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张定崖感慨道:“说起来当真是时也命也,若不是王军将突发急病去了——当真可惜——又哪里轮得到我来试射殿廷!可若不是我那兄弟指点,我又如何会赶得及这月余的立功机会!看着短,能做多少事了!”
  韩勉却是道:“王三哥走得可惜,你却是靠着军功上来的,你才入军多久,杀敌近百,又得了一员蛮军大将首级,当得起这回试射!”又问,“你那兄弟如今在何处?听你说来,当真是个人物,可是也要投军?”
  张定崖摇头道:“他那般人品,文路武路都走得,心中自有成算,如今想来还在延州城中,十有八九在温书,待要过几年下场罢。”
  他多年读书不成,可心中估算一回顾延章年龄,却是觉得对方至少要过上几年才会下场。
  想着想着,他心中便是喜滋滋的。
  如今好了!
  自家得了三班奉职,足足一个漂亮的官身,眼下延州有得仗要打,只要自家肯卖力,说句不要脸的,将来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有了这身皮,有了这点子功劳,回到延州城,终于能找个机会去拜访延章了!
  先要把亲提了!
  顾姑娘估计也快要及笄了,再不提亲,若是不小心被哪户人家看中了,哎呀,小姑娘那样灵动聪明,太容易叫人看上眼了!
  还是要早些去他家中拜访一回延章,先好生把话慢慢递了,表白一回诚心,看看大舅哥的意思,要叫哥就叫哥,要叫大舅子就叫大舅子,要他做甚都行,只要有所松动,其余就好办了,反正不过做牛做马,娶媳妇,哪有不卖力就能娶上的!
  若是打通了延章这一条道,得了哥哥的许可,再去同妹妹表态,定要容易许多!
  不过顾姑娘一看就不是那等一味从父从兄之人,还要想办法叫她晓得自家的好才行!
  不知道能不能在延州城内多待一阵子,等叫顾姑娘有五六分同意了,再看好不好厚着脸皮求到平章面前,请他帮做一回媒!
  张定崖正美得冒泡,自然对外物毫无所觉,旁边韩勉却是发现出不对来,疑惑道:“怎的这么多秀才!”
  他口中的秀才,其实就是读书人。
  张定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周围尽是人,越往前走,人越多,那些人个个步疾如风,偶尔看一眼自家两人,眼中全是惊诧之色,却回过头,复又快快前行而去。
  “这不是国子监吗?”
  张定崖从前便来过京城,混了数月,对这一处熟悉得很,他抬眼一看,便分辨出自家走到了哪里。
  那边韩勉已是翻身下马,拦下一个士子,问道:“小兄弟,怎的此处这样多人,可是有甚大事,我们是不是要绕道?”
  那士子挥挥手,一面脚下快步不停,一面回头匆匆道:“今日省试放榜!人人都忙着去看榜,你把马牵远些,不要碍着大家走路了,小心撞着!”
  说着说着,人已是越走越远,到得后头,竟是插在人群里左钻又钻,一路小跑了过去。
  韩勉与张定崖相视一望,均是面面相觑。
  两个读不下书的,虽然知道春闱这说法,可却是半点也不关注,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省试已经考完,更是不知道今日放榜。
  “打回头走?”韩勉试探性地问道。
  “要多绕半个时辰……”张定崖皱着眉。
  两人看了看前方的人山人海,又见后头源源不绝,此时往回,哪里又有用。
  韩勉索性拿定了主意,道:“挤过去罢!”
  两人贴着坐骑,仗着自己人高马大,靠着蛮力果然一路挤了过去,正要走过榜下,却听前头有人叫道:“谁认得会元是个甚来历!竟是从未听说过!”
  又有人回道:“听说是延州的解元。”
  “你莫要傻,延州那个鬼地方,解元算个什么玩意!”一人嗤笑道。
  “你才是傻!今年一堆子大才都入了延州籍,延州的解元,当得省试的会元,再正常不过了!”有人辩道。
  “哪里正常了?不说旁的,还有国子监的人呢!还有蓟州那两个书院呢,大把人才没见得中会元,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那人话才说完,便有人大声道:“自家没见识,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顾延章虽是延州籍贯,却是咱们良山出身!他拜在大柳先生门下,只是不爱出风头,在你口里倒成了‘什么玩意’!”
