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舜钰冤屈地捶他一下,磨着牙哼哼:“我也是半道被元稹劫去的,有种你当面去骂他才是。”
  傅衡晓得自个怨错了人,也没胆去质问徐蓝,索性咳一嗓子抚胸道:“你何时这么大力了?捶的胸疼!”
  “少来!你又何时这么娇弱了。”舜钰不由“噗嗤”笑出声,苍白的颊有了血色。
  那侧颜憨媚,黛眉水目,鼻尖微翘,粉唇儿笑起来,若桃花初绽……
  秦砚昭莫名吃味,她怎能对别人这样笑?和他一起、除那晚哭着展了真性情,每每逢上总多疏离。
  视线沉沉转向傅衡,半晌不暖不冷问:“你父亲可是吏部清吏司员外郎傅大人?你便是傅衡吧!”
  “这位官爷是?”傅衡微怔,暗忖他怎知晓自个的出处。
  秦砚昭笑了笑:“你府上托官媒来与我六妹议亲,我是她三哥,是舜钰的……表哥。”
  也不给傅衡插嘴的机会,径自又说:“你虽有举人功名,却会试落第,显见是天资平庸之辈,话与你明说,明年春闱你若还落第,就了断结亲此念罢,我是见不得六妹受苦的。”
  朝彝伦堂方向望去,他离开的有些久了。
  转身欲走,又顿了顿,目光柔和的看向舜钰,抬手去抚她耳边的碎发,带些许期望:“我说与你的事,就允了吧!”
  “想都甭想!”舜钰冷着声不肯,恨怒交加的偏头,不愿于他有丝毫皮肉相触。
  风穿掌心空落落的,他却也不恼,收回手背于身后,神情有些复杂的睇她:“别耍性子,你最聪颖懂事,定会明了我的苦心。”
  不再多言,看傅衡一眼,是真的走了。
  傅衡被他看的打个噤,这大舅子也不知日后有缘还是无缘,只觉是个极难搞的人物。
  再想想翦云羞涩娴静的小模样,一跺脚,一狠声:“不成功便成仁,春闱科举我拼命就是!”
  舜钰心不在焉的颌首,拿过他手里的藕,掰了块慢慢咬嚼。
  忽儿腹中抽痛起来,咝咝地吸气,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些。
  ……
  朝会毕,皇帝驾退,众臣出得奉天殿。
  夏日阴晴不定,入朝时还疾风雨骤,此时站在殿前望远,晴霭弄霏、长桥彩虹、殿影檐重中。
  “沈大人。”年轻朗朗的声在身后,喜悦及得意虽极力抑忍,还是流泄出几分来。
  衣袍窸窣响动,在恭敬的作揖见礼,即便他背对着。
  沈泽棠收回视线,侧身看向秦砚昭,仿若看着数年前的自己,老成是装不出来的。
  骨子里的青涩需漫长时日来磨褪。
  免去他的礼。沈泽棠声音很温和:“恭喜你升任工部右侍郎。”
  简短一句,无亲无疏,漠然延宽彼此间的距离。
  他穿绯红公服,补子绣锦鸡图案,束花犀革带,其间吊块温润清透的玉佩儿,身型比秦砚昭还高半头,肩背更宽厚些,隐显一股威严不可迫近之势来。
  秦砚昭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才得的三品官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官之道,机谋权术,他与眼前人还隔如重山般高远。
  把自得骄满敛去,他开口低道:“下官心如明镜,能得此职皆是大人鼎力提拔,若日后大人有用吾之处,定鞍前马后、以尽绵薄之力……”
  沈泽棠淡淡看他,由着他说,直到再无可说,才微微笑了:“我只是为你指条明路,如何去走是你的本事,倒不用妄自菲薄。”
  看到徐炳永由众人簇拥过来,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帮你亦是李尚书三番四次相求,我与他有同窗之谊,又同朝为官数年,交情甚笃。你将娶他长女,但愿能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若是朝秦暮楚、薄情寡义之辈……我能让他升至高位,自然也有法子将他贬落至尘,好自为之罢。”
  秦砚昭神情一滞,身躯僵直,此番话与旁人的恭贺不同,明里暗里皆是指示诫训之意。
  抬眼正与沈泽棠深邃的目光相碰,浑身莫名一震,好似他心底深藏的隐密,不知何时已被此人洞悉一空般。
  却也不说破,只冷眼旁观你要如何抉择自己的出路。
  喉间如哽某物,秦砚昭欲勉力相问,哪想沈泽棠已与他擦肩而过,直朝徐炳永而去。
 
 
第壹肆壹章 悄恻击
 
  前日朝廷新制发下的公服,徐炳永已穿着在身。
  绯红盘领右衽大独团花袍,面料用的是易皱的纻丝,却无一丝褶痕。
  他此时眼底发青,鬓边银发又添,看上去倒有些憔悴。
  却也腰背挺直,迈步很重,强打精神细听着某个官员禀话。
  檐边滴下一串水滴,正打落在他的肩袖上,走在侧旁的丁尚书抬手欲替他拂去,却被徐炳永平静地推开。
  “丁大人毋庸多礼,被旁人看去,倒以为你我有多亲密。”
  他嗓音很洪亮又粗实,众人皆听进了耳里,丁尚书脸色有些苍白,绷紧的下额强掩难堪。
  恰此时,沈泽棠迎面过来见礼,举止儒雅,神情柔和,一如往常的态。
  徐炳永目光阴鸷打量他,手用力端起玉带,沉默不言。
  自皇上命查荥阳冬令堤裂案始,他不以为意,这种事儿还不劳自个多费心,下头自有人收拾残局。
  哪曾想密传接踵而来,皆是步步晚一步,等他察觉此祸来势汹汹,欲力挽狂澜时,却已兵败如山倒。
  直至太子朱煜手持徐镇功的贪墨之证,递于他眼前时,他竟还有些懵圈。
  他即救不了侄儿,自己亦被殃及池鱼,来得实在猝不及防,这是他朝堂生涯中、觉得最为可笑的一次。
  “我要与长卿单独聊聊!各位可还有事?”他紧盯着沈泽棠,沉沉开口。
  众官员心领神会,忙作揖告辞,李光启面露担忧,却也无济,遂各自散去。
  一时四下无人,徐炳永继续前行,忽又顿足,朝跟在侧右后的沈泽棠,皱眉问:“长卿你瞧我总走在前头,屋檐悬落雨水次次首湿我衣,你可有法支我一招,如何免去这脏水染身之苦?”
