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为何在此?”
鲁王哼一声,压低声音忍着怒气:“跟本王来书房一趟。”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闻讯而来的鲁王世子担心的看向鲁王妃,谁知鲁王妃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鲁王世子脚步一顿,等鲁王过来行了礼,鲁王不想理他,挥挥手随他去,鲁王世子舒一口气,等两人走远立刻脚下生风往府外走。
鲁王书房在前院,等闲不允许后院女人到书房来,门下谋士瞧见鲁王妃跟在鲁王后头进来均是一怔,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给鲁王妃行过礼便退下不多问。
书房内宽敞明亮,博古架上摆放的都是鲁王心爱之物,翘头案两边各有一把红木椅,鲁王昂首阔步走过去坐在主位上。
“你去做什么了?”鲁王恶声恶气问道。
鲁王妃反倒很自然,安然坐到另一把红木椅上,整了整衣襟才在鲁王不耐烦的神情下坦然:“妾身进宫去了。”
“好端端的进宫做什么?还嫌上次陛下申斥不够严重?”
“妾身此次进宫为的是宫中规矩法度,太后与皇后娘娘欢欢迎还来不及,哪里会申斥,王爷多虑了。”鲁王妃眼中得意。
鲁王听罢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指着鲁王妃道:“本王不和你绕弯子,你进宫是不是去给人找麻烦的?”
鲁王妃眉毛都不动一下,淡淡道:“王爷都知道又何必问呢。”
“无知妇人!你去和太后说什么的?”鲁王以为顶多是个不轻不重的污蔑,但这难免让人注意到他和宫中罗太妃有关联。
“说罗太妃淫/乱宫廷!”
鲁王瞬间怒火冲天,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扬起巴掌就要打人,口中嚷着:“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个乡野村妇,什么都不懂净给本王添乱!你还嫌京城不够热闹是吧?”
他神情尽是对鲁王妃和其娘家卫家的不屑一顾,狠狠刺痛鲁王妃的心,这么多年不是不能忍下来的,否则成亲后也不会为了鲁王口中的红袖添香勤学苦练,结果还是免不掉一腔心意被人滥用!
“妾身虽然出身乡野但还知道礼义廉耻,不像王爷成婚多年还不忘和小嫂子勾搭在一起,传出去也不怕丢脸,就算王爷不怕,妾身和孩子们也怕!”鲁王世子和昭云郡主都是鲁王妃亲生,昭云郡主正是说亲的年纪,哪里承受得起父亲这样的名声,走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鲁王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去找藏在书册里的信件,却发现原本放信件的地方已空无一物,他眼睛发红拍着桌子问:“贱妇!那些信呢?”
“王爷才发现?”鲁王妃两手一摊:“妾身不拿点证据进宫怎么指责罗太妃淫/乱宫廷呢?那些信件恰好是最好的证明!”
“你你你——”鲁王抽悬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利剑出鞘,直指鲁王妃。
鲁王妃坐在原地分毫未动,静静看着鲁王手中宝剑,唇角竟然有些笑意:“王爷是要杀妻么?”
“本王杀了你这贱妇都不解恨!你坏我大事!”鲁王筹谋多年,眼见有朝一日能实现所愿,怎能容忍鲁王妃如此破坏!
“王爷大可以动手,妾身可以和王爷保证,今天妾身一死,兄长便可带着王爷和罗小莲来往的真正信件去御前告状,到时候王爷的爵位能否保得住可就不好说了!”
真正信件?鲁王勉强分出心神思考,难不成王妃今日带过去的竟不是真正信件?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鲁王妃好心开口解释:“如若妾身带去的是真正信件,王爷当妾身还能安然无恙回到府中?怕是连王爷此刻都在狱中!”
“那真正信件呢?”
鲁王妃眼皮都不抬:“妾身交予兄长呢。”
鲁王双拳紧握,勉强保持理智:“拿出来交给本王!本王保你不死,否则、否则本王就去给陛上书,废掉威儿的世子之位!”
“王爷大可以试试。”鲁王妃竟是丝毫不怕,想到她在宫内见到的皇后,唇角笑意更加神秘:“妾身好心提醒王爷一句,你们所谋之事难成,王爷趁早收手免得带累王府这么多人。”
“什么意思?”
鲁王妃摇摇头,她可不能说出去,上位者还未公布,她若说出去怕是比鲁王死的更快。
“妾身累了,先回正院休息,王爷自便吧。”
鲁王妃说完便起身离开,鲁王叫了两声都没留住,满心都在鲁王妃方才说的话,宫中传出的消息皇帝已经不行,哪里来的谋事难成,定是鲁王妃故弄玄虚,到后宫一趟能看得出什么?
“贱妇!”鲁王又骂一句:“来人,吩咐下去,从今日王妃抱病不能见客更不能出门应酬,若要出府先来报过本王!”
鲁王贴身常随应是,只不过还未走远就听门房来报,鲁王妃娘家兄长卫安卫将军来府拜见。
“他来做什么?”卫将军前不久从老家赶赴京城,重任大将军一职,鲁王原本是高兴的,正打算拉拢大舅子让鲁王妃帮忙说和,此时与鲁王妃闹开,要让她帮忙就得低头求饶,他怎会低头?
