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礼守矩,温文尔雅。
带头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低声说了句什么,结果话一出口,一群人都笑了。
周徐礼唇角微弯,接过照片返身走回,临到她面前,笑意也没收敛起,“刚刚院长说,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岁。”
陆宜宁:“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那天微信里,不是已经说过了?”他言简意赅答复。
陆宜宁一听,小脾气上来了,当面夸一句能掉块肉吗。她愤愤收起照片,转身走出一步,心里的火气没能消下去,又转身直勾勾盯着他,“明天S大校花的宝座就要成你的了。”
“——不对,是今天。我现在就要把你P成女生的照片发到学校的论坛。”
说着,陆宜宁装模作样掏出手机,她一向不喜欢将图片备份到手机里,特别是有关人隐私的照片。
周徐礼舌尖抵住牙关,有点无可奈何,“不要发。”
陆宜宁非常认真考虑他的话,最后摇摇头,”除非,你夸夸我。”
周徐礼垂眸看她。
女孩翘着眉梢,睫毛长而浓密,脸上的表情多了些期待,如果他夸了,那一直紧抿的嘴唇估计也会得意的翘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个姓陆的小姑娘,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一耷拉,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欺负她了。
周徐礼莫名想到前些天送她回家,女孩坐在他车上一副大义凛然说:“你们男人啊是不是都喜新厌旧,行吧,我算是看透了。”
没有做什么却被囊括进“喜新厌旧”的队伍里,他算是有苦说不得。
只是几秒的功夫,一直强撑着情绪的人突然冷下脸,喃喃自语道:“我自己也能活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没等他开口,陆宜宁便推门下车了。
直到今天,周徐礼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
陆宜宁略微炸毛的小情绪,最后是被周徐礼一句“非常好看”的夸赞话语平息住。
两人一起去停车区提车,走到半路周徐礼发现文件落到办公室,简单交代一句便回去拿。
陆宜宁放慢脚步走去停车位,期间一直和林晋安聊天,内容是有关宋姓小鲜肉,需不需要圈内继续封杀。
今天那骄傲的恨不能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竟然肯掏出房卡主动□□,说实话,陆宜宁心有点软,啪啪打上一行字,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让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呢。
然而,当陆宜宁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车时,后槽牙磨了磨,重新打开对话框撤回刚才的消息。
车窗玻璃上用红色油漆写上一串诅咒话语,车前盖也难以幸免,两个大大的字母。
-SB。
陆宜宁打开车门,调出车载录像机,屏幕上出现两个人影,今天早上见过的。
宋焰的两位助理,手中提着红绿的油漆,偷偷摸摸潜进停车区给她新买的,没有开过几次的坐骑,涂上一层自认为好看的东北风红绿花棉袄。
最后不忘提上一笔字。
只不过,诗人题诗,她们写傻逼。
陆宜宁下车,给车行打电话让他们拖回去处理,话说到一半,身后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到三个大块头的肌肉男正朝这走。
哟,这打算硬碰硬?
陆宜宁收起手机,笑吟吟问:“各位大哥是混哪边的?”
领头的人沉默一下,“你别想套我们的话,上面有人想教训你,看你是个女的,我们不下死手。”
陆宜宁眨眨眼,有点听不懂,“不下死手,是什么意思?”
男人不耐烦活动筋骨,“顶多让你在医院里疼两天。”
要是单纯对付一个人,陆宜宁用点小计谋兴许能跑出去,但三个人她力不从心,只好想办法拖延,手指在口袋里按开手机,拨通第一位的紧急联系人。
身后的小弟还不是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发现她的意图,“大哥,这女的搬救兵!”
话音刚落,大哥大抡起胳膊冲过来,陆宜宁后退几步,庆幸今天穿的是平底鞋,等到他冲到一米开外的地方,飞起一脚,细长的腿狠狠踹到他的腰腹处。
没料到她有这一手,大哥大踉跄几步,挥手让身后的小弟一起上。
陆宜宁被钳制住胳膊,下意识抬脚踹对方的下盘,小弟夹紧腿,但猝不及防受她一脚,哀嚎出声。
手上的力道一狠,将人甩到地上。
陆宜宁分神注意着电梯口,她并不想把周徐礼牵扯进来,下意识反应他一文弱书生,说不定比她还逊。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吴凌醉酒后的话,什么一个人干倒三个彪形大汉。
“……”假的吧。
正想着,余光中走进一个身影。
周徐礼走出电梯门就看到陆宜宁被三个男人围攻,狼狈不已摔到地上,对方三个男人也没多好,最严重的那个弯着腰。
陆宜宁露在外面的小腿跌破皮,比上次脚踝脱臼看起来好不到哪去。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不停给他识眼色让他快点离开。
周徐礼神情淡漠,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住脚步,“怎么又被打了?”