  沈泽棠沉吟会慢道:“阁老放宽胸怀不在意就是。”
  “不在意?”他笑了笑,摇头拈髯:“都说年轻气盛易冲动,我却不同,年轻时把整盆脏水往我头上扣,都能忍得;如今这把年纪却顿悟出理来,人若欺我时,若忍无可忍、倒无需再忍。”
  “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有人敢把你欺。”沈泽棠抚去肩头檐沿滴下的水渍,顺着汗白玉阶拾级而下。
  徐炳永眼神倏得如刀,冷冷哼了声:“你呀!长卿你把老夫欺的忒惨。”
  沈泽棠心一沉,脚步微顿,面露诧异的看向他:“阁老何出此言?倒把我弄糊涂了。”
  “徐镇功贪墨之证,听闻是由你亲自交予太子手上。”见沈泽棠启唇欲辩,徐炳永摆手阻止,继续道:“并无怪责你的意思。按吾朝律列,徐镇功是我侄儿,你执行‘换推制’无可厚非。毕竟凭我俩在朝野的关系,还未至你能涉险把证物先交于我的地步。”
  顿了顿又说:“老夫极看好长卿才能,遂举荐你升任吏部尚书,现想来……倒是一厢情愿了。”
  沈泽棠默默听着,直至他语毕,才恭敬道:“阁老或许误会了。若是荥阳冬令堤裂案交由我主审,岂会有今日之事。可惜皇上钦点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主审,我及丁尚书只是监管而已。贪墨之证来时,众人皆在场验查,我委实爱莫能助。更况能把此证交于太子手中,已是竭尽所能,若阁老依旧迁怒,再无话可说。”
  徐炳永目光炯炯看他半晌,终拍了下沈泽棠的肩膀,这才吁口气:“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亏得你把此物交于太子,否则老身只怕也脱不得干系。我且再问你,这物证是何人呈上?可是那新任工部右侍郎秦砚昭?”
  沈泽棠抿唇摇头:“此物证听闻是一个带孩童的小妇递于衙门皂吏,再由皂吏呈上。秦砚昭是阁老的学生,若真是他所为,倒其心可诛。”
  徐炳永听他此说,又不确定起来,已行至轿前,遂恨恨啐一声:“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再不提秦砚昭,只撩袍端带入轿,却又掀起轿帘,朝沈泽棠道:“最近烦恼,倒忘同你说了,我那管事徐世威有眼无珠、已被老夫杖责百下撵出府去。”
  “劳阁老费心。”沈泽棠微微颌首,神色很淡静如常。
  徐炳永不再多说,荡下帘子,由轿夫抬着嘎吱嘎吱离去。
  ……
  徐泾焦急的等在吏部衙门前,见沈泽棠背着手慢慢走来,忍不住迎上劈头就问:“徐镇功贪墨案怎样了?”