“卫将军说来接王妃回娘家住一阵子,他们兄妹多年未见,与王爷打声招呼这就回去。”
鲁王大惊:“什么?”
小厮结结巴巴道:“正院那边派人来报王妃已经整理好行囊,正准备往府外走,王爷可要去拦一拦?”
“废话!”鲁王一脚踹开小厮,匆匆往外走,真让鲁王妃回了娘家,那他可就奈何不得了。
不过就算鲁王匆匆忙忙赶过去,也只见到鲁王妃坐上卫家马车,听见鲁王跟在后头的动静脸色一白,卫将军守在妹妹身旁安抚:“别怕,哥给你做主。”
鲁王妃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掩不住的心慌。
鲁王苦哈哈的朝大舅子拱手:“兄长到府怎么不进去坐一坐?”
“王爷府中高贵,我等自然是不敢多呆的,告辞。”卫将军疼惜妹妹在鲁王府受苦,冷冷客套一句便翻身上马,鲁王世子缩在一旁瞧着他爹的脸色,又可怜巴巴的看向卫将军。
卫将军略一思索:“王爷可要善待世子和郡主,否则在下还是要上门算账的。”
他一挥马鞭,马儿畅快的向前跑去,马车也转动轱辘走远,马车内的鲁王妃顾不得看鲁王等人的脸色,紧紧拽着包袱,鲁王和罗小莲来往的真正信件不翼而飞,到底是谁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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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赵衡从暗卫手中接过取来的信件,一一展开来看,鲁王给罗太妃的信件较为详尽,多是交代联络到哪些人,甚至还有在军中掌权的将军,而罗太妃的回信平淡无奇,偶尔会提到哪家大臣的儿女如何,应是暗示鲁王去结交。
赵衡越看神色越郑重,如若罗太妃要让赵郴立储,只联络皇亲大臣或让赵郴乖一点即可,又何必去联络驻守边疆的将军?想到前世北狄进犯,本朝军队屡战屡败,难道不是北狄有人来朝中做卧底,而是朝中有人和北狄勾结里应外合,引北狄进犯再名正言顺夺取皇位?
北狄之乱一直是赵衡心中大石,近半年来他很重视边疆防御,为的就是不重复前世惨剧,离奇的是这次北狄行动和前世不同,一直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去查一查杨钊元的身世。”赵衡对暗卫吩咐道。
暗卫应声而去,赵衡收起信件悄悄去了椒房殿,而高明纯正在看高夫人送来的消息,她让高夫人去查胡彬的身世已略有结果,胡彬是胡海亲生子无疑,当年给胡彬接生的稳婆还好好活着,高夫人没费什么功夫找到她,确定胡彬出生时是她从胡夫人杨婉莹两腿之间接到手里的,小人儿刚出生时屁股上有两个红点点,漂亮得很。
“这就怪了。”高明纯喃喃自语,难道胡家是什么埋藏许久的前朝遗孤?
“什么奇怪?”赵衡进到椒房殿书房就听她这句话。
高明纯将高夫人传的信交给赵衡,赵衡又将鲁王的信件给她辨认,俩人和交换信物似的,而且非常同步的是看过信物后都是一脸凝重。
“臣妾确定这是鲁王的笔记。”为保正确,赵衡还将鲁王先前写的奏章拿过来给她参考。
赵衡拧眉盯着信件:“屁股上两个红点点?”
“陛下难道在哪里见过?”
她顺口一问,没想到赵衡真的点了点头:“朕见过,在赵郴身上。”
四个皇子中湛王成婚最早,大约是因为他总是多病,先帝也担忧他能不能活到成年,十六岁那年便给他赐婚,一正妃两侧妃一同进府。没过多久湛王妃传出好好消息时先帝高兴极了,赵衡也为兄长高兴,赵郴出生在夏天,满月后赵衡兄妹几个一同到湛王府看新出生的小侄子,大夏天里小人儿光着屁股穿着肚兜乖巧躺在摇篮里,两条腿藕节似的,赵衡记得兄长战王亲手给赵郴换垫在身下的尿布,抬起赵郴两条腿时,赵衡看到赵郴屁股上有两个红点点,在大片青色胎记的婴儿屁股上很是显眼。
“大哥,郴儿臀上怎么有两个红点点?”惠王先问出口。
赵衡记得湛王笑笑却不多解释,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特征都是隐秘之事,赵衡约莫知道这规矩,暗中给惠王使个眼色,大家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高明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难不成胡彬是湛王的孩子?”
湛王怎么想的?府中姬妾那么多偏偏让杨婉莹怀上身孕嫁给别人,要为多子多孙不该接回府中教养吗?以杨家家世,杨婉莹给湛王做妾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衡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有一点很说不过去,那个疤脸男人和杨钊元都护着胡彬,再加上胡彬和赵郴一样的胎记,所以胡彬的身份应该是皇家子弟才对。
“难道湛王没死?”