陆宜宁鼓起腮帮,视线扫过几个大块头,“我哪知道,总有刁民想害朕。”
周徐礼气笑了,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弯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话语中听不明情绪,“嗯,就是不知道你的脚力够不够让刁民断子绝孙。”
陆宜宁因为他的举动,想说的话全咽回去,微扬起脑袋看到近在咫尺的脸。
周徐礼将她放到另一辆车前盖上,解开扣在脱去西装外套,只穿里面修身的白衬衫。
这辆车是越野,底盘很高,陆宜宁坐在车前盖上,腿够不着地。她看着男人脱掉外套,叠起衬衫衣袖,眼睛不敢放过一个荷尔蒙爆棚的细节。
大哥大另一个还能繁衍后代的小弟恶狠狠道:“这女的搬救兵,结果就一男的,缺心眼吗。”
陆宜宁哪管得上他说什么,伸出手指拽住周徐礼的衣角,“你是要打架吗?”
周徐礼侧头看她一眼,低低嗯了声。
陆宜宁犹豫问:“那,我可以录像吗?”
周徐礼静默不语,拎起手中的西装外套,直接盖在小姑娘脑袋上,遮盖的严严实实。
“……?”陆宜宁费劲把拉两下。
只听到他淡淡道:“场面太血腥,别看了。”
第17章 在日落大道(8)
陆宜宁抓住西装外套的手指轻轻一顿,沉思两秒,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没多犹豫地直接拽下来蒙在头顶上的衣服。
萦绕在鼻尖处的那股轻淡的木质香气,瞬间消失。
地下停车场逼仄,泥土被露水浸透散发出闷重潮湿的气味。顶灯失修,忽闪忽灭,将男人颀长的身影拖拽在身后,拉出一个长而锋利的影子。
周徐礼停住脚步,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他干净的脸不同,有一道疤自手腕绵延至手臂中央,呈月牙形,像是利器狠狠刮蹭出的伤痕。
陆宜宁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须臾,两个大块头抡着拳头冲上去,力道狠厉,喉咙中发出粗噶的叫声。
周徐礼不动声色闪过大哥大的拳头,动作极快地,转到他们身后,一记手刀劈下来。
小弟捂住后脑勺蹲下,“大哥,这男的会空手道!操了。”
“……”
陆宜宁的关注点全部放在男人闪身时,被西装裤包裹住的长腿,腰际的线条瞬间紧绷——
这腰。
这屁股。
啊,要死了。
颤巍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出录像功能,准备按下快门时,剩下的大哥大已经被解决,镜头仅仅捕捉到周徐礼最后一个将人按在地上的动作。
周徐礼站起身,云淡风轻瞥过来,视线定格。
陆宜宁握着手机眨巴着眼,回过神,意犹未尽地竖起大拇指,“周老师,你牛得一批。”
“……”男人垂下头整理衣袖,完全不想搭理她。
难道是马屁没拍好?
陆宜宁淡抿住唇角,她一个理科生诗词歌赋样样不行,高逼格的彩虹屁想都不要想。
周徐礼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转过身,却听到身后的人痛定思痛,一板一眼道:“妙手回春显身手,药到病除喜降生。”
“——啊,是你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陆宜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文盲行为有多么尴尬,手抵住车前盖小心翼翼跳下来,笑吟吟问:“周老师,这么夸,您还满意吗?”
周徐礼掀了掀眼皮,默默关闭通讯页面,打开教务系统的后台,手机屏幕转了个圈朝向她。
屏幕亮着,显示的是文学院的课表。
陆宜宁从善如流:“您是想邀请我去听课吗?”
周徐礼嘴角微弯,似笑非笑说:“大一的本科生新开了成语鉴赏的课,你抽空可以去听一听。”
陆宜宁这次听懂了,眉心抽搐两下,非常有自觉地转移话题,“这两个人怎么办?”