  张定崖正在奋力往前钻,蓦地耳中听得“顾延章”三个字,简直如同遭了一下巨雷。
  他反过身,抓住一旁的一个士子,急声问道:“会元是谁?说是延州人,叫顾延章?”
  那士子见他身形甚是彪壮,不敢擅动,只得连连点头,指着远处高高的黄榜,道:“你不信,自家去看。”
  看个屁,哪里还用看!
  延州人,又是叫顾延章,这名字这般少见,难道还有第二个!
  张定崖站着有些懵。
  他一会替大舅子高兴,一会替自己忧心。
  怎的办,延章得了会元,将来一个进士是跑不脱的!
  自家如今只得一个三班奉职,不晓得还够不够分量!
 
 
第215章 胭脂
  心慌意乱之中,张定崖木着一颗脑袋往前挤,他仗着自己好体魄,一路撞开那些个凑在榜下的书生,直直迈到了贴着黄色榜单的墙边。
  会聚集在此处看榜的,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人物——毕竟但凡有些才学的,在原地都不会籍籍无名。
  哪一州哪一府没出过几个京官?
  普通能中省试的士子,泰半不是出自州学之中,便是出自那等有些名气的书院,这些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脉与枝干。
  只要有才气,便会有名气,只要有名气,来得京城,便不会一摸黑。
  没有族内亲眷,总有做官的同门罢?没有做官的同门,州中知州、通判等等也不会吝啬与帮着引荐一番,赠一两份拜帖,叫人带着到京城拜访某某熟人。
  提携才子后进,等同于提携进士,又等同于提携新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晓得自家今日提携的,不是将来哪一位大官呢?
  每一个进士都有无限的可能,而才子的可能性则是更大。能称之为才子,说明此人思维敏捷,博闻强识,往后的发展,正常情况下也会比起普通的进士更高。
  才子们一入了京,拜了人,自然便不再像寻常士子那般没头苍蝇乱撞。普通学子要等到贴了黄榜,再挤得帽歪衣乱来此看榜,可真正才子们早在前一夜或是当天一早,便知道了自家的名次。
  贡举的名单出得来,在礼部的时候自然是被密封得严严实实,可一送入宫,一转过头,有些品级的早都知晓了。这个时候,该择婿的择婿,该施恩的施恩,该示好的示好,根本不用等到次日黄榜贴出来。
  是以此时榜单之下,嘈杂一片,有哭声,有笑声,有骂声,有呼喝声,有吵架声,有不平声,都是些普通人,并不自矜身份,人生百态,足可见识。
  张定崖在这吵闹声中仰起头。
  六张黄榜平平整整地贴在墙上,上头纵横交错都是名讳与籍贯。
  排在第一的,是省元,也是会元——
  延州、顾延章。
  是他!
  终于确认之后,张定崖的心却是揪得紧紧的。
  高兴自然是高兴,可伤心也当真是伤心。
  殿试不会黜落礼部试合格贡生,只会重新根据文章排名。
  省试得过了,意味着进士便到手了。而延章能有本事得省试头名,可想而知殿试的名次并不会低。
  榜下捉婿,指的从来都不是殿试之后的皇榜,而是省试的榜单。
  不晓得多少人盯上了他这块肥肉,又多少权贵盘算着招他为婿。等成了高官的女婿,他更是能接触到无数的青年才俊。
  跟那些个人比起来,自家这一个三班奉职,当真是什么都不算了!
  延章虽不会看不上自己的出身,却未必再放心把妹妹交过来!
  有好的,干嘛要选差的呢!
  虽然自家自负人才人品要比那些个人高太多,可此刻显露不出来,将来又太远,又有什么用!
  张定崖失魂落魄,又重新挤出了人群,他冲着韩勉勉强笑了笑,道:“韩兄,我有些私事,便不同你逛了,我先回去。”
  韩勉有些愕然,可看他那样子,却也不好多问,只得点了点头,走了另一条道,果然自去逛了。
  打发走了韩勉,张定崖连马儿都再无心思牵,只把缰绳随手搭在它颈项处,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地信步而行,在街上随意走着。
  走着走着,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延章得了礼部试的头名,这说明他来了京城。
  延章来了京城,定然会把妹妹也带过来!
  没道理将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延州!
  自家怎么这样蠢啊!
  旁的不要论,先见了人再说啊!!