  “我履袜皆湿透,去打盆热水来。”语气很浅淡,面庞严肃,不想多谈的模样。
  徐泾用衣袖抹把脸,暗自腹诽,奇怪了,明明有轿不乘,却非要走回来,辰时一场大雨,这地上四处淌着水。
  伺候着沈泽棠洗过脚,重换上新的履袜,看他安静的坐在紫檀雕花椅上,垂首开始吃茶。
  “二爷……!”徐泾想问又不敢问,心里如猫挠般难受。
  沈泽棠这才抬头看他一眼,颌首微微笑了:“徐阁老果然乱了阵脚。”
  “此话怎讲?”徐泾精神一振,目光熠熠。
  沈泽棠低声道:“此为贪银百万大案,证物中有本荥阳知县李泗的记事册,其中记载:万两白银托镖客偷带至京城,直送入某高官府中。很是古怪,暂不管它。太子把此物交由徐阁老,他怕受侄儿牵连,索性今日呈供与皇上,演了出大义灭亲的戏码。此时徐镇功及相关官吏正被抓送刑狱受审。依律例定是要秋后问斩的。”
  徐泾有些不解:“大人为何不直接奏疏皇上,以皇上的脾气,徐阁老免官罢职再所难免。”
  沈泽棠摇头叹息:“你想的简单了。皇上虽把持朝政,但数日观其形色晦暗,病体难康。太子与徐阁老唇齿相依,即便徐阁老被免官罢职,旦得太子继位,他必定官复原职,到那时,吾等又该如何自处?你要记住,百年大树盘根错节,错综牵连,若不能一力拔除,只得候机剪修,更多时需独善潜修,韬光养晦,静待天时。”
  恰此时,忽听门边有脚步声,遂停言同徐泾一道望去,却是沈容走了进来。
  他拎着个食盒子,禀道:“是老夫人让管事送来的,说二爷好些日都不曾归府,熬了些燕窝粥送来。”
  徐泾让他摆桌上,径自上前揭盖,拿出碗勺各盛一碗,给沈二爷端了。
  自个也不客气,盛一碗尝一口,赞道:“这柳当家的手艺愈发好了,熬的是香稠软糯。”又招呼沈容也盛一碗吃。
  沈容不敢,只摇头,走至沈泽棠面前,作揖禀道:“老夫人还捎来句话,太后赏的银簪子,听说在二爷这,让我勿忘带回。”
  沈泽棠用调羹划着碗里热气,正待凉,忽听闻此言,一顿。
 
 
第壹肆贰章 科举近
 
  外头有侍卫来报,吏部各官员前来议事。
  沈泽棠颌首命领进,顺手把碗搁在一旁,抬眼见沈容还杵着等自己回话,遂微微笑了:“若是沈桓在,他会找徐泾编个理由。”
  沈容脸红了红,忙作揖答是,欲去收拾食盒,却被沈二爷摆手不用,让他再去拿十来只碗及调羹,待一切妥当,众官员皆已到齐,徐泾朝沈容使个眼色,二人前后脚退下。
  沈泽棠免众人礼,指着食盒温和道:“这是家母命侍卫送来的燕窝粥,稍后议事时辰长,若愿意的可先吃碗垫饥。”
  此次来得几个清吏司主事及员外郎难得见,心中忐忑,谨慎不敢妄为,左侍郎李炳成及几个郎中并不拘束,各分食起来,很快便见了底。
  这边吃完,沈泽棠由各司郎中呈卷案及帐册,细问首尾,有批过的,亦有打回复议的。
  堂内很安静,众员摒息而立,面色端严,无人敢调笑玩戏。
  轮到文选清吏司郎中黄荣,沈泽棠瞅了眼他递上的册子,稍顷,慢慢把笔搁下,眸光微深的看他,直看得黄荣背脊汗湿透衣。
  沈泽棠这才撇过眼望向众员,声音沉稳道:“今早朝上,徐阁老奏疏河道总督徐镇功及荥阳府县官吏、贪污朝廷修堤堵口所拨百万银两,用浮沙碎石抵充真土浆石,偷工减料,致使荥阳冬令堤坝数月即坍塌,引得洪灾频发,民不聊生。徐阁老一并呈上证供,可谓言之凿凿,已是铁证如山。”
  他又看向黄荣:“犹记你曾呈谏书,力荐徐镇功治理河道有功,要为其升职嘉奖。黄大人好自为之罢。”
  黄荣已是面如土色,身抖若筛糠,跪下磕首:“大人明鉴,下官亦是按章办事,不敢有徇私枉法之念。”
  “如此甚好!”沈泽棠淡淡道,把他的册子移到一边,问考功清吏司郎中邱谷可有卷案要批审。
  邱谷上前禀说:“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季大人昨日寻来,秋闱科举渐近,太子要严整考场舞弊,禁贿买考官之风,此次不再由礼部考官包揽独断,改由从各部及翰林院抽调。”
  沈泽棠听得凝神,沉吟稍会道:“乡试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提调一人、监试二人,监门官二人。季大人需吏部几人、充何位?”
  邱谷忙回话:“只在吏部抽调一人,任主考官。沈大人看遣谁较合适,季大人催得紧。”
  沈泽棠眼前忽得闪过冯舜钰的面庞,春眉水目,朱红嘴儿,胸前白隆娇红,臀瓣触感滑腻紧弹……
  一个女孩儿家,该如何应对秋闱科举?他委实好奇。
  其实他应该早已过了好奇旺盛的年纪。
  沈泽棠端起茶盏吃了口,瞬间有了决定,朝邱谷笑道:“太子这般重贤选能,吏部岂能敷衍了事?此次主考官由我来担当,让季郎中把科举考生名籍及号房录送来。”
  邱谷忙应声允下。
  众官员满面惊奇,暗自思忖只是乡试而已,哪需劳烦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沈二爷、亲自去?
  李炳成上前蠕了蠕嘴欲劝,却见他把此事过,已问起稽勋司郎中关于郭稼离京回乡的安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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