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两人在一处许多年,早养成了凡事有商有量的习惯,顾延章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又道:“我实是不放心你……想要先行回去,至少看一看如今是什么情形,如果延州太乱,你还是留在蓟县,我同师娘说一声,你且先住进她家,你同里头亲眷来往得也好,忍上半载一年,待我再来接你,岂不是方便?”
  他说这话,其实是万分不舍得,想到两人要分开这样长时间,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只看着季清菱,等她答复。
  一时之间,竟不晓得是想要对方同意,还是不想要对方同意。
  季清菱摇头道:“我同你一起回去,这样你担心我,我担心你的,两处都不便宜。”她仰头看着顾延章,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就住在州学附近,家中养多几个护院,再不行,就搬到衙门旁去,不过是多几个钱的事情。反正回了家,我们两家都有不少产业,若是银钱不够,我质当一些,等落定之后,想个赚钱的法子,将来再赎回来便是。千金散尽还复来,节流不如开源,难道咱们还差这两个铜板不成?”
  她语气这样轻松,仿佛顾延章方才说的那些问题压根都不在话下,寻常人畏惧不已的混乱边城,她不仅半点都不害怕,反而还兴致勃勃地筹划起如何赚钱养家来。
  顾延章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季清菱第二次认真谈到赚钱的事情。
  第一次是两人刚到蓟县,穷得叮当响,她当了玉佩,又抄书、仿古籍,想方设法去换钱,虽然日子过得又苦又难,却半点怨言都没有,还一心帮着自己考院考。
  如今说起来,别人都以为是自己天生之才,却不晓得如果没有季清菱那一回在后头整理的那些经注点论,没有她帮着分析推测的策问题,每日陪着反复从不同角度撰写文稿,自己虽也能考上良山,却未必能经义全对,未必得到两院第一的成绩。
  这是第二回 ,也是因为自己手中全无依仗,才累得她要考虑这些。
  顾延章忽然就从心底里泛起了一股又酸又疼的感觉。
  他问自己,如果是杨奎的家眷要去陪驻延州,对方可会需要顾虑这些?
  还是自己不够好,如果能力到了,莫说是杨奎这样的职位,哪怕他是延州一个普通的属官,也不用担心那些问题,又怎么会让她这样操心。
  自入了良山,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在走,如果不出意外,自己回了延州,等杨奎奏请天子开恩科,考了发解试,就能参加下一轮的省试,殿试。
  应当会有一个一甲。
  虽说天下英才不计其数,然而学了这么多年,这点自信,顾延章还是有的。
  他一直默默积蓄实力,等着那一天。
  然后就是金榜题名,名扬天下。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也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再等一等,迟早能为家中这一位遮蔽一方烈日,给她在世间有一处能够纵意栖息的地方。
  然而这一回,他觉得自己等不及了。
  他怕自己不够好,成长得不够快,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及不上这个小姑娘。
  “清菱。”
  顾延章轻轻唤了一声。
  季清菱应了一声,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等到过了立冬,咱们一起回延州……”
  我会护你周全,疼你爱你,以后再不会让你这样操心。
  顾延章把这一句压在心底,并不说出口。
  夸口多说无益,只要能做到就行了……
  听了这话,季清菱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道:“要同先生家里头好生说清楚,还有这一处屋舍要处理,上回买的地也要出手……等到出了门,行程打点也要安排起来……”
  见她这样开心,顾延章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也慢慢消散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说十不如做一,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唯一没有任何意义的,便是担心。
 
 
第67章 准备
  65章的后半部分,66章整章都重新修过了,刷新一下才可以看到新内容,不好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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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既已决定回家,许多事项便要开始办起来。
