋喊上留在宫里用午膳,他跟着少年身后,突然说:“陛下让我们用义兄这身份,能正大光明靠近长公主,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赵晋闻言笑着回头:“可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阿姐的名声。”
连云也笑,笑容带着无奈。
是啊,有了义兄这样一个有所束缚的身份,他们即便靠近她又如何。
赵晋真是和魏冲说的一样,一个欠收拾的熊孩子,整起人来一套又一套。
而原本还高高兴兴的楚弈,在散朝后去了母亲那里一趟,在往赵晋宫里去时正好遇上有要事寻新皇的尚书令。
他对尚书台众人都没有好印象,上回这老家伙当着赵乐君面说那些混蛋话他还记着,回来后他也还听到一些尚书令对自己的不满。
他双眼一眯,二话不说走到他身后,毫无预兆就拽了他胳膊,把他一把老骨头直接摔地上。
尚书令被摔得七晕八素,许久也没能爬起来,但是楚弈已经一句话也不多解释跑了。
他公然行凶,嚣张至极,尚书令扶着腰,一拐拐到新皇面前痛参了楚弈一本。
赵晋扫了眼坐在下方冷笑的姐夫,又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阿姐,心里琢磨了一下。
尚书令干的混账事,他也有听说过,唯独就是老臣的身份上不太好处理。赵晋正想着,赵乐君淡淡的声音却先响起。
“如若我是尚书令,我便不好意思再到陛下跟前来哭诉,自己嚼了什么舌根,自己不清楚吗?我夫君只是摔了你一下,换作是我给你一刀子,你也只能憋着回家哭去!”
尚书令脸上阵青阵白,一句嚼舌根让他老脸火辣辣地烧着,最终在新皇凌厉的眼神中眼一闭,装晕软到在地上。
楚弈被这个不要脸的举动也惊着了。
赵晋直接被气笑了,连云慢悠悠站起来说:“陛下,让臣给尚书令瞧瞧。”
装晕的尚书令知道连云好医术,吓得连呼吸都要停了,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及时醒来的时候,手已经被扣上。
连云的声音响起:“尚书令不太妙啊,是劳疾,往后都不可废神思,不然性命堪忧。”
尚书令连眼都来不急睁开,就真的晕了,被连云一翻话急晕的。
他这是把自己的饭碗都给砸了啊。
赵乐君看着三两句就被‘病危’的尚书令,突然同情朝中的大臣了,最后一丝不放心也在此事中散去。
她阿弟绑住了连云在身边辅助,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就挨着楚弈,低声说:“你上回说的还算数么?”
“什么?”楚弈被突然问得一头雾水。
“你说带我去看怎么种地的……”
楚弈手掌就探了过来,紧紧握住她手道:“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她眼眸中光芒璀璨:“好。”
可很快,楚弈想到一个严重的事情:“先帝何时下葬,何时可以嫁娶!”
他娘的,他到现在还无名无分!
第96章
众人都以为在长公主把控朝政的时候,大清洗已经落幕。
毕竟兵权也收了,藩王们都老老实实俯首称臣,结果新皇接下来的手段让他们明白,清洗其实刚刚开始。
尚书令第一日就撞到了新皇手里。众人明白这对外说病重不宜再操劳,封赏了金银,看似风光,可私底下就是被衡帝给夺了官职赶出朝堂。
消息不胫而走,紧接着是原尚书令的人马都被严查,触及律法的通通不留情面,贬官、流放。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谁人心中不惶惶,纷纷朝刘太尉打探消息。
刘太尉在这个时候才不会傻乎乎跟他们透露什么,衡帝年少,却有主意,他如今也夹着尾巴做人,可没有什么好给透露的。
尤鹏煊在得知年轻帝王的举动后,再度上了辞呈。
赵晋这回当场就给了答复,应允了他的解甲归田,叫尤鹏煊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尤鹏煊要离开的时候,赵晋让他稍等,自己离开了片刻,手里握了一把长剑回来。将剑直接交到了尤鹏煊手里说道:“大将军还记得这剑?”