  一想到“顾姑娘如今同自己一般在京城”,张定崖心中便是一阵心跳加快,他傻笑了两声,错眼一看,却见不远处一处牌子挂在外头,唤作“张古老胭脂铺”。
  这才恍然,自己居然走到了修义坊。
  看到那牌子,鬼使神差的,张定崖走到了门口。
  修义坊北张古老家的胭脂名气极大,往日他没少听人说起过。
  送心上人送什么好?
  自然是胭脂水粉!
  张定崖的两只脚像自家有意识一般,跨进了门去。
  里头尽是小娘子,香风馥郁,环珠戴翠。
  张定崖本想看一看胭脂,见此情景,连忙把目光收了,并不乱看。
  早有伙计迎了过来,见是一个英武俊朗的少年郎,笑道:“公子可是给家中姊妹买胭脂?”
  极难得的,张定崖羞涩一笑。
  他并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京城的伙计都是人精,见了他这模样,哪里还有不懂,心中喊一句冤大头来了,忙把他往楼上引。
  比起楼下,二楼倒是空荡荡的,只有三两人在角落挑选东西。
  到了此地,张定崖倒是不再闭口了,而是积极地对那伙计道:“送给十四五岁小姑娘,不晓得什么样的胭脂最好?”
  看他那急切的模样,伙计心中一乐。
  敢情是个愣头青!
  他一整面容,认真道:“我们铺子里的胭脂,并无‘最好’的说法,要先看公子要送的小姑娘面上如何,是白是黄,肤面质地如何,面薄面厚,还要看那姑娘是甚时用——早上用的,同下午用的,又是有不同!”
  张定崖如今哪里有暇去分辨那样多,他忙道:“脸面极白极嫩!”又道,“莫要管那样多,都拿来我瞧一瞧!”
  伙计心中简直要笑出声来。
  当真是最爱做这样的买卖了!
  他引着张定崖往角落走,一面走,一面煞有其事地道:“白面的姑娘最挑胭脂,用得不好,倒是衬不上她的脸,显得不好。”
  张定崖听得“衬不上”三个字,频频摇头,道:“要衬得好看的!”
  两人才走得近了角落,却听那一处原来的有人在说话。
  那边伙计道:“姑娘你面色极白,不若用这一盒,又匀又净,晕得浅。”
  “不是我自家用的。”一道女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买来送人的,你且给我挑几盒子颜色浅,香味淡的。”
  那声音又清又柔,叫人听了,仿佛被细软的绸子拂过一般,十分舒服。
  前方带路的伙计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想看一看那女子样貌。
  张定崖却是一呆。
  是她!
  这声音再忘不掉的!
  他把头急急一转,差点脖子都扭到了。
 
 
第216章 偶遇
  眼见这胭脂铺二楼的角落处,一个小姑娘坐在摆满了胭脂的木几面前的椅子上,后头站着两个小丫头。
  “顾姑娘!”
  张定崖喉头一哽,差点喊不出来。
  季清菱正低头看着一盒胭脂,听得旁边有人叫,声音还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七八步开外,竟站着一个熟人。
  居然是张定崖。
  这家伙怎的跑到京城来了?不是说去延州投军了吗?
  她有些讶然,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回道:“张公子。”
  听得她一声唤,张定崖头皮有点麻麻的,心中更是一跃一跳,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他心上蹦啊跳啊。
  边上的窗开着,几缕阳光映照进来,正正投在顾姑娘站的那一块地方。
  日头映着,她面庞柔美,比起去岁见的时候,更好看了!
  怎么办?
  这是当真这样好看,还是自家情人眼中出西施?
  西施也比不得这一张脸了吧!
  他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忙站直了身体,唯恐被对方觉得自家礼数不周全。
  忙中总要出乱,他一心要站得好看,显出自家的身材与礼仪,只顾着要怎样站,却是连搭话都忘了。
  季清菱却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见张定崖不说话,脸还有点红,以为对方不好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好巧,不想在此处得遇。”
  张定崖简直要看得呆了。
  他其实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见了季清菱对自家笑,只觉得心上站着的那只在蹦跶的小鹿一个蹄子滑,差点要掉下去。
  好在他只是呆,却不是蠢,忙的傻傻一笑,道:“真是有缘千里……”
  此时他脑子已是回来了几分,又问道:“方才我经过国子监,看到外头黄榜上……”
  张定崖话才说到一半,却见对面季清菱将右手食指竖在双唇之前,无声地“嘘”了一下。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这表情又俏皮又可爱,看得张定崖恨不得抱头蹲在地上滚两圈,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楼上已是多了七八个其余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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