  这一处房舍买的时候并不算贵,然而因为住的人是顾延章,出手自然而然便带着“院考头名”的噱头,中人自告奋勇要开一个高价,还拍胸脯保证能跟买家谈妥,随他们什么时候搬走,季清菱便再不着急,随她去打点。
  前两年置下的田地很快卖出去了,当初买的时候顾延章忙于读书,并没有空去打理,全是季清菱一手操办的。
  她买田买地按着从前家中的习惯,并不打破当地惯例,一样同佃户收了四分五的田息,只比寻常人家低一点点,但契约一签便签了十年,还答应每年可以按照五分的利钱放息。
  佃户们得了长约,知道这一处田地不会突然收回,便当做自己的田产来深耕细作,打理得非常好,买的时候只勉强算得上是中上,此时已经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上等田,这样一腾一倒,倒是让季清菱得了一笔小添头。
  家中松香、秋月等五个书童、丫头是买断的,除了秋月,其余人皆是没了父母,而秋月那一对父母更是不如没了,几人都可以直接带走。
  原雇了一个厨娘是当地人,此时听说他们要走,十分想要跟着,还要携着丈夫小孩一起过去,听季清菱苦口说了半日那是边城延州,正在打仗,也死活不肯放弃,还偷偷回去找中人来帮着说话。
  中人拿了她的手软,果然上门来找了季清菱,许多话那厨娘不好意思说,她都帮着说尽了。
  “原是看中你家哥哥,知道他学问做得好,将来必是出人头地的,在延州也不会待多久,迟早要去京城,她一家子在蓟县也没甚花头,她丈夫一味老实,除了干些体力活,其余事情皆不会做,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活计,若是跟着你们,将来真个出了头,她在你家干得久,看着一张熟脸,哪怕拔根汗毛带契提携,也算是祖坟冒了青烟,权当是认准了,一心想要给你家做活。”
  话虽说得粗鄙,马屁倒是拍得顶好听的。
  那中人腆着脸笑道:“从前不是有一个姓李的帮厨在此处做过?后来她辞了去找别家,大家背地里都传开了,笑她眼珠子长到了背上,顾家郎君这样的人才,将来不说宰相,好歹也是一个大官,她放着这样一个大人物不去贴着,反倒自己走了宝,再没有这样蠢的!如今这一位得了前面的坏样子,好容易巴上了,再不愿放手……”
  大晋户籍管控不严,世人也并不十分安土重迁,为了前程出路,四处行走的人并不在少数,中人笑着说一回话,又道:“她自愿意同府上去延州,姑娘便点了头,也不吃亏,反正使生不如使熟。”
  听到季清菱说延州不安定,那中人不以为意地道:“她早晓得了,既是要去,自然都不在话下。”
  果然次日那厨娘便束手束脚来找季清菱,把自己想法又一一说了,最后道:“是生是死,都是命了,我家自负自担,绝无二话……”又道,“这两年在府上我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姑娘只管同我说,我定是立马就改,绝不拖延,因手艺不算差,也侥幸得过上下夸奖,都吃得惯我做的,等到了延州,如果要另雇他人,我也可以帮着打下手,或是做个粗使活,我家那口子帮着赶车赶马也使得上力,我家小儿不敢痴想去伺候少爷,给松节小哥搭个手,还是干得了的,也不要什么月钱,只给他口饭吃便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厨娘从前也是个得力的,季清菱只好同她再说一遍延州情况,见她死不悔改,只得点了头。
  厨娘只是受雇,并不住在顾宅,却说她夜间熄了火,把热水坐了上灶台,自回自家,才进了门,听得里面并无声息,便唤一声:“他爹?”
  果然里头瓮声瓮气应了一声。
  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半抹黑地给自己倒了碗水,道:“叫你给田三家的送一盒子香糖果子过去,你去了没?”
  对方应了是,也不多说话,只把油灯点了。
  那厨娘心中叹了口气。
  自家这丈夫,其余都好,只是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嘴巴不会说,也没个出众的手艺。
  她把碗中水喝完,问道:“大饼睡了?”
  对方点了点头,道:“睡了。”
  一个字都不多。
  她没忍住,把心中的叹气,从嘴巴里叹了出来,道:“我今日已经同主家说了,这一回同他们去延州,把你跟大饼一起带上,给赶车喂马的,虽府上都是好人,你也要学着点说话,不然莫要说出头,过个几年,府上进多少能干的,把你都挤到边上了。”
  对方只会点头,又干巴巴地说一句:“我醒得了。”
  厨娘知道骂也无用,只得反复叮嘱了半日,又道:“当日不晓得是给他家做厨,别人都不当回事,田三家的提了一回,只我第一个去了,这才留了下来,若是给人晓得雇人的是他家,这等好事,怎么都落不到咱们家头上。”
  她吞一口口水,继续道:“这可是良山院里头的头名,读书人里头的读书人,只要跟得好了,哪一天他飞黄腾达,我们落个一瓜半子的好处,都要比在这地方混一辈子要来得强。大饼不说读书下场做秀才,便是多学多认两个字,将来跟府里的小哥捞得熟了,得个长随的差事,也算是有了个指望。人人都说,宰相家里头看门的,都抵得上八品腰带,好容易撞了这个彩,你可不要自己搞砸了。”