尤鹏煊低头看着剑鞘上简单的花纹,手指轻轻拂过,眼里有着神采:“自然记得,这是殿下小时候缠着臣,从臣腰间解去的,这是臣父亲的。”
“对。”少年皇帝嘴边有着浅浅地笑,“如今这剑,朕还给大将军了,大将军往后保重。”
尤鹏煊目光就有些复杂,当年太子要他这剑时,也问过这剑的来历。他告诉太子,这是他父亲给的,交给他的时候教导他要做问心无愧,顶天立地的男儿。
如今皇帝把剑还他,是觉得他并没有愧对当年父亲的教导么。
他紧紧握住长剑,在少年跟前心口臣服地跪了下来,久久无言。
等到朝堂彻底安静进去正轨的时候,已经过去近半个月。
赵乐君这些日子都住在宫中,虽不问朝事,可大大小小的消息还是往她这儿飞。
楚弈终于忍不住,跟她商量:“皇后在宫中能安心养胎,你倒是天天要劳心劳力,我们出宫吧,我一外臣也不该长久在宫里。”
“是这个理。”
如今尚书台是连云在做主,她早就想要离开,是赵晋说希望她多留下来住些日子,也好教导教导皇后处理后宫一些事物。
一住就那么些时日。
赵乐君扶着肚子站起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
楚弈连忙就在边上保驾护航,说道:“种子采买的事情已经上了章程,你还准备亲自去看看怎么种下的吗?”
赵晋登基那日,她跟他说话的话,他一直记着。
那个时候的她,对自己有种浓烈的依赖,让他觉得心疼。后来想想,应该是因为赵晋,姐弟俩相依为命,如今赵晋可以自己翱翔了,她肯定是有失落的。
赵乐君走了两步,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是有些期待的:“你这大司马能离开那么久吗,是回上郡吗?”
“大司马就是个名头,如今国内安定,四周小国不敢造次,我就是闲人一个。你难道不想念老将军?”
“想的。”她如实地点头,“外祖父这些日子委实辛苦,还有阿礼……二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我们回上郡吧,等秋种后,你再回洛城待产,到时先帝陵寝也该修好了。”
先帝大殓后一直停灵在一处宫殿,等着梓宫修好下葬。
赵乐君没有犹豫,应道:“好。”
两人意见一致,当日就去见赵晋,说明去由。
赵晋沉默地看了几眼楚弈,不太高兴地说:“阿姐身怀有孕,一来一去的奔波,太过劳累。”
两人回上郡,路上走个半月一月,然后再回来,又是一通折腾。
楚弈在这个时候十分聪明的不吭声,让赵乐君去对付她那弟弟。
最终少年败下阵来,只能让两人离开,又千叮万嘱咐地让楚弈一定照顾好他阿姐,对他这姐夫一点也不放心。
赵乐君离开前去见了连云一趟。
连云把那特制的银面具戴上了,露出半边无暇俊美的面容,反倒显得越发神秘,吸引人更想靠近探索。
“阿晋的体弱是胎中带的,毒解了,可这些年他还是吃了太多苦,只能慢慢温养着。”
连云听她问起赵晋的身体,如实告知。
赵乐君叹息一声:“那你要多劝着他一些,让他太过费神思。”
“我劝也未必有用。你……早日回来,督促可能更有效一些。”
连云定定望着她,让她失笑,颔首应好。
看来她来晚一步,她的好弟弟居然已经拉了连云来当说客了。
楚弈离开洛城,是以跟北胡再交涉的理由。
行装打点好,两人次日就启程。
楚老夫人被楚弈接出宫后,就住回了将军府,此次两人离开,她还好一阵哀求让儿子放她回乡下。是真的怕了再遇上洛城前阵的变化。
楚弈将母亲的心思看得真真的,告诉她以后都不能离开洛城,让她面如死灰彻底死了这分心。
不过启程的时候,赵乐君倒是意外收到了楚老夫人送来的一份东西。
是松软的大方枕。
银锦接过枕头,一脸不高兴告诉赵乐君:“楚老夫人真不会说话,送东西就送东西,还非让人说一句是什么怕颠簸到她孙儿!奴婢还是把这玩意扔了!”
她们也不缺这东西。
赵乐君就侧头看了眼楚弈,见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怒意。
她在他伸出手前,快速把枕头抱到了怀里,楚弈一愣,看到她笑着说:“这是给我的,你不能扔。”
说着抱着枕头上车,把车里原本那个大迎枕给放一边,将手里的放到原来位置上,坐下后还试着靠了靠。
楚弈跟上车来,见到她的动作,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不必勉强自己。”
赵乐君听到这话抬头,帘子已经挡住了他身后的光线,逆光中,他的神色不明。
她就朝他伸出手,弯着腰的男人迟疑片刻,牵住,任她把自己拉到她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