三个大块头其中之一被打晕过去,另一个濒临断子绝孙的风险,最后的大哥大忌惮地蹲在地上看着他们。
觉察到陆宜宁的目光,大哥大操着一口流利的S市方言骂骂咧咧道:“你们两个想调情到什么时候?老子还等着回去接孩子。”
陆宜宁猜想着应该是宋焰逼到绝路找人教训她,但转念一想,要是教训不成,那岂不是把自己的后路也堵死了,不像是圈内人惯用的风格。
“谁让你们来教训我的?”
大哥大硬气地死撑,“哔哔撒呢,虽然这次我没能成功,但收了人的钱,按照江湖道义,我供出老板像什么话!”
陆宜宁冷眼睇他,绕到一边拨通110,言简意赅陈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随后干净利索挂断收线。走到大哥大面前,声音也冷淡下来,像夹着冰碴子,气势瞬间爆棚。
“你不想和我哔哔,那就进去哔哔吧。”
-
周徐礼到学校的监控中心调取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考进U盘里交给警察。他们处的地方不是监控盲区,谁先动的手一看便知。
陆宜宁做完笔录,蹲在走廊里等周徐礼出来。小腿上的擦伤简单用酒精处理过,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不知道,周徐礼为了她动手,会不会被责难。那群大块头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者,警察同志们也莫得办法。
夜幕呈现浓稠的深蓝色,天边缀着几颗闪烁的星。
警局轮班,周徐礼和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走出问询室,彼此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很愉快。
陆宜宁等警察同志离开,放低音量,声音有些小,“他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周徐礼压下眉峰,轻声宽慰她,“只是那群人不肯说是谁指使的。”
“哦,我大概猜到是谁,但是不确定。”陆宜宁轻叹口气,跟在他身边往门口走,“今天挺麻烦你的,这都九点多了。”
周徐礼听出小姑娘话语中的失落,侧目看了她一眼。走到停车点,他按开车锁正想送她回去,却看到原本跟在他身后小小的一团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路口。
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陆宜宁的表情晦明难辨,她垂着头,用力搓了搓衬衫下摆蹭上的污泥。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点。
这一幕落到周徐礼眼中,莫名的,有点揪心。
还有点,其他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这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酸涩,觉得这一幕是刺眼的,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她不该是孤独狼狈的。
陆宜宁使劲搓了下衣服上的脏污,但不见效果,泄气般地松开手。
这个时间段不太好打车,等了五分钟,没看到一辆计程车。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一眨眼的功夫,路口驶进空闲的车辆,她伸出手想示意司机,然而下一秒,面前拢下一片阴影。
再然后,她伸出的手被人中途截住。
男人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捏住她的手腕,指腹温热,带起一阵火苗,仿佛有治愈效果,几秒钟,将她心中所有的难受全部驱除。
周徐礼沉声道:“太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不是“你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陆宜宁心绪漏了半拍。
他在关心她,不是出于道德观念或是良好的家教人品。
只是,单纯的关心她。
-
一路沉默,陆宜宁从上车开始一直看着窗外,驶进她所住的小区门口,执勤的老大爷看到熟悉的车辆,这次没有多问直接放行。
停在公寓楼下,车顶灯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铺落而下,将车厢中的黑暗与外界完全隔绝开。
陆宜宁解开安全带,手指摸向车门,忽然想起来没正经道谢,“今天,谢谢你。”
周徐礼轻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叫住她,表情意味深长,“陆宜宁,我帮你打架了。”
“……”一句谢谢,似乎真的不太够分量。
陆宜宁思忖半晌,试探地问:“改天我请你吃饭?”
周徐礼侧目,微微笑了下,“后天有空吗?”
明天去林嘉的杂志社进行印刷前的最后一次确认程序,再往后排就是下周的工作了。陆宜宁不得不佩服眼前这男人,时间一掐一个准,她这两天的确是闲人一枚。
周徐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动,声音浸在夜色中,愈发低沉悦耳。
“最近宝宝有点消化不良,但是明天我要出差去京州,没人陪她去医院。”他话语一顿,微不可察叹口气,“所以,想拜托你带她去看看。”
陆宜宁指尖抵住嘴唇,努力控制疯狂上扬的嘴角弧度,“你是在请求我吗?”
男人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打开置物台的抽屉,在其中翻找出一张名片。花花绿绿的表面,用艺术字写着“瑞希宠物医院”几个大字,太浮夸,简直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