  她晓得这丈夫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便把府中大行小事细细解释了,叫他好生干活,哪怕不能出头,也要多来回跑一跑,叫主家瞧见自己,落个脸熟。
  ******跟大家聊两句的分割线******
  关于进度:因为有朋友说希望进度快一些,在这里不要脸地解释一下,其实我的进度真的不算慢了,我没有水文的习惯,很少有闲笔,但是一个故事,自然有起有伏,有高潮,有平淡。除了主角,也有配角,也有路人甲,我个人喜欢插写一点路人甲的故事,也许只是打个酱油,但是会让故事更丰富一些。大家觉得慢,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更新的问题,我也很矛盾,又不想你们攒文,毕竟攒着攒着就攒忘了的这种事情,我自己也做过好多次,可是又想你们攒文,因为这样看起来故事会更连贯一点。
 
 
 
第68章 不解
  次日顾延章自回了良山书院,他去寻院中司业问了一回,又寻训导问了一回,人人均是不晓得柳伯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一时已经是九月,再拖下去,就要耽误时间,他想了一回,索性去寻柳林氏,将事情说了,又写就一封言辞恳切地长信,里头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与打算。
  他将信件交给柳林氏,道:“因不知先生何时归来,只能同师娘先通一声气,此事关乎家中父母兄长,先人已逝,又耽搁了如此长时间,如今既得了机会,便不好再等下去,再过一旬,若是先生尚未归来,弟子也只能不辞而别了。”
  柳林氏很是赞同,她道:“寻祖寻根,为人子女的,确是你第一要紧的事情,待你家先生回来,我自把事情同他说,山长水远,你也莫要着急,路上切记小心在意。”
  因想起上一回他提到已定亲的事情,又忆起钱孙氏说的延州势乱,斟酌了半日,方又问道:“前一阵我问你,你答说家中原为你定了一门亲,也是延州人氏,只不晓得如今此人此门可是还在原地?延州这样战乱,如何觅得出下落?”
  她虽觉得钱孙氏担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再细致一点的话,也不敢多问,生怕自己一语成谶,不幸而言中,那当真是太罪过了。
  顾延章难得地有几分不自在,他干咳了两下,小声道:“其实一直都有来往,我定亲的那一位如今尚在,只是家中情况有些复杂,待我回了延州,自会写信给师娘,届时真要烦您帮着补走六礼。”
  他从来应对自如,比之同龄人要成熟极多,看起来十分沉稳可信,此刻居然露出了一分小儿郎特有的羞窘,倒是让柳林氏不由得好笑。
  既是这样确定,想来是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柳林氏便道:“我只在此等你消息。”
  她说完这一句,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去了延州,清菱可要留在此处?既然延州那样乱,她一个小女儿家的,不如便住来我家,明年我小孙女就要出嫁,她要是搬过来,两个小姑娘还可以做一回伴,得闲也能陪我说一说话。”
  柳林氏年纪其实已经大了,膝下有儿有孙,因身上背着诰命,县中、族里更是常有许多闲事找上来,实际上并不缺人说话,相反,事情多得很。
  她能开这个口,提议将别人家的女儿接到自己家中,今后少不得要管着教养,还要嘘寒问暖,如果不是把顾延章当做了自己人,又真心觉得季清菱这个小姑娘讨人喜欢,是绝不会惹这个闲事的。
  顾延章虽然不清楚其中内情,可也知道这是长辈的一番好意,更知道这是十分亲近的人才会做的邀请,极为感激地道:“多谢师娘挂念,只是清菱也要同我一并回延州,她也有事在身,那一桩亲,如今夫家着急,催得厉害……”
  柳林氏听他这样说,笑一回,提醒道:“虽说走的是官道,这样远的路程,你带着清菱,路上更要小心,小女儿家比不得你们男的耐摔耐打,上一回病得那样厉害,好容易才好了,不要累出什么不好来。”又多说了几句,嘱咐他记得提前几日去书院之中请退。
  顾延章少不得一一应下,郑重其事道一回谢,又坐了一会,这才告辞而去。
  既然柳府这一边是说妥了,他便着人回家告诉季清菱,两人分头行事,做起出发准备来。
  且说季清菱这一处打点各色行囊,置办回程所需。她预着出发时是秋末初冬,便把应当用得上的东西一一列了一个单子,因没有什么外出经验,索性带了些当季的果子并几样厨房里做的糕点去一趟柳府,寻柳林氏说话。
  柳林氏听了她的来意,把单子接过,看了一遍,赞道:“想得挺周全的,难为你了。”
  她添减了些东西,还加了许多能存放的吃食,解释道:“虽说走的是官道,这一路上也未必时时有地方给你们歇脚,延章如今还没有出身,未必能挤得进驿站,多带点吃的,好过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临时临忙去找。”
  她见季清菱又看又听又记,十分乖巧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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