赵衡摇头:“不大可能,湛王的丧事是朕一手操办,况且他离世时我们兄妹几个都在跟前,床上躺着的肯定是湛王。而且当初所有太医都说湛王的病无药可医,他身子破败到这种程度也很难死而复生在外头逍遥吧?”
说的也是,高明纯叹声气:“也许是咱们想错了,胡彬是恰巧和湛王世子有一样的胎记而已,或者先帝有皇子流落民间?”
她又想到一点,往赵衡臀上瞄了瞄:“难道陛下身上也有红点点?”
赵衡轻轻弹一下她额头:“朕身上有没有你不清楚?”
“臣妾当然不清楚……”她又没从头到脚看一遍。
“那等晚间朕给你机会好好看一遍!”赵衡说完不等她反驳,立刻正色道:“父皇虽然、咳咳好色,但甚少在民间流连,就算在外头有宠幸的女子也都会带回宫里,皇子公主出生都有金令赏赐,宫内登记在册,无金令自然不算皇家骨肉。”
罗太妃的信件上并无任何疤脸男人的信息,两人似乎没什么关联,高明纯叹声气揉揉脑门。
“别着急,他们总会露出马脚的,只是接下来要劳累皇后了。”赵衡本不愿再将高明纯牵扯其中,但最近看来他的皇后并不是普通柔弱女子,她足够睿智冷静,也许当初正是凭着这份冷静才能将腹中孩儿安然无恙的生下来。
高明纯摸摸肚腹,无声点头,她可都是为了自家孩儿。
等到晚间,赵衡宿在椒房殿未回承乾殿,拉着高明纯查看他身上到底有无甚么显眼胎记,等到夜深才吹灭灯烛。
进不到椒房殿内殿当值的宫女悄悄记在心中,等到第二日清晨才将消息送到罗太妃处。
罗太妃正在上妆,妆容一向是清新淡雅的看不出什么妆粉痕迹,穿着依旧是往日平淡模样:“皇帝都快没命了还想让皇后怀上身孕,可真够不要命的。”
宫女想逗趣附和一句,抬头见罗太妃神色冷冷的,再不敢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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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大半个月的皇帝终于要复朝,群臣准备着一大叠奏章,个个在府中喝足水,第二日斗志昂扬上朝而去。
皇帝还未到太极殿,群臣都在小声耳语,礼部尚书高均海慢吞吞站在他的位置上,对旁人打量的目光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不知今日上朝众位朝臣是为谏言皇帝广纳后宫或是挑选皇室近亲立储,总而言之皇后未来的日子很不好过。
“高大人,今日可还好?”问话的人是兵部尚书诸葛隆。
高均海勉为其难看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多谢诸葛大人关心,在下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
他骨子里有很重的文人孤傲,加上高家百年世家的底蕴,如今又被封承恩候,在外人看来的确是高不可攀的,尤其是诸葛隆从军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拼到六十多岁才和年近五十的高均海比肩。
诸葛隆面上不显,心中却在暗骂,高家出了皇后又如何,若是陛下归西,那皇帝之位是谁来做还不好说,到时候再是尊贵的皇后也不一定有乡野女子自在。
诸葛隆吃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旁人轻易不敢和高均海搭话,高均海偶尔与熟悉老友说上两句,仍旧是平时的文雅模样。
到了时辰,皇帝驾到,群臣行礼山呼万岁。
赵衡着衮服坐在上方,底下朝臣远远看去仍旧是面色惨白的,各人心中都有了谱,就等着有人开口起个头。
最先站出来的是湛王妃娘家父亲御史大夫杨廷芝,义正言辞道:“臣深知此时提及立储一事对陛下不恭,但臣依然要说,陛下身体有恙,很该提早立储以正皇位正统,是为江山社稷安定绵长考量。”
“御史大夫说的极是,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迟迟不肯立储,皇室宗亲内不乏优异子嗣,陛下大可从中择优立储,以安朝臣百姓之心呐!”一把白胡子的中书令郭伟如此道。
有人开头,下首自然纷纷谏言,群臣激昂,赵衡坐在上位仔细看这些人的神情,大多是慷慨激昂,一副关心国之根本的忧虑,而杨廷芝一党则在着重选立赵郴来回强调,若是往日赵衡只觉得被吵得头大,他年纪轻轻刚登基,自然要以笼络群臣为先,可若他骤然离世,留下部分尚未收拢的臣子,皇后太后又该如何应对?
也有缄口不言的,官职小的事不敢吭声,举足轻重如宰相顾成直、礼部尚书、刑部侍郎等人均是老神在在。
赵衡咳嗽一声,太极殿内很快安静下来,众臣纷纷等待皇帝开口说话。
“诸卿甚合情理,立储一事势在必行,不过,皇后有娠,快则年底慢则年后才会诞下皇子,诸卿便等年后再议此事罢。”赵衡轻飘飘一句话犹如大石落到平静无波的湖中,群臣目瞪口呆,而皇帝扔下这句话后问众臣可有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